老爸没说错,岛津先生一大早就来了。当枕边的电话响起时,我张开眼睛,但觉得好像才刚睡下。

转眼之间,天就亮了。我不需要熬夜读书,却不能睡到自然醒,实在太不划算了。

我这么想着起床时,发现老爸早就起床了。他在浴室接完电话后,腰上缠着浴巾走了出来。

“岛津已经在下面等我们,下去喝咖啡吧。”

我呻吟了一声下了床。老爸昨天也几乎没睡,没想到他的体力这么好。如果他平时就这么勤快工作,我这个儿子也不必这么辛苦操劳了。

岛津先生在大厅的餐厅等我们,听老爸说,岛津先生昨晚也加班工作,但他的胡子刮得很干净,领带也打得整整齐齐。充沛的体力似乎是当单帮客的首要条件。

我们在餐厅和岛津先生面对面坐了下来,餐厅内没有其他客人。

只有一个皮肤有点黑,看起来像阿拉伯籍的男人在大厅的沙发上看英文报,脸上有道长约三十公分的刀疤。

“我要吃日式早餐。”

“我也是。”

老爸对走过来的服务生说。服务生的腰上也挂着手枪。

“现在只有火腿蛋和土司。”服务生说。这里的服务态度真不亲切。

“冴木。”岛津先生瞪着老爸。

“好吧,那就吃那个吧。”

岛津先生面前只有一杯咖啡。

“成田那里有没有发现什么?”

“你说对了,的确发生了一起奇妙的纠纷。有人看到从巴黎起飞的日航班机进入日本后,几个带着小孩的外国人被人连同睡篮一起抢走了婴儿。抢婴儿的是一个长头发的日本人,他坐上停在入境大厅外的车子逃逸。看到的民众立刻报警,警方火速赶到现场,但那几个外国人已经搭计程车离开了,显然不想引起骚动。”

“那几个外国人的成员是?”

“总共有三个人,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和两个年轻人,都是白人。女人拿着睡篮,透过出入境管理局调查后发现,那个女人是德国女医生,叫汉娜·马修坦。”

“有没有查到婴儿的资料?”

“我透过巴黎分局调查了幸本,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幸本资助的一个名叫露木的画家在巴黎很成功,露木年纪还很轻,和法国一位上流社会的年轻女人坠入情网,还生了孩子。但这年轻女人已经订婚了,无法公开这件事。于是,幸本就接手了这个孩子。”

“珊瑚就是他的孩子。”

“珊瑚?”

岛津先生露出纳闷的表情,老爸说:

“这不重要。神谷是什么时候加入这个案子的?”

“幸本担心这件事变成丑闻,就雇用了神谷,要求神谷在产科医院自称是孩子的父亲。”

“那神谷为什么要绑架那个孩子?”

“他似乎对幸本要求他当代理父亲的报酬不满,他认定即使绑架婴儿,幸本也不敢报警,所以才在成田绑架了婴儿,只是我不了解为什么那几个德国人会将这个婴儿带来日本。”岛津先生说。

“这只是幌子。”老爸说。我听到这里终于了解了来龙去脉。

“幌子?”

“汉娜·马修坦夹带了一幅在战争期间被纳粹掠夺的塞尚名画,我猜想那幅画应该藏在婴儿的行李中,因为海关不可能将婴儿脱光检查。是藏豪三要花一百亿购买这幅画。

“这一百亿资金将由新纳粹运动组织在东、西德合并之际用于扩大组织。汉娜和那两个年轻人都是一个名叫修密特的手下,统统都是新纳粹运动的成员。

“修密特都是靠贩卖战争期间纳粹隐匿的名画作为活动资金来源。”

岛津先生听了大惊失色。

“新……纳粹……?”

“对,是藏应该是对此了然于心后花了一百亿收购。”

“一旦这个消息在国际上曝光,日本定会被强烈抨击。日本人很迟钝,但欧美国家至今仍然视纳粹为恶魔,避之惟恐不及。”岛津先生的表情很严肃。

“如果欧美的媒体报导日本的大人物提供资金给纳粹,一定会闹得沸沸扬扬。”老爸说。

“不光是闹得沸沸扬扬而已,目前进行中的外交交涉也都会泡汤,对日本的压力会排山倒海而来,到时候就会觉得以前的压力根本是小意思。”

“没错。”

“那个叫汉娜的杀了神谷吗?”

“应该是,他们随身带了一个装满毒药的皮包。”

“绅谷知道画的事吗?”

“应该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区区五百万打发不了他。”

“他妈的,怎么会这样?已经查出幸本的死因了,是被特殊的药物直接注射到心脏。”

“新纳粹分子怀疑绑架婴儿是是藏指使的,所以正独自采取行动。成员之一的汉斯会说日文,也是他杀了幸本。”

“是藏的手下也是他杀的吗?”

“另有其人。是在猎杀新纳粹组织,一个叫米勒的人干的,我相信你应该猜得到米勒的身份。”

“猎杀纳粹……”岛津先生露出沉痛的表情。

“对,在你的眼皮底下有日本右翼分子、新纳粹和摩萨德的单帮客这三股势力陷入混战,追查塞尚名画的下落。”

“……”岛津先生说不出话。老爸举起一只手。

“这不关我的事,如果要懊恼,就该懊恼当年没有一举摧毁是藏豪三。”

“画在哪里?”

“应该和婴儿在一起。”

“婴儿在哪里?”

“你知道了也没用。”

“画……要物归原主吧?”

“只要交给米勒就解决问题了。”

“不能让他在日本和纳粹分子发生冲突,要将他送回以色列。”

“是藏和汉娜他们呢?”

“会将汉娜驱逐出境,至于是藏——”岛津先生说不下去了。

“无法制裁他吗?我可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冴木!”

“我已经和米勒合作了,是藏监禁了神谷的情人,名叫安田五月的女人,不,应该是男人。我必须救出这个人质,你告诉我是藏家里的地址,他住在世田谷区的松原。”

“你打算闯入他家吗?”岛津先生难以置信地问。

“这是目前唯一想得到的方法。”

“万一失败,你就没命了。”

“到时候,就将塞尚的画挂在这里的大厅吧。”

“开什么玩笑?!”

“这次是藏花了大钱,不可能轻易放弃。因为他已经预付了二十五亿。”

“二十五……”岛津先生说不下去了。

“这些都是他靠掌握的权利从日本国民身上榨取的钱,这些权利是日本政府给他的。即使是藏的丑闻被公诸于世,日本政府也是自作自受。”

“冴木,拜托你——”

我觉得老爸心眼有点坏。岛津先生帮了我们这么多忙,老爸却眼睁睁地看着岛津先生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而且还乐在其中。

“总之,我要是藏的地址和电话。”

岛津先生叹了一口气说:“等我一下。”他起身走向柜台,不知道打电话给谁。

“你别作弄岛津先生啦。”我说。

“岛津是好人,但他效忠的日本这个国家和那些政客都不是好东西,他明知道这一点,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爸喝着咖啡说道。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将是藏揪出来,然后救安田。”

“他会上钩吗?”

“只要将塞尚当作诱饵,不怕他不上钩。”

岛津先生拿着便条纸走了回来。

“这是地址,下面的号码是他车上的电话。”

“知道自己缴的税用对了地方,实在太开心了。”老爸说:“谢谢招待。”

说完,老爸站了起来,我也慌忙起身。

“你开车来的吗?”

“对。”

岛津先生点点头,老爸伸出手。岛津先生无奈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车钥匙。

“你早就有此打算吧?”老爸说。

“真是败给你了,仪表板下的工具箱里有额外赠品,但是——”

岛津先生抓紧原本作势要交给老爸的车钥匙说。

“如果要掐住是藏的喉咙,千万不要手软,否则会为其他人带来麻烦。”

岛津先生那一刻的表情很有威严。

“你终于决定做你最拿手的事了,”老爸露齿一笑,“肮脏的工作都交给民间人士处理,你真是日本公务员的楷模。”

岛津先生的车子停在博物馆后门旁。是深蓝色的Cedric。

老爸坐在驾驶座上,发动了引擎。我将副驾驶座的座椅摇了下来。刚才吃得太饱了,睡意再度袭来。

“现在要去哪里?”

“去赤坺,找那幅画。”老爸说着,发动了引擎。

“到了再叫我。”我闭上眼睛,但“喜多之家”和博物馆之间的距离不足以让我睡上一觉,转眼之间就已经到了。

老爸像之前一样将Cedric停好后,走向了偏屋。

“早安。”圭子妈妈桑正哄着珊瑚在日本庭园内散步。

“康子呢?”

“她回去拿衣服,还说要顺便去我那里帮我和珊瑚拿换洗衣服。”

我和老爸互看了一眼。

“她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一个小时前,吃完早餐就走了,凉介哥,你们吃早餐了吗?”

“吃了。妈妈桑,珊瑚之前睡的那个睡篮呢?”

老爸探头向偏屋内张望时间。

“咦?睡篮放在哪里了……?啊,我想起来了,康子说,刚好可以用来装衣服,所以拿走了。”

“阿隆,打电话去康子家里,叫她不要去圣特雷沙公寓,马上回来这里。”

“知道了。”我走向偏屋,拿起电话。康子和她老妈住在一起。

“发生什么事了?”妈妈桑问老爸。她看起来已经很有当妈妈的架势了。

康子的老妈接了电话,说刚才康子回家后,马上又出门了。

“她已经走了。”

“那赶快打电话到‘麻吕宇’告诉星野先生,康子一到那里,叫她马上带着睡篮回来这里。”

“知道了。”我拨了“麻吕宇”的电话。

“——你好,这里是‘麻吕宇’咖啡店。”

星野先生接了电话。

“我是隆,康子有没有去那里?”

“请等一下。”星野先生的语气不太对劲,我以眼神向老爸示意。

“喂,你是冴木隆吗?”

电话中传来的并非星野先生的声音,一听到这个声音,我的背脊顿时飘出冷汗。

是那个美型男的声音。是那个整天陪在是藏老头子身旁,在我搭乘旋转冲云霄的云霄飞车期间,耳机里一直听到的美型男的声音。

“老爸!”我用手捂住电话口叫着老爸,“是藏的手下在‘麻吕宇’!”

“你们在那里干什么!?”我对着电话大叫。

“目前这家咖啡店已经被我们包下了,在你们过来之前,会持续这种状态……”

老爸从我手上抢过电话说:“是藏在那里吗?”

“怎么可能?会长很忙,我奉会长之命来这里。”

我紧贴在电话的另一侧,听到美型男在电话中这么说。

“将电话交给星野先生听一下。”

“——喂,我是星野。”

“星野先生,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目前还没有问题。”

“现在店里有几个人?不包括你在内。”

“呃,五杯咖啡吗?”星野先生很巧妙地回答。

“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是和刚才接电话的人一伙的吗?”

“不,有一杯是不同牌子的——”

“该不会是康子吧?”

“正是。”

我和老爸互看了一眼。情况糟透了。

美型男从星野先生手上抢过电话。

“虽然不用我提醒,但我还是说一声,不许报警。我们不想将无关的人卷进来,所以你们赶快将婴儿带来这里。”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老爸,怎么办?”

“他们是玩真的。”老爸皱着眉头说。都是我的错。

是我告诉他们圣特雷沙公寓的。老爸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

“阿隆,不是你的错,他们早晚会找上门来。”

“但是,是我——”

“现在没时间讨论这些,要赶快去营救星野先生和康子。”

“你们要怎么做?”

妈妈桑从我们的谈话中察觉了情况有异。

“听星野先生的意思,目前有四个人闯入‘麻吕宇’,应该都带着武器,也根本不怕警察。”

我咬着嘴唇。那些人都是是藏的佣兵。

“你有什么作战计划?”

“边做边想吧。阿隆,出发了。”老爸说完,转头看向妈妈桑说:“别担心,我一定会把他们救出来的。”

“凉介哥……”

老爸走出偏屋后,走向Cedric。

真能救出他们吗?我跟在老爸的身后坐上Cedric时想着。

妈妈桑一脸担心地抱着珊瑚,站在偏屋的檐廊上目送我们。

老爸用岛津先生给他的钥匙打开仪表板下的工具箱。

里面有一把小型自动手枪。

“岛津把这个交给我的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奢望他会来支援。”

老爸说着,关上了工具箱的盖子。

“一把枪就可以打赢他们吗?”

老爸发动车子时我问他。

“光靠枪还不行。”

“你准备炸弹了吗?”

老爸看着我说:“这要等晚一点去是藏的家里时才用。”

老爸的表情很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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