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断然拒绝与斯大林谈判一事,刚好发生在一个奇特的时刻。48小时前,9月8日,即盟军渡过了西西里岛与意大利南端之间的狭窄的海峡后不久,巴多格里奥元帅领导的意大利新政权便宣布已与西方签订了停战协定。希特勒自己虽曾预言巴多格里奥定会出卖德国,但此事仍令他深为震惊。他料想不到的是这次的出卖竟会干得如此卑鄙(他曾对被匆忙召来的戈培尔这样说过)。

希特勒对在撒丁和科西加岛上5.4万名德军的命运很是关切,但又生怕盟军会利用这一机会开辟第二战场——不久前英国进行的狂轰滥炸,不消说,是很令人担忧的。东线的另一危机情况也令他生畏:在苏军的重压下,德军正节节向第聂伯河撤退。

在此情况下,戈培尔觉得不知是否可与斯大林搞点儿什么。“绝对不行”,希特勒说,“与英国讨价还价还倒容易些;到一定的火候,他们会变得明智起来的。”戈培尔不同意此说,他认为斯大林是个讲究实际的政客,较容易接近。丘吉尔是个浪漫的冒险家,连道理都不讲。“或迟或早”,戈培尔预言,“我们都会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倒向这个敌人一边呢,还是倒向另一边?时至今日,德国还未赢过两条战线的战争;这次,它终究也会吃不消。让步是不能不做的。”他指出,1933年因要求提得不适当,未能取得政权。“1932年8月13日,我们提出了绝对的要求,因此我们才失败的。”首先,必须承认意大利已丢掉了;他敦促元首立即就此问题向全国发表讲话,人民有权听到坦率的讲话,也有权听到元首的鼓励和安慰。

希特勒勉强同意了。9月10日晚,希特勒在“狼穴”发表了一篇长20页稿纸的演讲。这篇演讲是录的音,在柏林向全国播放的。“我无条件坚信胜利”,他说,“这个信念不只是建立在我自己的生命的基础上,而且也是建立在我们的人民的命运上。”不管是时间还是武力,均不能把德国人民压倒。

在演讲结束后与他一起喝茶的人们,由于希特勒神采飞扬,也都恢复了元气。“我必须承认”,戈培尔的新闻官在日记中写道,“我一时竟完全被蒙骗了。这个人的神秘力量从何而来呢!和我一样头脑清醒的人们,只要被他看上一眼或与他一握手,头脑便完全糊涂了!”即使如此他在广播讲话中所使用的矫揉造作的词汇,在受到猛烈空袭的民众听来,想必是空洞无物的。在东线以蒙受巨大损失为代价而后撤的德军听来,无疑也会如此。

希特勒心里也明白,光凭大话是提高不了人民的士气的。于是,他便决定采取紧急而激烈的行动,营救被关押在大萨索山山顶附近的一家旅馆中的墨索里尼。这座山是亚平宁山脉中之最高的,离罗马约160公里之遥。若沿乱石突出、山坡陡峭的山路攻打上去,不但会出现重大的伤亡,而且还使卫兵来得及杀害墨索里尼;若向此地空投伞兵,危险大小也差不多。所以,他便决定使用滑翔机。为完成此项惊心动魄的“壮举”,希特勒挑选了一个奥地利同胞,党卫军上尉奥托·斯科尔兹内。此人系维也纳人,身高1.95米,除身材高大外,相貌令人生畏。他脸上挂着学生时代14次与人决斗所留下的又大又深的伤疤,举止中带着的神气,活像是十世纪的意大利卫队长。斯科尔兹内不但勇于行动,且善于筹谋,认为突击行动时动用的人力必须少到最低限度,双方的伤亡也应尽量减少。9月12日(星期天),下午1时,他率领107名士兵,登上多架滑翔机。滑翔机升空后,拖绳猛烈地摆动。按计划,他们将依据照片在墨索里尼的旅馆附近的草坪上着陆。

不断以自杀相威胁的墨索里尼正叉着双手站在一扇敞开的窗户跟前。猛然间,他瞥见一架滑翔机由小到大飞将过来。一个起制动作用的降落伞在机后开了花。但飞机仍在约百米外降落,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四五个身穿卡叽军服的士兵一个跟一个出来,立即架起机枪。墨索里尼搞不清他们是谁,只知道不是英军。霎时警报大作;手持卡宾枪的卫兵和警察,慌忙从兵营中冲出来——其它滑翔机也相继着陆了,其中一架滑至离旅馆不到20来米的地方停住了。这是斯科尔兹内的座机。他抬头一瞧,只见墨索里尼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快离开窗户!”喊完,他便冲进大厅。

斯科尔兹内及其突击队将敢于抵抗的卫兵几乎全部消灭。他冲上楼梯,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猛地推开一扇门。墨索里尼正站在房中央。“领袖”,他说,“我是元首派来的。你自由了!”墨索里尼拥抱了他。“我知道我的朋友阿道夫·希特勒是不会抛弃我的。”说着,墨索里尼对他的救星千恩万谢。墨索里尼的外表使斯科尔兹内感到奇怪。他看上去病容满面;穿着一身怪不合适的便服,他满面胡须,先前的光头,现在却长着又短又粗的头发。

下午3时,他们登上一架“菲埃斯特——斯多希”型小飞机——这架飞机在此之前安全地降落在倾斜的草地上。墨索里尼一方面为获得自由而高兴,另方面又恐惧万分。他是个飞机驾驶员,懂得在这块并非机场的地方起飞有多么危险。

飞机加速了:它在石块上跑过,激烈地跳动着,朝着张着大嘴的山谷冲去。“斯多希”终于离地了,但几乎就在同时,它左边的轮子几乎碰到地上。这架小飞机跳跃着升空,直接朝山谷俯冲下去。斯科尔兹内闭上双眼,等待着不可避免的坠机。驾驶员终于制服了飞机。在聚集在草地上的德国人和意大利人的欢呼声中,飞机安全地沿着山谷飞走了。(*斯科尔兹内的士兵们乘缆车逃走,仅有10人受伤,且是在滑翔机坠地时受伤的。)

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有在此时,斯科尔兹内才“以极度非军人的举止”,用手按在墨索里尼肩上,要他安心。不到一小时,他们便在罗马着陆。接着,他们便换乘双发动机的”汉克尔”前往维也纳,于当天深夜时抵达,住进“帝国饭店”。斯科尔兹内给墨索里尼拿来两件睡袍,但遭拒绝。“晚上我从不穿东西的”,他说,“我也劝你什么也别穿,斯科尔兹内上尉。”他下流地笑了:“特别是跟女人睡觉的时候。”

午夜的钟声敲过后,斯科尔兹内的电话响了。电话是希特勒打来的。在此之前,由于未听到拯救行动的消息,希特勒“像关在铁笼内的狮子,不停地走来走去,电话每次铃响都去听”。他的声音,因动感情而变得粗声粗气。“他完成了军事上的一个创举。它将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他说,“你把我的朋友墨索里尼归还给了我。”

在慕尼黑作短暂停留期间,墨索里尼与家人团聚了。9月14日清晨,他与斯科尔兹内一起前往东普鲁士。元首在“狼穴”机场等候。他热烈地拥抱了他的盟友,两人手拉着手站立了一阵。后来,希特勒转身对还在小心谨慎地等待下机的斯科尔兹内连声称谢。这次壮举使他永远成了希特勒的宠儿,也使他赢得了朋友和仇敌的尊敬和崇拜。更重要的是,德国人的士气不但因为墨索里尼得救,而且还因为救他的方法而大大高涨起来。

元首期待着墨索里尼对巴多格里奥及其政权进行报复。但是,墨索里尼只想隐于罗马尼亚。他自己内心知道,他的政治生涯业已终结。他的唯一前途是当希特勒的人质。但希特勒却带讥讽和怨恨作答。“多年来,我一直在向我的将领们解释,法西斯主义是德国人民最可靠的同盟。对意大利之君主,我历来是不予信任的。然而,在您的坚持下,我并未做任何会妨碍您之有利于您的国王的工作的事情。不过,我得向您承认,在这方面您的态度我们德国人是向来不明白的。”

在说了这番恐吓话后,他又立即作出承诺——更是个凶兆——尽管巴多格里奥曾出卖他,他要善待意大利——如果他愿意在新共和国里重任旧职的话。“战争一定得打赢。待战争胜利后,意大利的权力一定要恢复。最根本的条件是:法西斯主义必须再生,卖国贼必须受到法律制裁。”否则,希特勒便会被迫将意大利当作敌人对待。德国将占领意大利并进行统治。

墨索里尼软了。如果不让希特勒自行其事,意大利人民可就要遭殃了。他放弃了隐退归田的计划,发表了一项正式声明,宣布从今日起指挥意大利法西斯主义的大权由他掌管。同时发表的还有四项命令,宣布被巴多格里奥解除职务的政府官员官复原职,重新组织法西斯民兵,指示党支持德军,并调查与7月25日政变有关人员的行径。希特勒完全以其意志力,扭转了意大利的乾坤。不过,对他的伙伴他已不再抱任何幻想了。“我承认我受了骗”,他对左右说,“墨索里尼原来是个渺小的人物。”

在他的客人短暂逗留期间,希特勒说过,他要与俄国作一了结。这本来是说给墨索里尼听的,但刚好在场的里宾特洛甫却信以为真,立即向他请示。希特勒将他吱唔了过去。一到单独与他在一起时,希特勒又禁止外长采取任何行动。他肯定注意到了里宾特洛甫之怏怏不快的心情,因为后来他竟前往其住处拜访他。“你知道吗,里宾特洛甫”,他说,“倘使我今日与俄国作了了结,明日又会跟他打起来——这我也没有办法。”

里宾特洛甫向来就是个一厢情愿地思考问题的人。他觉得,希特勒可能会软下心来。9月20日深夜,他打电话给克莱施特,问他是否可以于次日飞往斯德哥尔摩。克莱施特大吃一惊。他说若没有肯定的指示,跑这一趟是毫无意义的。里宾特洛甫承认,他无指示可发,只令克莱施特不管有无指示,尽快上路。

次日晚餐时,戈培尔趁坐在希特勒身旁之机,敦促他寻求某种和平。与英国或俄国均可。希特勒说,与丘吉尔谈判是毫无用处的,因为此公的“指导思想是仇恨,而不是伦理”,而斯大林又不会接受德国向东方提出的种种要求。

于是,就在这种背景下,克莱施特再次前往瑞典——此次,他心情复杂,从烦恼到绝望,样样兼有。看来,很明显,希特勒只是在玩弄和平。到斯德哥尔摩后,精神萎靡不振的克劳斯告诉克莱施特,由于德国不久前拒不接受谈判条款,他已成了不受苏联大使馆欢迎的人。他说,德国已失去了在东方的最后一个机会。他是对的。10天前,斯大林拒绝了日本出面的求和,并立即将此事告诉了华盛顿。接着,在经过多少个月来的借口后,斯大林同意在德黑兰与丘吉尔和罗斯福举行会议。此次会议于11月下旬召开,建立了看来是牢不可破的“大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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