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1日凌晨2时,仍以“奥托战役”为代号的、经修改的入侵计划发出去了。希特勒亲自控制这次战役。“若其它措施不成功”,计划里写道,“我拟武装入侵奥地利,以创立立宪条件,阻止对亲德居民进一步施暴。”有关部队需于12日中午前后作好准备。“我保持决定实际入侵的时间的权利。部队的行动必须给人这种印象,即我们无意发动战争,反对我们的奥地利兄弟。”

清晨5时30分,许士尼格的床头电话响了。电话是警察局长打来的,报告说,萨尔茨堡的德国边境已被关闭,铁路交通全部停顿。他急忙赶至巴尔豪斯广场之总理府,他在那里得悉,慕尼黑地区的德国师已被动员,据悉其目地的是奥地利。德国报纸的电讯稿也同样令人吃惊:例如,它们宣称,共产党的旗帜已在维也纳上空飘扬,暴徒们在高呼“莫斯科万岁!”“许士尼格万岁!”

上午10时,许士尼格的不管部长格莱赛—霍斯特瑙带着希特勒和戈林的书面指示来到巴尔豪斯广场。与他一起前来的是赛斯—英夸特(英夸特到阿斯盆机场接他的)。赛斯—英夸特大受震动,汇报了柏林的要求:许士尼格必须辞职,公民投票必须推迟两个星期,以待类似萨尔公民投票的“合法投票”得以建立。如戈林在中午前后得不到电话答复,那他就认为赛斯—英夸特受人阻止,无法打电话,而他戈林便采取“相应的行动”。此时已是11时30分,赛斯—英夸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以元首的名义将限期延至下午2时。

许士尼格利用这段时间权衡了反抗的可能性。他给警察局长打了个电话,对方告诉他,维也纳依旧平静。他已在内城筑起了一条警戒线——筑得“尽可能远”——但是,由于许多纳粹警察已复职,政府已不能再依靠警察。在此走投无路之际,他召开了一次“内内阁”即最亲近的顾问会议,讨论应急措施。他提出三种选择:拒不接受最后通牒,立即向世界舆论呼吁;接受最后通牒,他本人立即辞职;妥协,接受希特勒关于改变公民投票的技术方面的要求,但拒绝其他任何要求。他们决定妥协。

此时已快下午2时。片刻后,那两名末日的使者,赛斯—英夸特和格莱赛——霍斯特瑙回来了。他们不接受妥协之说。这样一来,许士尼格便只好在完全屈服和抗拒之间作出不愉快的选择了。他匆匆与米克拉斯总统进行了磋商,决定取消公民投票。返回办公室后,他将这一决定告诉了“内内阁”。一时间,众人全都哑口无言。在沉默中,人们听见卡车上的广播喇叭在宣布进行公民投票,之后便播放“啊,你,我的奥地利!”

片刻后,许士尼格总理对赛斯—英夸特和格莱赛——霍斯特瑙说,希特勒关于延期举行公民投票的要求业已获准。与此同时,他们不得不广泛地采取诸如晚8时开始宵禁等安全措施。两位使者表示关切,退身外出,给戈林打电话传消息去了。(这次的电话记录,以及尔后几天内柏林与各国首都通电话的记录,是盟国当局在帝国总理府发现的。)

“许士尼格总理的这些措施是完全不能令人满意的。”戈林回答说。话一说完,他便撂下电话自己考虑问题去了。

他原应与希特勒商议的——据巴本说,希特勒此时差不多已“处于歇斯底里状态”——但他未这样做,只管自行其事。下午3时多一点儿,他又与赛斯—英夸特通话。“柏林绝不能同意许士尼格总理所作的决定。”他说。在愉快的外表下埋藏着阴险的戈林要求许士尼格及其内阁立即辞职。他也重复了这个要求:给柏林发个电报,请求德国援助。

两位部长庄严地返回办公室。阁僚们已在那间大办公室里集合等候。“脸色惨白,心情紧张”的赛斯—英夸特,打开笔记本,传达了戈林的最后通牒。接着,众人便七嘴八舌地向他提问,弄得他无处藏身。“别问我”,他痛苦地回答说,“我不过是鹦鹉学舌,是女电话线务员罢了。”他补充说,在2小时内,如他自己不被任命为总理,德国军队就会开进奥地利。

在维也纳,一切如常,似乎并未发生任何事情。飞机在城市上空盘旋,撒下的传单铺天盖地,敦促公民们于星期天投“赞成”票。街道上,“祖国战线”的卡车队开过时,人们高喊爱国口号,挥动手绢,向它们致意。连素不相识的人们也用“奥地利”彼此问候。一时间,全国团结一致了。猛然间,各家电台播出的快乐的华尔兹舞曲和爱国进行曲全部停止了。代之而来的是宣布一道命令:凡1915年出生的未婚预备役军人立即报到入伍。过了不久,头戴钢盔的士兵坐着卡车,像流水似的开赴德国边境。

在绝望中,许士尼格向伦敦求援。在向伦敦说明他如何屈服于希特勒的要求以免冒流血之险后,他要求“英国政府立即告诉他应如何行动为宜”。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封电报被送至张伯伦手中时,他正在唐宁街10号设午宴款待里宾特洛甫夫妇。张伯伦冷冷地将里宾特洛甫请进书房,说他自己和新任外交大臣哈利法克斯勋爵“有句话私下谈谈”。“这次讨论”,里宾特洛甫在向希特勒汇报时说,“是在紧张的气氛中进行的。平常沉得住气的哈利法克斯勋爵比张伯伦更加紧张,而张伯伦至少在表面上显得泰然自若和头脑冷静。”英国首相念完维也纳发来的电报后,里宾特洛甫“声称他对此情况一无所知”,还表示怀疑这些报告是否属实。他补充说,如果属实,“和平解决”的办法或许为最佳。

这番话已足以抚慰一个决心与希特勒友好相处的张伯伦了。即使他的外交大臣气愤地指责说,许士尼格“已受到入侵的威胁”,张伯伦还是同意里宾特洛甫的看法,说眼下没有德国动武的证据。之后,张伯伦便叫哈利法克斯勋爵发电给奥地利政府——这封电报想必令他畏缩无疑:“英国政府无责任为总理阁下采取任何会将其国家暴露在危险面前的行动提出忠告;英国政府也不能保证保护(奥地利)不遭危险。”

许士尼格并不抱幻想,不指望英国或意大利会予以援助。他约于下午4时提出辞职。米克拉斯总统勉强接受了他的辞呈,但断然拒绝执行关于委任赛斯—英夸特为总理的命令。他挑选警察局长为总理,但遭拒。武装部队总督和前基督教社会党政府总理也婉言谢绝。由于无人肯任此职,米克拉斯总统便劝许士尼格再作考虑。他拒绝了,说他不参与“该隐为再次杀害其弟亚伯作准备,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据《圣经》,该隐与亚伯系亚当与夏娃之长子和次子——译注)然而,但当米克拉斯惊异地回答说“我明白大家都抛弃我”时,他勉强同意作为退位总理留任,直至委派了新政府首脑时为止。说完,他便退回办公室,开始收拾办公桌。

下午,随着天色慢慢黑下来,总理府内的感情压力也变得几乎无法忍受。柏林的压力,特别是戈林(他倒是如鱼得水)的压力,在不断增加。下午5时,陆军元帅在电话里向一名地下纳粹领导人,奥迪罗·格洛博茨尼克大声疾呼,说新内阁必须在7时30分前组成。戈林说,晚7时30分,赛斯—英夸特必须向元首打电话,说新内阁已组成。接着,他便口述了一份包括他妹夫在内的内阁部长名单。数分钟后,赛斯—英夸特亲自与戈林通话,说米克拉斯已接受许士尼格的辞呈,但坚持让一前总理接替他的职务。戈林咆哮着说,告诉米克拉斯立刻接受德国的要求,否则,“业已在国境全线执戈以待的德军,将向前挺进,奥地利将不复存在……告诉他,我们不是在开玩笑!如我们将悉你已在7时30分前被任命为总理,进军令便会停止,德军将留驻在我方一边。”同时,赛斯—英夸特应让全国的国社党人走上街头。他最后说:“若米克拉斯不能在4小时内明瞭局势,我就让他在4分钟内明白!”

“嗯,好吧!”赛斯—英夸特疑云满腹地说。

不到7时30分戈林便得到了报告。不到一小时,戈林便被通知说,米克拉斯依然拒绝任命赛斯—英夸特就任总理。“你听着”,戈林向赛斯—英夸特喊道,“我愿再等几分钟。我等你的电话,你可使用领事馆的优先电话。不过,你得快一点儿。我负不起这个责任。事实上,人家是不准我再多等一分钟的。”他给人的印象是,他是奉命行事的。但是,更有可能的是,他在自行其事,因为此时希特勒还不是急着非办不可。“到那时如果他还不任命你,你就用武力夺权,好吧?”

纳粹分子响应柏林的号召,正在将街道夺取过来。一群向内城涌去的党徒边走边喊“希特勒万岁!胜利万岁!绞死许士尼格!”等口号。置身于总理府的许士尼格,不但听见了这些口号声,还听见了前进的脚步声。他认定这就是入侵的前奏,便赶至总统办公室,向总统作最后一次请求。但米克拉斯坚决不同意,顽强地拒绝委派一名纳粹党徒为总理。当许士尼格一再坚持时,总统便说:“你们现在就抛弃我吧,所有人!”许士尼格仍找不出比赛斯—英夸特更合适的人选。他说,赛斯—英夸特是个天主教徒,又有忠诚可靠的好名声。他于是便提出,由他通过电台,立即向奥地利人民发表广播演说。

很快地,许士尼格便进了大楼楼梯旁的“隅室”(在总理府一楼)。“隅室”中央立置着一个麦克风,离陶尔斐斯被纳粹杀害的地点还不到5步远。晚7时50分,许士尼格走至麦克风前——室内发出一阵嘘声。他谈到了德国的最后通牒。在奥地利全境,人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倾听广播。威廉·希拉将此次演说描述成是他有生以来所听过的最动人的一次演说。

“米克拉斯总统要我转告全体奥地利人民,我们已在武力面前屈服了。因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即使是在现在的最后关头,我们应无意让日耳曼人流血,我们已指示我们的陆军,若有入侵他们便不战而退,继续待命。”希拉觉得,许士尼格的声音会变成啜泣声,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这样”,他在结束演讲时说,“我便用日耳曼人的告别方式,也是能衷心表达本人的愿望的方式:‘上帝拯救奥地利!’向奥地利人民告别。”

室内一片沉寂。文化宣传总督一名叫哈默斯坦—埃夸尔特的人,这是个古老的日耳曼贵族的姓名——扶着拐杖,探身向前,对准麦克风喊道:“奥地利万岁!我今天不好意思做个日耳曼人!”接着,几个技术人员便播送预先录制好的国歌——系海顿所作,几乎与《德意志高于一切》雷同。

赛斯—英夸特想必是从“隅室”跑着出去的,因为7时57分他便与戈林通话了。“这边的政府刚刚宣布辞职了!”他报告说。奥军正从边境后撤。“这里的诸君决定坐等入侵。”

戈林听说赛斯—英夸特还未被任命为总理,立刻便发火:“那好吧!你定要掌管,这全靠你了。把我现在给你说的迅速传达给各位负责人:谁反抗德军,谁组织反抗,谁就将受到我们的法庭的审判。”赛斯—英夸特半心半意地反驳,却被戈林的喊声压了下去:“好啦,就这样,你已拿到我们的正式命令了。”

聚集在总理府外的爱国者约有10万人左右。纳粹的男女支持者,一面有节奏地喊着元首的名字,一面在火炬照耀下欢呼雀跃。这使爱国者队伍也喧嚷起来。在内城,一些纳粹支持者更肆无忌惮,一面高歌,一面喊:“打倒犹太人!希特勒万岁!胜利万岁!杀掉犹太人!绞死许士尼格!赛斯—英夸特万岁!”

在两次向维也纳发布最后通牒强行左右时局的间隙中,戈林一直在敦促希特勒入侵奥地利,而不管有什么情况发生。

元首一直迟疑至8时15分。后来,当他与戈林一起散步时,一个警官见他在大腿上拍了一下。“现在,行动吧!”他喊了一声。半小时后,希特勒为“奥托战役”签署了“第二号通令”,宣布德军于次日拂晓开进奥地利,“以阻止奥地利各城市流血。”

希特勒签署通令后3分钟,戈林在冬季花园内用电话向经济专家凯普勒再次发出命令。赛斯—英夸特必须用奥地利省政府的名义发电前来,急速派兵至奥地利,帮助奥地利恢复法律与秩序。赛斯—英夸特必须立即办理此事,“他不一定真发电报前来,只说他发了就行。懂我的意思吗?”

牛赖特正好偷听到了这句话,便把消息告诉了客厅内的众人。“老天爷”,巴本禁不住喊道,“当心别把它弄成埃姆斯电报第二!”(这系指1870年法国外长发给普鲁士国王威廉的一封不容反抗的电报,其时威廉国王正在埃姆斯河出游。此电报经压缩后由俾斯麦发表。删节后的电报使法国的要求带侮辱性,加速了普法战争的爆发。)巴本很关切,转身问魏德曼上尉:“向奥地利进军能证明什么呢?它只能使全世界反对我们。警察行动一下就够了。”魏德曼同意这一说法,牛赖特却叱责两人,说把事情搞得这样悲哀。他说,多年来,希特勒就梦想将其最精锐的师开进奥地利,“何不让他高兴高兴!”

按戈林口述,以奥地利临时政府的名义发来的,请求德国立即派兵援奥的电报,就是使希特勒高

兴高兴的东西。这是另一桩“先斩后奏”的例子。它给了希特勒将其部队戴上解放者这副假面具的机会。他精神振奋,令其部队大张旗鼓地开进奥地利。缺乏的只有一件事:墨索里尼的保证。10时25分,菲利普·冯·赫森打来长途电话。“我刚从维内西亚宫回来”,他告诉希特勒——他的心想必激烈跳动不已,“墨索里尼总理听到消息后反应很好。他向您表示深切问候。”这就算是墨索里尼的保证了。其实,奥地利问题再也不令他感兴趣了。

希特勒欣喜若狂,喊道:“请您转告墨索里尼,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件事。”感激之词被倾泻出来了,“永远,永远,永远!不管发生什么!”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听着——他想签什么协议就签什么协议。我们的处境已不像片刻前那样可怕了。我是说,在军事上,万一我们要与人发生冲突。您可再告诉他:我最衷心地感谢他。我永世不忘他!”话一开始,他便无法不讲下去:“若他需要帮忙或处在危险中,我都与他同舟共济,生死与共——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即使全世界都起来反对他,我将会,我一定会……”

在维也纳,新总理的第一个重大行动是请求凯普勒去教促希特勒取消其入侵令。然后,赛斯—英夸特便把注意力转向许士尼格。他感谢他的前任为奥地利作出的贡献。由于大街小巷满是举行庆祝活动的纳粹,他主动提出与他一起乘车回家。“您是否想到某个大使馆去?或者到街道另一边的匈牙利大使馆去?”

许士尼格想要返回寓所。当他走近总理府一楼那座大楼的楼梯时,看见两排佩戴着卍字章的非军人。这时,他首次醒悟到总理府已被占领。人们向他行纳粹抬臂礼,但他故意置之不理,继续下楼。楼下,军人们也向他敬礼。他向他们说了一两句感谢和告别的话后,便爬进了赛斯—英夸特的汽车。车子缓缓前行时,年青的纳粹党徒跳上踏板,保护前总理驶过吵吵闹闹的人群,以防发生万一。

在柏林,赛斯—英夸特关于遏制德军的请求,被用电话传至外交部。接着,凯普勒也提出类似请求。他的请求被传至陆军司令部和总理府。这样,三方的电话辩论便开始了。维也纳请求停止入侵,你这请求有现实基础吗?是否要将这一请求转给希特勒?——他在两小时前与罗马通话后回到了总理府,至今仍处于兴奋状态。

凌晨2时30分,希特勒被叫醒了。沉思片刻后,他把这项建议顶了回去,返身上床。然而,被入侵这个怪物弄得坐立不安的将领们,仍在左思右想。清晨4时左右,总参谋部第二总参谋长冯·维巴恩将军打电话给凯特尔将军,哀求他给“希特勒做做工作,叫他放弃向奥地利进军”。凯特尔答应照办,但在片刻后他便回电话说(其实他未给希特勒去电话),元首再次拒绝这样做。“元首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回事。”

凯特尔后来承认了“假如他知道,他对陆军将领们的看法可就不得了。我不想让双方都不高兴”。

陆军参谋长勃劳希契和维巴恩不时来电央求,使当晚成了凯特尔的“地狱之夜”。勃劳希契本人也非常沮丧;维巴恩则心神不定,一会儿大声祈祷,一会儿说大难临头,然后便一声不吭。约德尔叫他控制自己,他则将自己反锁在房内,抓起墨水瓶就往门上扔,还威胁说,谁要进来他就开枪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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