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马门前 晨曦怒出惊人语

章邯帐中 陈余巧下劝降书

晨曦公主仔细看着这片玉璜,正是章邯随身佩戴之物,不禁流下泪来,司马欣一定是受到监视才让侍女传讯,那么,章邯的处境将是何等危急?明日?金马门?这是一个危险的法子,但也只有在公众场合的偶然撞见,才会使他们的见面显得自然。她理解了司马欣的用意。

翌日,司马欣依然如常拱手立于宫门以外,等候赵高的召见。这意思早已通禀上去,又过了几乎一个时辰,人们在他的面前来来往往,站岗的军士像铜人般就站在不远处,却没有一个人肯理睬他。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他的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

公主府里。晨曦公主在大发脾气,把架上的东西全摔到地下,怒吼着:“我要进宫!我要见皇帝!整天把我困在这儿,哪儿都不让去,我都要被闷死了!去!马上给我套车!我要进宫!”负责监视她的官员忙道:“郎中令大人有令,无皇帝之命宣召,公主不可进宫呢。”晨曦冷笑:“别拿赵高吓唬我!赵高算什么?不过是我家养的一条阉过的老狗!他敢阻止我见皇帝?马上套车去金马门!谁敢拦我,我今天就敢杀了他!”

官员连忙跪下。即便杀了他们,他们确实也没这个胆子备车呀,只好苦苦哀求:“公主!您能不能稍等片刻,容我向郎中令大人请示一下?不然,您这玉足一踏出府门,我们所有的人脑袋全得掉!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吧?”

晨曦冷冷让他们转告赵高,半个时辰之内,她若到不了金马门,就一头碰死给他看!

赵高当然不怕晨曦死,但目前还不能让晨曦公主死。章邯在外,手中还掌握着大秦的二十万精锐呢。索性让她闹,让她看看,没有郎中令的命令,她今天能不能见到皇帝!

司马欣抬头看看太阳,又望望旁边雕龙柱上的日晷,已接近辰时。

突然一阵骚动,在众多兵丁的护卫下,一辆华美的车驾朝宫门缓缓驶来。隔着垂下的车帘,隐约可见里面端坐的晨曦公主。“闪开!公主殿下到了!”兵士驱赶众人。车驾在金马门停了下来。晨曦在帘内吩咐:“我要马上见皇帝!去通报吧!”官员向看门人打着招呼,司马欣凑上去:“请问,来者是哪位公主?”官员看他一眼:“还有哪位公主?当然是晨曦公主啊。”“噢?晨曦公主吗?太好了!我正要觐见!”司马欣装作惊喜地说着,直接跑到车前,躬身下拜,高声说道:“章大将军麾下长史司马欣拜见晨曦公主殿下!”

官员和看门人愕然,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果然,公主在帘内发问了:“司马欣?你从哪儿来?”“自棘原来。”晨曦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声音颤抖地问:“大将军可好?”“还好。大将军在外,日夜牵挂殿下。让臣一定要当面向公主殿下问安。公主殿下一向可安好?”“我吗?”晨曦一声惨笑,吩咐卷帘,“我现在已是笼中之鸟,寸步难行!能好到哪里去?”

监视的官员见他们竟然聊上了,紧张万分,又没有办法,只好示意宦者赶紧禀报郎中令。

赵高逗着鸟儿,听人一拨拨跑来禀报:晨曦公主到了;有人向公主问安;司马欣问了公主的健康,公主也问了大将军的身体;公主说,她现在就像只关在笼子里的鸟儿。

赵高并不把晨曦公主当回事,二人的见面也看似出于偶然,只是这样一来,岂不会让双方知道彼此的真实情况?这可不大妙!他命令监视晨曦的官员:立即阻断二人交流!叫宦者通知司马欣:不要再等了,即刻离开咸阳!

此刻。金马门外。公主与章邯的使者越聊越深入。

“皇帝派敕使去军营督责我们。大将军为此派我来到咸阳,想面见皇帝和郎中令,当面陈述实情。我在此已恭候了三日,却无人肯接见我。”司马欣一口气将该说的全说了。晨曦长叹一声:“知道了吧?这就是今天的朝廷!”“大将军请公主不必为他担心。二十万大军还在,我们仍有把握打败楚人,只是……”

正说着,看门人匆匆走来,拉开司马欣,传郎中令命令,要他即刻离开咸阳!同时,负责监视晨曦的官员也跑过来,指挥人驾车回府。

晨曦愤怒地对司马欣:“你看见了?始皇帝开创的、想传之万世的秦帝国,眼看就要毁在这帮昏君佞臣之手!大将军还为他们卖什么命?”

一群兵士冲过来强行拉走司马欣,另一拨人把公主车帘放下,将公主的车驾赶开!

晨曦公主忽然拽开车帘,冲司马欣大喊:“叫他领兵回来解救我!扫荡这帮昏君佞臣!”她此时已无所畏惧,皇子皇孙们几乎被屠杀殆尽,自己也无法为父报仇,被人软禁,成为掣肘章邯的人质,她对此深恶痛绝,宁可一死,也要讲出自己的心里话,带给远方的丈夫!

喊声中,晨曦公主的马车被人强行拽走。司马欣呆呆地立在那儿,望着马车驶远。突然,他像意识到什么,匆匆离开金马门,跑回馆驿。

小曹听说了见面的情况:“大人!我们咋办?”“事不宜迟。走!马上走!回棘原!”司马欣当机立断。

赵高沉着脸听完赵成的禀报,幽幽的说了句:“盖着的那块布掀掉了,底儿也露了,这戏法儿还变得下去吗?”

赵成打了个寒噤,闻知司马欣已经出城,忙命人沿着司马欣来时走的渭南直道,一路追杀下去。

司马欣和小曹走的真还是渭南正道。正走着,小曹提醒道:“大人!我们是不是该换条路走啊?”司马欣猛地勒住马,想了想:“有理!小心为上。走!”他驱马拐到旁边的一条小路。不多时,两人行至一处高坡,司马欣回头望去。只见昏暗的光线中,坡下的直道上快速奔来几匹快马,风驰电掣一般沿直道追了下去!司马欣惊出一身冷汗,小声催道:“快走!”两人打马进入了一片密林。杀手整整追了一夜,查遍沿途所有旅舍、客栈,没见到两人踪迹,只得向赵成复命。

司马欣仓皇逃回章邯大营,惊魂未定将咸阳所见报知章邯。

章邯既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也为晨曦公主捏着把汗。蒙始皇帝圣恩,将晨曦公主下嫁自己,自己也是因此才得以掌握重兵,皇恩不可谓不深厚。虽说如今赵高弄权,朝政腐败,难道真像公主交代的,自己就率军反回咸阳?如若起兵,公主肯定会头一个被杀!他了解晨曦公主的性情,这个刚烈女子宁愿一死,也是要报仇雪恨,还扶苏一个公道,还皇子皇孙们一个公道!可是,自己毕竟是食大秦之俸禄,身为秦朝大将,岂能说反就反,将自己与三军将士浴血捍卫的大秦江山毁于一旦?不反?赵高已经对自己的使者下手了,自己又能够支持多久?想来想去,章邯头痛欲裂,不禁长吁短叹。

小曹端来了汤药,小心服侍章邯服下。章邯喃喃地:“小曹!你去了咸阳。你觉得,我当如何?”小曹激动地跪下:“将军!您功劳这么大,在外替他们打仗,他们却不信任您,把公主关起来当人质!哪有这样不讲理的朝廷?您才打了一次败仗,所有人就都像躲避瘟疫一样地躲避我们!长史大人在太阳下一连站了三天,赵高都不出来见一面!我看,不如就听公主的话,咱们领兵打回去!”章邯瞪他一眼:“噤声!”小曹爬起来,一边收拾药碗,一边放低了声音:“将军别生气。小人实在气不过,才敢斗胆胡言。”章邯叹口气:“你这倒也不是胡言,只是……我领兵打回咸阳,楚人从后面袭击,怎么办?”小曹不假思索:“要是您跟楚人联手呢?”“联手?”章邯心中一动,喃喃地:“就算我想跟楚人联手,楚人会答应吗?楚人的主将是项羽,项羽的叔叔叫项梁。定陶一役,项梁就死在我的手里。听说,项梁与项羽名为叔侄,情同父子。项羽性情高傲,脾气暴烈,唯独对他这位叔叔言听计从。想想,他能接纳我?既然这样,我又何必自讨没趣,自找苦吃?唉!我要睡了。灭烛吧!”小曹一个个灭了大帐中的灯烛,看看已经睡下的章邯,才借着外面透进的光线,轻轻走了出去。

陈余得到小曹送出的情报,纵声狂笑:他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章邯已是走投无路,他现在要做的,只是从后面推一把!

他命李左车准备好笔墨,略一沉吟,边走边口授:“赵国前将军陈余致书于章大将军足下!”

李左车忽然放下笔:“等一等,老师!您这个计划,得到项羽将军批准了吗?他现在是诸侯共推的上将军,不经过他,怎么可以?何况,退一万步说,就算老师的计划成功,章邯也只会向项羽投降,而不是向老师您!您一定听说过他叔叔项梁的事?”

陈余沉下脸,点了点头,是啊,恐怕,实现这个计划的难度,不在章邯,而在项羽!他当即决定带李左车去面见项羽,当面陈述一切。

项羽与范增正在研究如何对付章邯,陈余求见。项羽对陈余没什么好印象,尤其对他在关键时刻不救自己的好朋友张耳很瞧不起。范增却劝他见一见此人。说不定,这个以精明著称的家伙有什么好计谋呢?

见了项羽和范增,陈余没说几句话,就提到了张耳:“他这个人哪!没人比我更了解!薄情寡义,目光短浅!他以为,他不用我,我陈余就成了一堆狗屎,无人理睬了?他错了!黄铜就是黄铜,黄金就是黄金!我陈余的价值,还没有真正体现出来呢!”

项羽已有不耐之色。但仍客气地:“阁下想说什么?请快说吧!”

陈余看一眼几上的地图,笑着:“二位是在筹划如何对付章邯的二十万大军吧?我看不必了!这二十万大军,在陈余眼中,可以说已经不复存在!”他看了看左右,不再往下说。范增忙屏退身边近卫:“现在,您可以说了吧?”陈余移席靠近项羽,压低声音:“听说,上将军自彭城出发之时,曾与怀王有约,先入关中者,王之?”“这跟阁下有什么关系?”“大有关系。现在,章邯虽败,仍然坐拥二十万大军,固守棘原。我军虽胜,兵力加起来还不足二十万,双方势均力敌,因此形成一个胶着的局面。起码,它拖延了上将军西进咸阳的步伐。您在这漳水边牢牢牵制了秦军的主力,却眼睁睁地看着沛公一路西进,去夺关中王?这未免太可笑了吧?”项羽实在不耐烦了,大声道:“这是我们楚国的内务!与阁下何干?”范增却觉得陈余所言有理,让陈余继续讲下去。

陈余站起来,指手画脚:“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章邯这二十万军!二十万可不是小数,就是排起队来,伸出脑袋让你砍,想杀光这些人,也得消耗时日!如今,在下看准了一个机会,打算一夜之间,就把他们全解决了!上将军说,好不好?”“你说的,可是招降章邯?”范增开了口。陈余笑着拱拱手:“范先生真不愧智者,一点就透!”范增沉吟:“有这个可能吗?”“有啊!我有办法能说动章邯,让他向上将军主动投降!”陈余自信满满,压低声音,“章邯与赵高的矛盾,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巨鹿一战,损伤了十万兵马,他难以向朝廷交代,正在焦头烂额呢!而据我得到的情报,赵高这一回也不想放过他!只要在下写一封信去,送到他的案头,保证章邯看了,立时如梦初醒,率军前来投奔!”

项羽和范增全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范增微笑着捋了捋胡须:“我想听听,您是打算怎样说服他?”

陈余滔滔不绝分析着,一定要先从秦国几位名将的命运说起。比如白起。当年,白起将军统大军南定鄢、郢,北破四十万赵军并悉数坑之,威震天下,可谓秦国的堂堂名将。只因朝中重臣妒其功,忌其威,在秦昭王面前散布谣言,终被昭王夺其封爵,逐出咸阳,愤而自尽;再如蒙恬,蒙恬受始皇帝之命攻齐,有大功,又率三十万兵讨伐匈奴于塞外,修长城以镇国境,称得上是一身系天下之安危,可是,始皇帝一死,阉人弄权,竟被赵高诱入大狱,折磨至死!何以如此?威权太大,招王所忌也!再说,功劳太大,朝廷已无官可赏,无土可封,便会托法诛之,以化解难题。他要问那章邯,自比白起、蒙恬如何?巨鹿之败,主将难辞其咎。不得不忧矣!

见范增面有喜色,陈余继续说:“此事,在下已策划久矣!实不相瞒,我派的人,已经潜伏于章邯身边!章邯之妻晨曦公主被赵高软禁,此番司马欣想方设法在金马门外跟公主见了一面,晨曦公主让他转告大将军,不如率军打回咸阳!这都是章邯可能叛秦的理由。”

项羽冷笑一声:“章邯会听你的,率大军来投降?条件呢?”

“上将军可赦其杀叔之罪,封其为王,答应事成之后,平分天下……”陈余还在摇头晃脑说着,只听“咚”地一声,项羽将面前的几案一脚踹倒,桌上的简册地图散了一地。

陈余吓一跳,倒在席上,愣愣地望着突然站起来的项羽那高大的身躯。

项羽指着陈余,怒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让我跟我的仇人做交易,放弃报仇?休想!告诉你,陈余!我不稀罕他章邯投不投降!只要我项羽在,我一定能灭了他的二十万大军,把他抓回来千刀万剐,祭我叔叔的在天之灵!这件事,不用你操心!这儿不需要你!马上走!”

陈余沮丧地瘫坐于席上。范增缓和一下气氛:“陈将军!请先回去吧!兹事体大,容我们再商量商量。”

陈余勉强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帐去。

范增劝说怒气不息的项羽:其实陈余所言,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项羽仍愤愤不已,他表示,并未把章邯的二十万大军放在眼里。

“可是,等你解决完这二十万大军,刘邦说不定已经当上关中王了!羽儿!为大将者,不可不审时度势,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功。”这才是范增所担心的。

项羽打了个哈欠:“亚父!我累了!咱们就到这儿吧?您也该回去歇着了。”他扔下范增,直接朝后帐走去。

对项羽来说,转这个弯子不容易。对范增而言,如果陈余的办法能奏效,倒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在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个人的阴影,那便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刘邦!

刘邦在洛阳停滞了两个月。外面大雨滂沱,红旗被雨淋湿,耷拉下来,从上面往下滴着水。将领们也愁眉不展。无奈之下,刘邦向郦食其问计。

郦食其打个哈欠:“我昨夜与萧兄抵足而眠,听他聊你们在沛县的往事,四更天才睡,脑子里糊糊涂涂像一盆浆子。不清醒。”

“我知道怎么让你清醒。小薄,你上后头,告诉戚姬,把我屋里存的那坛子好酒取来。”他见小薄起身走了,对众人笑着说,“三杯下肚,他脑子立马就清醒了。我说得是不是啊,郦先生?”郦食其也笑:“这场合,好像不宜饮酒?”“能让咱们郦先生清醒,帮咱们想出好主意,那就宜!”刘邦一拍几案。

樊哙不高兴了,单让老酒徒一个人喝酒,不是馋着大家吗?刘邦对后面叫道:“叫她们多拿几个盛酒的玩意儿来!有人酒瘾犯了!”众人哈哈大笑,气氛顿时活跃了许多。

郦食其拍开封泥,打开酒坛,表情夸张地闻了一闻:“其香无比!妙哉!”“这可不像酒徒。像个酸儒。”刘邦笑道。郦食其还较了真儿:“那您说,怎么才算酒徒?”刘邦道:“应该这么说,”他闻了闻酒气,也表情夸张,“真他娘的香啊!”

大家哈哈大笑。刘邦先递给郦食其,又递给萧何,然后自己拿起一觚酒:“谁想喝?伸手啊。”他的将领们笑着纷纷去取酒,严肃的军事会议,立刻变得像一场热闹的聚会。

刘邦喝光酒,将酒器伸过去让小薄倒,说:“这坛子酒啊,我是让老萧从家乡带来,准备留着等打下洛阳再与诸君痛饮的。所以我说,现在喝它,糟蹋了。”这句话立即让气氛又为之一变。周勃放下酒,不喝了。别人也都默默无语。刘邦喝完觚中酒,放下:“怎么着,郦先生?清醒没有?”郦食其放下爵,笑笑:“试为沛公筹之。”

他开始分析目前有三种选择。其一,绕过洛阳,直扑函谷关。此言一出,众将纷纷反对,函谷关雄踞天险,并不比洛阳好打,如若函谷关久攻不下,洛阳又出兵突袭,腹背受敌,麻烦大了。这条建议否决!其二呢,继续攻打洛阳。分兵把好通往洛阳的要道,不让秦兵增援,把洛阳团团围困住。对这建议,刘邦首先反对:在洛阳已经拖了两个月,洛阳兵精粮足,不宜久留,同样,否决了!

那只剩下第三种选择:放弃洛阳,也放弃进攻函谷关,转而挺进武关!

郦食其分析道:“武关虽然也算险关,比起函谷关,驻防的兵力明显要少,防备也不会这么严。当然,打武关之前,最好把南阳拿下。南阳郡虽然算重镇,比起洛阳,或许好办些?”

刘邦思忖着,慢慢喝光觚中酒,将觚伸过去,让小薄倒酒。小薄晃晃酒坛:“沛公!没了!”“啊?一坛酒都喝光了?”刘邦惊讶,对众人道:“嗨!这帮子饿狼啊!趁我不注意,就把我的酒全抢光了?”诸将相视而笑。刘邦挥挥手:“行了!喝光就光了吧。别在这儿耗时间了,南下武关吧!”

刘邦的队伍打着红旗,踩着泥泞,踏上了南下的征途。

宛城是南阳郡的首府,连着几十个城池,人多粮足,兵强马壮。听说刘邦军队打过来,郡守早早就作了准备。南阳出油,他就把老百姓油坊里的油全都征来,浇在城墙上,因此,城墙非常之滑,人根本就爬不上去!

刘邦切齿:“这个混帐东西!把油都用在这上面,让不让老百姓吃饭了?”樊哙请战,刘邦瞪他一眼:“周勃都上不去,你比他本事还大?去!传我的令,停止攻城。把宛城给我围给来!找当地老百姓,让他们都来控诉郡守,把他的劣迹给我张榜公布!用箭将公告射进城,告诉南阳郡的百姓,谁都别跟着这个贪官送死,早点儿打开城门,迎接义军!我们会为他们出气、报仇!”

战斗停止了,宛城安静下来。

小薄用石臼捣着草药,同时安排人用艾草熏周围的蚊子,刘邦走来,不觉好奇:“你师父可真是了不起,教你草药,还调教出如子房先生这样的神仙般人物。”提起张良,小薄高兴了:“我师父说过,师兄日后一定能成为帝王师,建不世之功业,留千秋之美名!”刘邦问:“那帝王该不会是韩王成吧?我见过,不像个能成大器的样子。人倒是不错。”“师兄帮助韩王成,只是因为张家五世相韩,想帮助恢复韩国,并不是因为韩王成能成多大气候。”小薄一边捣药,一边说。

刘邦来了兴致,坐到旁边,问小薄:“那,子房看好谁?”小薄笑笑:“师兄心里怎么想,我哪儿猜得到。他倒跟我说过,叫我就好好跟着你。”“他该不会觉得我能成气候吧?开玩笑!开玩笑!”刘邦自己都觉得这玩笑开大了。小薄笑笑:“不一定哦。”

刘邦觉得小薄在自己身边,心里很踏实,好像还能抓住张良的一点儿影子,不禁感慨:“我现在就盼着子房先生能来!他来了,我才觉得自己不再像个瞎子,要摸着路走。他就像我的一双眼!像夜里照路的一盏灯!唉!可能因为我不够帝王之才,他才不肯下决心帮我吧?”

此时,千里之外,身在韩地的张良展开了小薄用飞鸽传递的帛书,知道了刘邦的西路军在宛城受阻。沛公打算扔下宛城,直下武关的消息。他心头不由得一惊!放下帛书,急忙展开地图,认真研究着宛城一带的形势,忽然,重重一拍几案,起身匆匆去见韩王成。

身在棘原的章邯和刘邦一样心情糟糕,却没有刘邦那份苦中作乐的洒脱,他已经整整两日茶饭不思。小曹将几上的食器撤掉,趁章邯不注意,将怀中的一包东西掏出,无声地放在酒具旁边,匆匆退出。

章邯正欲自斟自饮,发现那包东西,就着灯火观看。包上一行墨书:“即送秦章大将军亲拆。”

章邯愣了一愣,用随身所带的小刀将皮制的封套破开,取出一叠写满墨字的木片:大秦二世三年辛巳。赵故右将军陈余伏地拜请秦章大将军足下。

这封信拿在了司马欣手里,他正用颤抖的声音低声读着。董翳瞪着他的嘴,听得非常认真。章邯背着手,在帐中走来走去。“今将军为秦大将三年,所亡失者已十万众。赵高素来欺上瞒下,见事急,恐二世问其罪,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其责而免其祸!将军居外日久,朝中多有内隙,余深恐大将军有功亦诛!无功亦诛!天之亡秦,尽人皆知也。将军对内已无端受到指责和与猜忌,对外又处于孤立无援之境地,长此以往,出路安在?为将军计,何不联手诸侯,反戈一击?既可消弭祸患,又可与诸侯共分天下,岂不比自己蒙冤,妻子受辱强过百倍?将军思之。”

陈余是如何将自己的处境,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对章邯来讲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连司马欣和董翳也对陈余提出的想法十分认同。司马欣问:“莫非大将军仍有疑虑?”章邯叹口气:“我还是担心公主!如果这么做,赵高岂能放过她?”

“您不这样,公主就安全吗?赵高就是掉水里快淹死了,他手里也会紧紧抓住一根稻草。您要反了,公主就是他唯一可以跟您讨价还价的筹码,这样,公主的安全反而有保障。您要乖乖听他摆布,那就像信上说的,不光自己伏诛,也一定会累及家人!”司马欣分析着。章邯又叹口气,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不妨跟诸侯军联络试试。他叫来小曹,问他,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小曹承认东西是自己带进来的,却分辩并不知其为何物。只说军营对面,有人开了家面相馆,好多弟兄都跑去算命,自己经过时,算命先生叫住他,问大将军是否已经多日食不能咽,寝不能安?小曹如实回答,那相士便说,大将军有血光之灾,要他把这样东西偷偷置于大将军的案头或床头,自会破解。还说五日内,他每天彼时在此恭候大将军传唤。一过五日,即便去矣!

小曹一派天真的说着,章邯冷笑:“哼!什么相士?编出这通瞎话来,想唬我?说!你是不是陈余派来的?”小曹立刻辩解不认识什么陈余鲜鱼,自己也不识字,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如果内容不好,就还给那算命先生。章邯自然不信他这套说辞,正要发作,董翳上前问小曹他上回见到那算命先生,是什么时辰?小曹看看外面的太阳,回答此时便差不多。董翳说:“还好。事不宜迟。大将军,我去把此人抓来问问?”

章邯点头。

董翳果然将化装成相士的陈余带进大营。

章邯坐于帐内,宝剑横于几上,不怒自威:“说吧!你是何人?”

陈余一笑:“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将军读过了在下的信,作何感想?”

章邯的脸猛一沉,一拍几案:“陈余!你好大胆!我虽兵败巨鹿,手中尚有大军二十余万!依然为朝廷所倚重!你来策反,就不怕死吗?”

陈余纵声大笑:“我笑你死到临头,还不觉悟!什么朝廷倚重?只不过你手里还有兵,赵高还没想出对付你的办法而已!等他想出了办法……”

正说着外面一阵喧哗,卫兵跑进来:“大将军!咸阳驰传急件!”

章邯示意司马欣代为收传,司马欣片刻返回禀道:“是郎中令的亲笔函。信上说,上次您派我去京城,他因事务繁忙,未能晤谈,觉得十分遗憾。让您千万不要误会,以为他是对您不满。胜败乃兵家常事,叫您勿须顾虑。他说,皇帝一直非常关心您,经常召公主进宫询问。如果您有时间,可将指挥权暂交与董翳将军,亲自来咸阳一趟。他一定代为安排,让您面见皇帝,共谋大事。”

这封信适时将游移的章邯推向了楚军一边,章邯明白,赵高对自己动了杀心,只要他章邯离开大军一回到咸阳,就会立即被取了性命。

章邯对司马欣道:“给郎中令回函,说我军务繁忙,近期抽不出时间。让他等着吧。”接着,面向陈余,“陈将军!我现在关心的是,诸侯军会以什么样的条件,答应与我合作?”“您开的条件呢?”陈余试探。

章邯伸出三个指头:“我有三个条件。一,我不是投降,而是双方合作;二,我的军队不许编散,不许裁撤,还由我来指挥;三,要绝对保障我及我这几位将军以及家人的生命安全。这是我最起码的要求,如果达不到,还是战场见!”章邯说得干脆利落。

项羽与钟离昧等人正兴致很高地看着新装备的战车。范增匆匆走来。说陈余在大帐相候,项羽此时没有兴趣跟陈余纠缠,只说自己太忙,让陈余直接到校场来。

陈余向来骄傲,自以为创立如此大功竟遭怠慢,真是不高兴了,他掏出简册交给范增:“既然上将军军务繁忙,在下就不打扰了,我把与章邯首次谈判的经过与内容都记在上面,请大将军酌处吧。”说罢,长揖出帐。

项羽与钟离昧各乘一辆战车,还在演习进退交战。项羽乘的是新改的战车。几个回合,立即看出钟离昧乘的旧式战车确实不够灵活,进退迟慢,很快被项羽占了上风。项羽越战越勇,钟离昧难以招架。

“上将军的勇猛再加上战车的灵便,确实天下无敌!成了,收手吧。范先生都等半天了。”钟离昧道。

项羽笑着跳下战车,将武器扔给吕马童,大步走向范增,匆匆浏览一遍陈余留下的简册,冷笑道:“不算投降,算合作?他的军权不能动,脑袋还想保住,真是好大口气!”他将简册扔回给范增,“行啊!那就照他说的――战场见吧!”

陈余没想到,他忙乎了半天,人家双方都不领情。看起来,项羽与章邯之间,还得打!一场恶战眼看在所难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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