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宏现在单独一个人住在海城。

吃喝不愁,只是比起之前的日子,他算是彻底变成了个孤家寡人,陆家其余各支都已经搬迁到国外,陆执宏把陆氏败掉了,倒是也自觉没脸去见他们。

秦祀给他提供的条件其实很不错,住处很好,而且,他每月还可以拿到陆氏的分红,这日子其实过得悠游自在,只是,再没有之前众星捧月的待遇。

房子安了监控,秦祀派在海城的人会经常上门检查,这是他现在得到这种待遇的代价之一,必须时刻接受监控,和他以前监视鹿念的情形倒是有几分相似。

不过,很久都没发生特别的事情,陆执宏也自觉最近秦祀对他的监视放松了不少。

也能偶尔再出去潇洒一番,他在海城本地交际圈也认识了一些人,偶尔出去玩玩,自得其乐,他原本少爷出身,有一段风流儒雅模样,身边倒是也不缺女伴。

直到这天,一场晚宴,朋友介绍他认识了一个年轻女人,模样温雅秀气,谈吐不俗,陆执宏和她聊得很不错。

陆执宏也习惯了风流一度。

进了房间后,一切聊得很好。

不料,这女人扯下了假发,卸掉妆容,露出了一张清婉平和的脸。

陆执宏当即愣住了,随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现在见到这张脸,就没有半分好气,“你到海城来干什么?”

他现在仔细想起来,只觉得这女人有种怪异的魔力,当年他如果不是听她挑唆,鬼迷心窍想夺回陆氏,也不至于现在得罪秦祀,最后被流放出了陆氏,背井离乡来这小城一个人独居。

“我们合作的事情,你告诉了秦祀多少?”苏清悠问。

陆执宏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不耐烦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找到我的,我告诉你,我现在被他监视了,现在只是暂时跑了出来躲躲,他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过来了。”

苏清悠唇角挑了挑,“是吗?”

秦祀真的会不知道?

任由陆执宏和她见面?

她的伪装不是为了躲开秦祀,而只是为了蒙蔽陆执宏。

而现在,她可以这么顺利的把陆执宏约出来,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想。

这是她和秦祀的交易。

对于秦祀而言,他一直想除掉陆执宏,这样,他和鹿念之间,最后一个不确定因素也能消失,何况,陆执宏和陆家以前是如何对待他的,苏清悠不相信,秦祀报复心如此强,会彻底忘掉这些往事。

因为鹿念的原因,他不可能自己动手,但是能借刀杀人,何乐而不为。

陆执宏已经对她彻底失去了兴趣,转身,拉开门想走。

不料,没走几步,他发现自己手脚已经开始瘫软。

苏清悠依旧笑吟吟的坐在桌旁,手指把玩着茶杯。

“你给我吃什么了?”陆执宏唇颤抖着,声音沙哑,他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床上。

“先回答我的问题。”苏清悠说,“如果想活下去的话。”

“我什么都没说,不过,他肯定已经查到了,肖红鹤把和你妹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了。”陆执宏面色苍白。

这在苏清悠意料之中。

赵雅原甚至可能都已经知道了,毕竟,她做的也不算特别保密。

她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听原的事情呢?”

陆执宏宛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没有,什么都没说,我按你说的,证据已经销毁了,这事情和赵听原没有关系,只要我不说,谁都查不到。”

苏清悠唇弯了弯。

甚至,比起之前,还稍微愉悦了一些。

“我什么都没告诉秦祀。”陆执宏求道,“能让我走吗?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告诉他。”

苏清悠站起身,“好。”

陆执宏眼睛一亮,勉力想跌跌撞撞站起来。

屋角放着一个行李箱,苏清悠把箱子拖了出来,陆执宏看到箱子里的物事,脸色煞白,“你想干什么?”

陆执宏大声呼救,“救命,救命。”

“你杀了我,自己也不会有好结果。”他骂,“你这毒妇,你杀了我,你以为查不到你么?你还能全身而退?”

苏清悠淡淡道,“我没必要全身而退。”

她把这些事情都做了,陆执宏曾经和他们的联系都会消抹掉,她和陆执宏的联系,因为苏家牵扯进来了,估计都已经被秦祀知道了。

但是赵听原也参与了这件事情,只有陆执宏一人知道。

之前对赵雅原做的事情,也都是她做的,一起归在她的头上,赵听原可以全盘撇出,只是因为娶妻不贤,受了牵累。

还有修宜,毕竟都是自家血脉,赵家不至于对他们做的太过,赵听原也不用再终日惶然焦虑。

鹿念和秋沥的饭约在一家高档中餐厅,做的复古样式,环境静谧优雅。

三人都很沉默,偶尔鹿念和秋沥交流两句,鹿念原本很多想说的话,不知道为何,这下却似乎都堵在了心里。

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莫名其妙,不知来由。

赵雅原没有来。

秋沥看了对面男人一眼,低声说,“雅原本来说了要过来。”

赵雅原的电话就是在这时打进来的。

他语气格外快,“那姓苏的女人疯了。”

“她跑到海城去了,现在我家上下都疯了,我哥已经快崩溃了。”

“海城?”秋沥看了对面鹿念一眼。

鹿念记得,陆执宏现在就是住在海城。

赵雅原说,“你对秦祀说,叫他去叫陆执宏小心点。”

秦祀给过他资料,他基本百分之百确定,苏清悠这次去海城,找的就是陆执宏。

“爸爸?”鹿念惊讶,听秋沥描述,脸色也变了。

鹿念虽然对陆执宏已经彻底寒了心,不再指望什么,但是,到底也有过这么多年的假父女,她一点也不希望陆执宏死掉。

赵家灯火通明,上下都乱成一团。

赵听原已经几近崩溃,“那疯女人,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

他难以置信,“杀人是犯法的,是要坐牢的啊,怎么办啊。”

他现在脑子一团乱,赵听原本来性格优柔温吞,没有主见,这些年也习惯了什么都听苏清悠的,现在猛然到了这一步。

赵雅原神情很沉,“你不要出门,在家好好待着。”

“你们看着哥哥。”他交待佣人。

苏家这段时间被打压得很惨,本来根基不稳,而且赵权收回权力后,把和苏家所有的合作都终止了,苏小琴和肖红鹤的婚外情也被人捅出,还有赵雅原之前莫名其妙的虚弱。

外头也议论纷纷。

苏清悠毕竟是赵家媳妇,闹出了这种事情,面子里子一样不好看,所以,赵家也一直尽力压着这些流言蜚语。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苏清悠居然会做出这种疯狂的选择。

鹿念也有些慌了起来,她对秦祀说,“我想去海城看下爸爸。”

虽然陆执宏做过这么多过分的事情,但是鹿念一点不希望他死掉,她怕苏清悠真的对陆执宏下狠手。

她手冰凉冰凉,男人修长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拿自己的体温暖着。

“没事。”他说。

“你在家休息,我去趟海城。”他对鹿念说,“你想去,之后再去。”

鹿念从没见过秦祀慌张的模样,现在也是如此,男人眉目清雅,神情和平时一样,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没有任何意外惊诧模样。

鹿念身体不好,安城离海城有些距离,他舍不得叫她连夜赶飞机,舟车劳顿过去。

鹿念什么也没说,唇紧紧抿着,没有第一时间说好,她视线有些茫然,似乎在想着什么,便看他的视线,也不似在看他。

他心思何其敏感,尤其对她的任何情绪,只要有一丝变化,都能牵动他的心情。

“……你不信我?”他手指缓缓松开。

他垂着眼,看不清神情,声音有些沙哑,“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筹划的?觉得我也希望陆执宏去死?所以才不让你去?”

鹿念惊住了,“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他现在是她的秦祀,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的男人与未来的丈夫,是在这个世界上,她最应该信赖依赖的人。

她握着他的手,不让他抽回,“我只是太意外。”

她现在还处在震惊中。

剧情已经完全失控崩坏了,苏清悠居然会想对陆执宏下手,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刚才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也确实,想到了原文的那个秦祀,那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是,不是现在的他。

她没有想到的是,他会对她的情绪敏感到这种地步,明明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秦祀什么也没说,由她握着,随后,轻轻把她拉近,握住了她的指尖,把她拥在了自己怀里。

抿起的唇,弧度缓缓松开,

他在她唇上轻轻蹭了蹭,低声说,“陆执宏不会有事的。”

“不要担心。”

海城的火没有烧起来。

在苏清悠点燃汽油之前,方灯带人破门而入。

他气喘吁吁,背脊和额上都是汗水,冲着她大吼,“你,你不准动,警察已经到了。”

苏清悠被控制起来。

她难以置信。

是她赌错了?

她原本以为,秦祀和她是一模一样的人,她觉得自己能找到陆执宏,都是他默许的,为什么现在会来阻碍她?

方灯是昨天赶过来的,知道苏清悠来了海城后,秦祀叫他立马过来,他们早在陆执宏屋子里安了监控,陆执宏的手机同样安了装置。

他看今晚陆执宏的行动踪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原本,见这么久没有任何异动,他们都已经有些放松警惕,预备回撤离开安城,不料,那女人竟然疯到了这种地步。

现在看来,一切都还及时,和老大说的一样。

陆执宏被救了出来。

是她被利用了。

被更加彻底的利用,她还是没有掰过那个男人。

苏清悠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她惨笑了几声,可是,没等警察动手,她唇色苍白,忽然,整个人已经往地上软软倒下。

她也被一起送去了医院。

“这位女士已经提前服用了□□。”医生说,“已经开始在安排抢救了,但是……”

方灯知道他的意思,苏清悠是真的不想活了,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吧。

陆执宏状况不错,因为救人及时,并没有受什么外伤,只是被吓得六神无主。

鹿念去了海城看他,在旁边和他说话。

秋沥看着病床上的男人,神情格外复杂。

他彻底老了,和印象里那个市侩,精明,冷血的男人完全不一样。

鹿念离开了病房,反手轻轻关上了门。

鹿念发觉到,秦祀似乎一直格外沉默。

窗外星河灿烂,海城是矿业城市,夜空难得如此清澈。

鹿念牵着他的手,她察觉到,他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话。

果然。

男人看向窗外夜空,声音很低。

“从小,我就一直有种预感。”他眉目淡淡,“我不会活得很长,甚至,还做过这样的梦。”

梦里,没有鹿念,依旧是之前那个陆大小姐。

他在陆家的境况越来越坏,被毒打,挨饿,受冻,受尽屈辱,甚至有次,冬天被人强行摁在冻湖里,被救出时双腿差点废掉……对一个孩子而言,最可怕的事情都发生过。

最后,他都一一报复了回来,那些人一个都没有跑掉。

然后,死在了二十九岁生日前。

是自杀。

因为心已经空空荡荡了,整个人都像是没有灵魂一般,行尸走肉,他觉得自己活着,昨天,今天和明天,都完全是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渴望,在复仇之后,他的心彻底空了下来,一颗早已腐朽干枯的心。

于是,他选择了把一切都归于平静。

他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伤心,他很快便是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来这个世界一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什么也没有享受过。

亲情,友情,爱情,一切都与他无缘,唯一感受到的,便是仇恨的滋味。

鹿念小脸湿漉漉的,她搂住他的腰,忽然涌出了一种恐怖的念头,她问他,“你现在,不会还想去自杀?”

他失笑,收回了视线,“不想。”

怎么还舍得。

拥有了她后,他现在只想好好的,长久的活下去,和她一起。

鹿念紧紧搂着他,在他怀里蹭了蹭,“你不准走,也不准有这种想法。”

他们还没有结婚,也没有亲密够,甚至就在不久前,她还差点冤枉了一次他。

他也依旧没有完全放下心结,能够彻底安心的享受她的爱。

她也还没有给他生一个可爱的小宝宝。

还有这么多没有完成的事情。

照顾了陆执宏那么久,鹿念很累,之前神经绷得太紧,这下,一切都结束了。

鹿念靠在他肩上,已经睡了过去,睡得沉沉的。

他轻轻亲了亲她的面颊,抱起她,想带她回家。

人生无常,有时候,只是立场与视角的转变,或许,只是一念之差,便能把你带向谬以千里的不同未来。

他俯首,忽然眷恋的咬上她的唇,鹿念没有醒,她熟悉他的滋味,没有反抗,他贪恋的汲取着她的气息,舌尖相缠,由轻至重的吮吻,诱着她的回应,男人眉目清敛,动作却比起平时格外放肆。

她是命运给他的礼物,无论之后,她还愿不愿意爱他,他都再也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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