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戴拉和伊登、薇安一起坐在梅森的私人办公室。

“好了,”梅森说。

“现在这里没别人,只有你们的律师和秘书,还有四面墙,你们要给我从实招来。你们已经获判无罪,不可能再以同样的谋杀罪名被起诉。为了让你们获判无罪,我不得不把嫌疑指向检方的主要证人,这是我身为你们法律顾问的义务,我必须让陪审团产生合理的怀疑。话说回来,我并不确定是娜汀·包尔杀了卡生,你们得帮我找出凶手究竟是谁。如果是她,我们就要让她被起诉;如果不是,我们就要负责不使她的名誉蒙受更大的损害。现在,两位请开始说吧。”

伊登望着薇安。

她垂下头。

“你说。”

“好吧,”伊登说。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事情的经过:我一看到薇安,就被她深深吸引。”

“这种感觉是互相的。”薇安说。

伊登伸手搂住她,拍拍她的肩膀。

“说下去,”梅森说。

“就从这里开始,你对穿了比基尼的她一见钟情。”

“那是我故意的,”薇安说。

“我想引起他的注意。”

“好,”梅森说。

“然后呢?”

伊登说:“三月十四日晚上,薇安说她的车要送修,问我是否介意送她到附近一家修车厂。那时候我们已经很熟了。我开车送她到修车厂,后来她想起有些东西还留在她的公寓,忘记带到新家去。我说我很乐意送她去,然后再载她回家。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又去看表演,然后才去公寓拿东西,到了那边之后,我们开始互诉衷曲。她说那里是中立区,我俩之间没有藩篱,接下来我只知道她已经在我怀里了——其后时间过得飞快。我们开始拟订计划,长谈到半夜,我不想打破这张魔网,我想她也是。突然之间,我们听见开锁的声音,门开了,洛林·卡生站在那里。他用粗俗不堪的话辱骂他太太,我和他打了一架,然后把他赶出门外,说他如果再来打扰薇安,我就要他的命。”

“有没有被别人听见?”梅森问。

“有啊,”伊登说。

“这件事让我寝食难安。有个邻居听到了一切,但他显然同情我们,没有把事情说出去。”

“后来呢?”梅森问。

“我把卡生赶走之后,一直等到天亮吃过早饭才出去。我看见卡生的车停在消防栓前,我想最好还是把车子挪开,所以把车往下推了一点点。卡生半夜闯来的时候喝了酒,或许他不知道车子停在消防栓前面,但薇安认为他是故意的,他想藉着制造不利于离婚判决的证据来躲避诈欺官司,否则他怎么会有公寓的钥匙?薇安又没给过他。”

“他离开公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梅森问。

“他一定是自己开车过去的,但他在撞见你们两人之后,为什么不把车开走?”

“我不知道,”伊登说。

“这也是一件让我不能放心的事情。因为我们从窗口看见车子停在那儿,不然或许我们不等天亮就走了……我们心想他可能有枪……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后来呢?”梅森问。

“后来我就到你的办公室来了,薇安在停车场我的车里等我。我忍不住想,你要是知道,一定会很惊讶。”

梅森看看戴拉,点点头。

“我们回家,回到我的那一边,在起居室发现洛林·卡生的尸体。他背上插着一把刀,捅他的人显然是从铁丝网的另一边下手的。

“当时真恐怖。薇安认出那把刀是厨房成套刀具中的一把。我们发现了尸体,但又不能去报警,不然就得说出我们一起过夜,又跟卡生争执,最后发现他的尸体。我载薇安到公寓去,说必须把卡生的车藏在她车库,等晚上安全时再弃置于会被人发现的地方。然后我又说要送她去修车厂,回程她可以开自己的车,我们要去买一把同样的刀来取代少掉的那一把,然后我再去参加记者会,带大家一起回去,让他们发现卡生的尸体。

“我现在才明白这么做很傻。我们应该去向警方说出一切,但既然已经开始遮掩,就再也不能改口说实话了。天底下没有陪审团会采信我们的说法,全靠你接下了案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想出了一套办法。”

“现在我明白了,”梅森说。

“我……”

梅森桌上的电话响起一串短促的铃声。

“这表示崔格警官大驾光临了……”

门开了,崔格站在门口。

“哎呀,”他说。

“我好像打断了会谈。”

“不是好像,是事实。”梅森说。

“真不巧。”崔格说。

“我还要指出,”梅森说。

“现在我的客户已经获判无罪,和警方毫无瓜葛,所以你的闯入更是罪加一等。”

崔格笑道:“别发火嘛,梅森,我是来找你的,和你的客户无关。”

“找我?”

“不错,”崔格说。他坐下,把帽子往后拉,笑得很和气。

“你给我们留了一个难题。”

“怎么说?”

“媒体给我们很大的压力,要求逮捕娜汀·包尔,可是我们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对付她的证据。你利用合理的怀疑让陪审团放了你的客户,也就是说,你让他们开始怀疑娜汀·包尔才是真凶。但是你证明不了,我们也证明不了,这就很尴尬了。”

梅森说:“地方检察官开始办案的时候并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可见不用我帮忙,他也可以解决。”

“你说得没错,”崔格说。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但我有个主意,或许你可以和警察合作,不是和警方全体,而是和崔格警官个人。”

梅森露齿而笑。

“这就另当别论了。”

崔格说:“我接受你的说法,我们对衬衫袖子湿了这件事确实不够注意。现在想想,像卡生这么注重外表的人,在伸手到泳池里启动机关的时候,一定会先脱下外套再把右手袖子卷起来的。

“我继续遵循你的思考模式。他没穿外套,但袖子并未卷起来,这表示他处理完了秘密金库的东西,回到屋里正打算穿外套的时候,看见了什么,使得他跑到院子。这时游泳池里有东西引起他的注意,非常可能如你所想,是个裸体的女人带着装债券的塑胶袋,游泳穿过铁丝网。

“卡生弯腰抓住她,他可能想把她的头按进水里,但一定是抓住她的肩膀,因为他急着把袋子抢回来。但她躲过了他,又穿过铁丝网游到另一边。卡生翻不过铁丝网,也不能绕过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衣着整齐地跳进池里。但他显然不喜欢这个办法,所以还是绕过房子另一边。因为那女人的衣服在那边,于是他就守候她出现,结果被人从背后刺了一刀。现在,我需要你的合作。”

“什么样的合作?”梅森问。

崔格说:“你的当事人已获判无罪,我不希望他们招认有罪,但万一他们真的有罪,希望你告诉我,我就不必再白费力气去找凶手了。这件事绝不会传出去,也不会让新闻界知道。”

“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好,”梅森说。

“我建议你继续调查,警官。我有极充分的理由相信我的当事人是无辜的,我以名誉担保。”

“好极了,”崔格说。他锐利的眼神打量着薇安和伊登。

“或许他们愿意告诉我实情,给我指点一条明路。”

梅森摇头。

“他们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你知道实情吗?”崔格问。

“我知道,”梅森说。

“但我不会说。”

崔格叹气。

梅森说:“那公文箱上有几枚可以采认的指纹,你为什么不去查?”

崔格摇头。

“所有检察官所做的蠢事里面,就属这件事最绝,居然让陪审员相信他们自己是指纹专家——你知道陪审团室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吗?那十二个人全都设法让自己相信瓷砖上的模糊指纹当中,有两枚是娜汀·包尔的,他们在公文箱上也找到她的指纹。当然啦,是有一些类似点,大概四、五个吧,但警方进行的比对,起码要有十一个才算数。可是,跟陪审团讲这些是没用的,这都拜你之赐。那些陪审员在找出四个类似点之后,立刻摇身变为指纹专家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可恶的事。”

梅森说:“始作俑者是检察官,是他告诉陪审员说,只要看一看,心中自有定论,不需具备专门知识。”

崔格露齿而笑。

“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好,佩利,欧斯比在地检署快混不下去了,就算不久后他转为私人执业,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你给他设了个陷阱,他也就直直地走进去了。”

梅森说:“有一点你们可能始终没注意到。”

“是什么?”崔格问。

“我在进入那个房间之前,从来没看过那个装债券的公文箱。我订了个新的,把旧的放在行李箱里,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这样才能在法庭上建立我收到公文箱的时间,否则你们的证人会说,债券是我从洛杉矶带去的,准备替我的当事人去变现。”

“我知道,”崔格说。

“我试过告诉拉斯维加斯警方,说你不会笨到这种地步,可惜他们不听。”

“好吧,崔格,”梅森说。

“我现在就去把当初发现的公文箱拿来给你看,我想可以从上面采得几枚指纹,那些指纹会和你们在瓷砖上采得的不明指纹相符。”

“你以为我是来干嘛的?”崔格问。

“我们一定会找出那是什么人的。”

梅森从保险箱里取出用玻璃纸袋包着的公文箱。

“你注意看,警官,”他说。

“箱子上用烫金字写着P·梅森。”

崔格颔首。

“这种写法相当不寻常,”梅森说。

“通常不是写‘佩利·梅森’,就是只写两个首写字母‘P·M·’,要不然就干脆只写姓‘梅森’。”

“继续说。”崔格说。

“如果仔细注意这些字母,”梅森说。

“就可发现最后那几个字母似乎比那两个大写字母来得清楚,也就是说,这箱子上原本可能只标了两个大写字母:‘P·M·’,后面的几个字母是后来才加上去的,而M后面的小点被新加的字母a盖过去了。”

“再说下去,”崔格说。

“很有意思。”

“大家似乎都忽略了一件事:卡生必须使用交通工具才能抵达后来他陈尸的地方。”

“那当然,”崔格说。

“我们并未忽略,这是关键。他开自己的车过去,车子后来被你的当事人开回薇安公寓的车库停放,他们打算等天黑再开出去丢掉,被人撞见的风险会比较小。”

“既然这样,他们何必把车开到薇安的公寓呢?”

“我承认,”崔格说。

“这件事我想不通。”

梅森说:“因为卡生从拉斯维加斯过来,而且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并不认为同行的是他的女朋友珍妮佛·海德,我想他采取了拉斯维加斯式的做法。”

“那是什么?”崔格问。

“原来的女招待要是让你觉得腻了,一个新的就会接手。有一位叫宝琳娜·马歇尔的年轻女子,是这个系统里的佼佼者,而且她名字的缩写正是‘P·M·’。我对这个公文箱是不是她的,没有一点怀疑。她要不是跟着卡生一同到洛杉矶来,就是约了会面。卡生就是开她的车和她一起到那房子去的。他叫她在车里等,他想去把一些债券藏好,他甚至故意把车子停在伊登那一边,那是为了提防她下去乱闯。

“他绕过铁丝网,从侧门进去,打开秘密金库的盖子。宝琳娜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要跑这一趟,但她只需找到藏钱和债券的地方就行了。于是她从伊登那一边进屋,可能是爬窗子,然后找了个可以看见游泳池的地方,窥伺卡生的动作。他一把东西藏好,转身回到屋里,宝琳娜便脱掉衣服,跳进水里,游过去打开秘密金库,拿走里面的东西,然后再游回原处。”

“这时候卡生在做什么?”崔格问。

“他回到车上没看见人,心里大概就有数了。宝琳娜希望能有足够的时间穿好衣服,等他出现再编一套参观房子建筑的鬼话,但卡生已经从大门冲进来了,他看见她光着身子爬出泳池,手上还拿着塑胶袋。他脱了外套追她,她又回头往泳池里跳,但还是被卡生追到了,可能抓住了她的头发。他想把她的头按进水里,但被她逃脱了,而且她又潜水越过铁丝网。

“卡生穿上外套,守着她那堆衣服,他料准她不敢光着身子跑到公路上去,而且车钥匙也在他手上

。没想到她更狠,拿了把刀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杀了他,然后从铁丝网下面拿了衣服穿上,又从尸体上拿了钥匙,跳上车逃之夭夭。后来我的客户回来,发现卡生的尸体,知道麻烦大了,但他们没有当场打电话来徵询我的意见,反而编了另外一套故事。”

“这是很棒的假设,”崔格说。

“有没有可能加以证实?”

梅森说:“你可以去问珍妮佛·海德一些问题。我知道她去过洛杉矶,可能是因为她听到风声,认为宝琳娜在勾搭她的男朋友,所以决定来侦查一下。她口风很紧,但不会骗人,起码我认为她不会。再从卡生的立场想想。假如那名裸女不是跟他回去的人,那他可以和在车上等他的女人分头包夹,那么一丝不挂的入侵者也就逃不掉了。他没有这么做,本身就是个很有说服力的证据。”

崔格细想了一遍。

“那么娜汀·包尔呢?”他最后问。

“娜汀·包尔看见了秘密金库,想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她沿着停车的小路跑下来,但是小路并非通向铁丝网,而是通到有卧房的那一边。为了抵达秘密金库,她脱了外衣下水,潜过铁丝网,发现金库是空的,于是又游回去,脱掉内衣拧乾,塞进皮包,穿上衣服。这时她听见伊登和薇安的声音,于是紧紧贴着墙壁,此后她所叙述的都是事实。你也别低估了陪审团的智力,秘密金库的确留有她的指纹。”

崔格摇头。

“我们不可能找到足够的相同点来定罪。”

梅森露齿一笑。

“我们不是已经找到足够的类似点来造成合理的怀疑了吗?既然还有其他不明的指纹,那就找找看有没有宝琳娜·马歇尔的吧。”

崔格细想了一遍,突然起身。

“有道理,”他说。

“我想我要到拉斯维加斯跑一趟了。”

崔格离开了办公室。

伊登看着薇安。

“看吧,”薇安说。

“我们一开始就该向梅森先生坦白说出一切的。”

伊登取出一本支票簿。

“我想两万五应该是处理本案的合理价钱,梅森,我再罚自己两万五好了,谁叫我不信任自己的律师,害他瞎子摸象呢。”

戴拉在桌上清出一块地方,让伊登摆支票簿。

三个人看着伊登开支票写下:凭票支付佩利·梅森——五万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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