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者)

在喜多村冬彦死去的前一天傍晚,复仇者和他悄悄地见了面。他们在熊谷站前的咖啡厅会合之后,马上去了一家小酒馆。

复仇者知道喜多村冬彦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就算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要对方提出去喝一杯,聊一聊天,喜多村冬彦就会毫无戒心地跟着去。

喜多村是个寂寞的独居老人……不,他才六十一岁,说老人未免有些过分,应该说是中年以上、老年未满的寂寘鳏夫。

“百忙之中还把您叫出来,十分抱歉。”和对付野吕和男那次一样,这一回也去了一家,客流量很大的连锁型酒馆,因为这样,他们被服务员记住的可能性,就会小得多。他一次次给喜多村斟满温热的酒。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今天我请客,请您千万别客气。”

“那就多谢了!……”喜多村冬彦说着,立刻笑开了花。复仇者又点了几道可口的下酒菜,并殷勤地向喜多村劝酒。

“对了,你说你和同学会有关,你是哪位呢?”

喜多村冬彦有时候会突然想起这件事,而每当他发问的时候,复仇者就为他倒满酒,含糊地把这个问题一带而过。

“你觉得我是谁呢?”

“这是玩智力问答吗?就像‘二十道门’一样?”喜多村冬彦早已醉眼朦胧了,歪着脑袋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也当了那么多年的老师,教过的学生,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那您还记得秋叶拓磨吗?”

“当然,他是个优秀的学生,我当然记得他。不过,那个班里的其他学生,我就记不清楚了。”

“那您去参加同学会的话,不会觉得别扭吗?”

“不会,这种事我都习惯了。见面认不出来的话,就说‘啊,你好你好’什么的,应付过去就完了。”

喜多村冬彦笑着,把酒一饮而尽,之后又对复仇者说“给我满上”。复仇者往酒杯里,倒满温热的酒,递给喜多村冬彦去喝。

喜多村冬彦把酒杯送到嘴边,瞟了一眼对方,好像在回忆什么。

“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不知为什么,就是有这种感觉!……但是我想不起你的名宇了!……”

“我们肯定见过。我以前也住在松井町。”复仇者心里七上八下,唯恐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他努力挤出笑脸,缓缓地说,“好了,再喝一点吧!……”

这位身穿脏兮兮灰色夹克衫的前任老师,虽然外表并不精明,但毕竞在教育战线奋斗多年,眼光有时还是很厉害的,绝不能大意。不过,此时他的头脑,在酒精的作用下,明显不太灵光了,所以,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复仇者提出再换一家店喝酒,喜多村说了声“不,来我家喝”,然后伸出有力的手,把他给拽走了。

复仇者本来想用杀死野吕和男的方法,再干掉喜多村冬彦!但看来要改变策略了。

喜多村冬彦的家,是一栋随处可见的狭小木制平房,距离车站,走路不到十分钟。他喝醉了,手指颤抖着,和门锁较了半天劲,才终于打开了房门,并示意复仇者进去。

房间里空气很浑浊,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期不通风的缘故。喜多村冬彦把复仇者带到客厅,并打开了壁龛旁边的煤油炉。虽然现在才三月末,房间里却热得像蒸笼一样,在这种地方待上几个小时,估计就要缺氧而死了。

缺氧?……当这个词出现在复仇者的脑海中时,他就已经决定如何下手了。

喜多村冬彦步履蹒跚地走向厨房,他回来的时候,复仇者的杀人计划,已经有了雏形。

喜多村拿着酒瓶和两个茶杯,跌跌撞撞地进了屋,坐在坐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复仇者的脸。

“从一见面我就一直想啊想,现在终于想起你是谁了。”

喜多村冬彦就像抱着玩偶一样,把酒瓶抱在胸前,而后在面前桌子上的两只茶杯中倒上酒。就算是复仇者,也畏惧于喜多村锐利的眼光,冷汗直流。

“好了,喝吧!……”

喜多村冬彦拿起满是茶垢的杯子,轻轻尝了一小口,没喝出什么酒味。

“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吧?”

喜多村冬彦咄咄逼人地指着复仇者,说出了他的名宇。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您还记得我的名字,真是不敢当啊!……”复仇者满面笑呵呵地。

“那是当然,我不会忘记你的。”

“我去参加同学会,应该也不会怎样吧?我觉得我有这个权利。”

“我并没有觉得不好啊。”喜多村冬彦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说不定也会这么做呢!……”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一开始就应该说明身份。那样的话,我们就能敞开心扉,聊得更开心了。”

“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好好聊一聊吧。”

顺利渡过一大危机,他在心里舒了口气。对方似乎很享受这场博弈。

“是啊,都二十年了。你和以前比起来,没有怎么变,就是开始谢顶了。好了,再多喝点吧。今晚住我家也行,反正就我一个孤老头子住在这儿。”

“非常感谢。”复仇者低头道谢。

“顺便问一下,你是怎么弄到《同学会通讯》的?是秋叶拓磨那小子寄给你的吧。”

“是啊,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同学会通知,就抱着怀念的心情,给他们写了一封信。”

“真是这样吗?”喜多村冬彦的眼神非常清醒,看来还是不能大意。

“是的,已经二十年过去了,过去的事情,早就让它过去了,现在回首往事,就只剰下怀念之情了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这样啊,这样的话就没事了!……”喜多村冬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好吧,我相信你。来……我们干杯吧!……”

“为了二十年之后的重逢干杯。”

茶杯碰在一起,发出含混的轻响。

很快,喜多村就醉得不省人事了。虽然他有时敏锐得让人害怕,但一旦醉倒,也不过是个酒气熏天的老糊涂而已。

“喂,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可不管那个男人怎么摇晃他,喜多村冬彦也没有反应。

这个屋子很热,空气也很污浊。如果煤油炉一直开着的话,六叠大小的房间,氧气很快就会耗尽。这样一来,煤油炉就会发生不完全燃烧,屋里的一氧化碳会逐渐增加。等到那时,喜多村冬彦就算想跑也晚了……不,说不定,他会没有感觉地死去。

复仇者把屋里的门窗关严,又把他用过的茶杯,和接触过的地方,用手帕仔细擦了一遍。在确认过煤油炉里的油,还有很多之后,他离开了喜多村的家,炉中之火熄灭之时,一条生命也将随之消失,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同学会通讯⑸》中,刊登了喜多村冬彦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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