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工作日志摘要)——九月二十八日

在放学后的补习课上,长谷川美玲晕倒了。

我和其他老师,在酒馆里喝酒聊天。我忘了重要的东西。于是又回到学校。

三年级的学生面临着升学考试,所以每天放学后,我都要给他们补习。可能因为是乡下的缘故,这里没有专门的辅导班,学生只能通过课后的补习来复习备考。

平时沉默寡言的学生,不知道为什么,一放学就变得活跃起来。现在秋分已经过了,天黑得也早了,但是越接近夜晚,他们就越是活跃。混蛋,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简直就像是吸血鬼集团一样。

学生当中,只有长谷川美玲日渐衰弱下去。她食物中毒好了以后,仍然开始每天上学,但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活力。她有时会早退,有时会在上课的时候去保健室。

关于补习课的事,我跟她说了很多遍不要勉强,但她说自己落下很多功课,因此执意要参加。我也和她的父母商量过此事,他们说就顺着她的想法好了,我也就同意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件事却最终改变了我的命运……

我和高仓千春的交往很顺利,我打算时机成熟,就向她求婚。不过,我们说好在学校的时候,尽量不要接触。

也许是因为在学校压抑得太久了,一回到松井,我们就像要弥补在学校的空白一样,爱火愈燃愈烈,她对于和我结婚这件事,应该也没有什么异议。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三年级的班主任,学生们临近升学考试,正处于精神紧张的时期,这时,只有班主任成天兴高采烈,感觉不太好。激动与兴奋,还是留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吧。

综合种种条件,我初步打算:在毕业典礼之后,也就是三月份,向她求婚,然后去涉川拜访她的父母。

那天的课后补习,由我负责语文,杉本义文负责数学。问题发生在杉本的课堂上,我在教员室听说,长谷川美玲又一次晕倒,被送到了保健室。不巧的是,保健老师片桐静子已经回家了,不过千春在教员室里,于是她立刻前去保健室,照顾美玲去了。

高仓千春说:长谷川美玲并无大碍,她在床上休息了十分钟左右就回去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当时,教员室里除了教导主任,还有我、喜多村冬彦和千春三个人在。杉本上完课一回来,喜多村就提议:“咱们一起去站前,喝一杯怎么样?顺便开个总结会。”杉本说学生们全都回去了,社团活动也结束了,所以我们都没有异议。

教导主任没去,我们几个都去了。

我的班上的学生鹫尾力家,就住在青叶站附近,他父亲经营着一家小酒铺。鹫尾毕业后不打算继续深造,因此,也没有参加课后补习。杉本提议去他家的店,一来不会打扰他学习,二来还能和他父亲聊聊。

杉本教导主任他们,似乎经常在等车的时候,光顾这家店,我们一进门,鹫尾的父亲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啊,杉本老师,您有段时间没来了。我还想是怎么回事呢,结果今天来了这么多老师。”

这位红脸庞、身材矮小的男人,匆匆忙忙地到处忙活,这一点上他们父子很像。然后,他看到了我,立刻殷勤地说:“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孩子,让您多费心了。”

“鹫尾力在家里表现怎么样啊?”我把话题转向他的儿子。

“怎么说呢,他就知道玩,一点也不帮家里干活。”他父亲一边打开啤酒瓶盖,一边说,“不过,他倒是放出话来说,要继承这个酒铺,您觉得如何?”

“不错啊,有理想很好呀。”

鹫尾力开酒铺吗?我想象着小个子的他,搬运啤酒箱的情景,就觉得很好笑。

“听说那个臭小子,和那些坏孩子混在一起了,是不是啊?”

“不,应该没有这回事。”

鹫尾力个子虽小,但行动灵活,因此,好像被久保村一伙人看中,和他们打得火热。

“老师,那帮人很差劲,是吧?”鹫尾力的父亲一边说着,给我们四个端来萝卜干小菜。

“也不是那么差劲啦!……”作为班主任的我,当然不能说自己班上学生的坏话。

“是这样吗?……”鹫尾父亲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慢慢说道,“听说那帮家伙,背地里干了很过分的事啊,是不是啊,杉本老师?”

“啊?……”杉本主人被问得措手不及,一时张口结舌,嘴里叼着的烟,也掉到了桌上。他把烟捡起来扔进了烟灰缸。

“这……这个我可就不太清楚了。”

随后,杉本好像有意,要中断这个话题似的,给大家倒上啤酒,说:“诸位今天辛苦了,干杯。”

无论如何,一杯凉爽的啤酒下肚的感觉,真是太舒服了!

我们又聊了一些和今年的运动会,及学生升学有关的事情。学生家长在附近,也不能聊得太深入。不过,随着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我们也渐渐地有了几分酒意,后来还是说起了久保村雅之的话题。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八点多了。

下一趟火车就要来了,于是,我和高仓千春起身告辞,因为这里是地方支线,如果错过这一趟车,下一趟车就要再等一个小时才能来。杉本和喜多村要坐的车,与我们方向相反,他们说再过二十分钟才走。

“喝了真不少啊。”

走上站台,一阵凉风从山上吹来,正好让我们清醒了几分。车站旁边的警报器大声响起来,已经能看到从西边驶来的火车的前灯了。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感到一种无法言嗆的不安,正在想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的时候,一辆两节车厢的火车,已经渐渐地开近了。火车通过道口时,我终于知道,是什么让我感到不安了。

是学校!……

长谷川美玲躺在保健室床上的样子,在我的脑海中无限放大。她会不会……也许她已经回家了,但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呢?……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火车进站了,车门打开的瞬间,我叫住了正要上车的高仓千春。

“我有东西落在学校了,你先回去吧。”

我跑过站台和检票口,当跑到鹫尾家酒铺门口的时候,杉本和喜多村正好打开门走出来。我用余光看到鹫尾的父亲也走出店门,对杉本他们鞠躬致谢。

身后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但是,我并没有停下脚步。

我全速飞奔在只有零星路灯的乡间小道上,然而无论跑得多快,心中的焦虑,也不能减轻一分一毫。途中,我脚下一绊,在石子路上摔了一跤。

当拐入月光中,隐约可见的忠恩寺土墙边时,已经一盏路灯都没有了,完全进入到一个黑暗的世界。我沿着白色的小路,跑到土墙尽头,黑漆漆的校园就在眼前。教员室里也没有亮灯。

白色的沙漠上,矗立着一座恐怖的城堡。漂流的校园。我想起在学生中间,很受欢迎的楳图一雄的漫画《漂流教室》。

我跑进校门,进入校园。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在追我?……混蛋,不可能吧,怎么会有人追我啊。我停住脚步回头看去,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会有人呢。”我喘着粗气,自言自语道。

这时,刚才一路疾跑的反应出现了。膝盖在发抖,一时被压制的酒意,开始激烈地涌动起来,我已经接近酩酊大醉了、脚下摇摇晃晃的,站不稳,于是我就地坐了下来。

一层楼的手工教室的窗户敞开着。那是这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的分水岭,简直就像是冥界的入口一样。

我挣扎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到手工教室窗前,侧耳倾听,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

怎么会这么黑呢?……那片漆黑的空间,正在不断地向我招手。我踩上窗台爬了过去,但下去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平衡,一头栽进了屋里。

我立刻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马上借着月光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半多了。也就是说,我只晕过去了十分钟,还以为自己晕了一整天呢。

我一起身就感到头晕目眩。刚才会失去意识,与其说是摔倒时候的撞击所致,倒不如说是我醉得太厉害了。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手工教室,来到楼道。月光没有照到这里,周围一片漆黑。因为找不到楼道电灯的开关,所以,我一边在墙上摸索着,一边向楼道深处的保健室走去。

保健室的门微微开着。我想开灯,但在这里,我也没有找到电灯开关。在黑暗中可以清楚地看到白色的床帘。我像受到诱蛾灯吸引的可怜昆虫一样,不由自主地朝床边走去。

“喂,长谷川同学,你在吗?”我口齿不清地说,“啊……你怎么可能在这里呢。老师我喝醉了,很不舒服。”

本来我是因为担心她,才一路跑到这里来的,但突然之间,我又觉得自己的做法很愚蠢。天气很热,我还很想吐。于是我解开领带,脱掉了衬衫。现在回家太麻烦了,今晚干脆在这里睡一晚好了。

第一学期出期中考试试题的时候,我也在学校待到很晚,后来就在这张床上睡了一晚。当然,那次我跟勤杂工打过招呼。

现在再去把勤杂工叫起来,也未免太麻烦了。算了,就这样吧,明天一早再去跟他说说就行了。

窗户紧闭,屋里很暖和,我脱掉衬衫和长裤,只穿着内裤和棉T恤衫,走到床边,当时我迟钝的大脑,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举动,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我一把拉开帘子。床在向我发出召唤,睡意朦胧的我,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一头倒在床上。床垫有些硬。因为天气太热,我躺在床上把T恤衫也也脱掉了。

“啊,简直太舒服了!……”

被甜美的花香包围着,马上就要进入梦乡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不对劲。仅存的意识告诉我屋里有人。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有规则的呼吸声。

有人躺在我旁边!我伸手抓住那人的胳膊,冰冷柔软的触感,就像刚死不久的人一样。

“你是什么人?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酒意迅速退去,我从床上坐起来。楼道里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下一秒保健室的灯全亮了,我整个人暴露在耀眼的灯光之下。

“长谷川!……”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不要脸!……”

“我跟着你想看看你要干什么,结果居然看到你这个样子。”

怒骂混杂着尖叫,在夜晚的保健室里,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几乎全裸的我坐在床上,无论是谁,都一眼即知这两个人在干什么。长谷川美玲穿着上衣和藏青色的裙子,静静地躺在一边。

长谷川美玲的父母、杉本义文、喜多村冬彦、高仓千春,还有勤杂工竹泽先生,一共六个人,一起俯视着床上的我们。

“老师,你来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长谷川美玲的父亲气愤地说,“我女儿很晚都没回家,我们过来找她,竟看到这么不要脸的一幕。你知道你对自己的学生,做了什么事吗?啊……你现在打算怎么说?”

明知自己处境窘迫,我的脑子却越发迷糊起来。

“我喝了酒,有点醉了……”

我用脱掉的衣物,遮掩着身体,试图解释事情的经过。但是,我被抓到赤身裸体躺在床上,这似乎怎么解释也说不清了。

“因为很晚了,所以,我就想在保健室里睡觉,结果发现长谷川同学竟然也在这里。”

混蛋,根本解释不清楚!我语无伦次的辩解,只会让他们觉得我更加可疑。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一切都是误会。”

“老师,你让我们很难办啊。”杉本主任这句无情的话,让我的酒彻底醒了。

“混蛋,不是那样的!……”

然而,我越挣扎就陷得越深。我越努力,就越难逃出那深不见底的泥沼。

这时,睡着的美玲醒了过来,她揉揉眼睛坐起身,看看站在床边的人们,又看看我。

“老师,我害怕。”

美玲死命抱住我不放。我条件反射地抱住她,感觉到自己坚硬的下半身,溢出了温热的液体。我侵犯了她吗?还是说……

高仓千春“呜哇!”地尖叫一声,跑出了保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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