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新星纪元》将在台湾出版,在此贴出大陆版未发表的最后一章,并贴出前稿部分章节。

《超新星纪元》未发表部分在白宫办公室里,贝纳已经修完了指甲,接下来对着小镜子用一把小钳子修睫毛,沃恩指着桌子上的两个按钮说:

“外面很多的人都对这两个按钮感兴趣, 媒体也有过种种猜测,他们认为, 这两个按钮关系着国家命运。总统按下其中的一个, 就会立刻接通与所有北约国家的联系;按下另一个, 战争警报就会在全国响起, 轰炸机离开地面, 核弹飞出发射井......诸如此类。”

事实上, 那两个按钮的用途一个是要咖啡, 另一个是叫勤杂工来打扫房间。相处了一段时间后, 贝纳发现沃恩有时也愿意和她说话, 甚至很健谈, 但谈的都是一些让人莫名其妙的小事, 真正的重大问题他都是精练地一语带过。

贝纳对沃恩说:“我对自己的力量,并没有外人对这两个按钮那种误解,我知道自己不聪明,但总比像戴维那样向反方向聪明强。”

沃恩点点头:“在这点上您很聪明。”

“我骑在历史这匹马儿上,不拉缰绳,任它得得地走,随它走到哪儿,而不是像戴维那样扯着缰绳硬把它向悬崖上赶。”

沃恩又点点头:“这很明智。”

贝纳放下小镜子看了一眼沃恩说:“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可以去创造历史,但你得把大部分功劳归到我身上。”

沃恩说:“这没问题,我对在历史上留名不感兴趣。”

贝纳俏皮地一笑:“我看到了这一点,要不你早就当总统了。但你在创造历史的时候至少应该告诉我些什么,以便让我在国会和记者面前有说的。”

“我现在就告诉您。”

“我听着。”贝纳又一笑,放下小钳子和小镜子,开始涂指甲油。

“世界将进入野蛮争霸时代,所有的领土和资源都将重新分配。大人时代的世界模式已不复存在,孩子世界将在一个全新的理念上运行,新世界的运行模式现在还无人能看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美国要想在新世界取得公元世纪那样的地位,或仅仅生存下去,就必须唤醒它沉睡的力量!”

“对,力与我们同在!”贝纳一挥小拳头说。

“那么总统阁下,您明白美国的力在哪里吗?”

“难道不是在那些航空母舰和宇宙飞船里?”

“不——”沃恩意味深长地摇摇头,“您说的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我们的力是在更早些的西部大开发时代形成的。”

“是啊是啊,那些西部牛仔好帅的啊!”

“那些人的生活远不象电影上的那么浪漫, 在蛮荒的西部, 他们随时都处在饥饿和瘟疫的威胁之中, 野火、狼群和印第安人时时威胁着他们的生命。凭着一匹和一支左轮枪, 他们大笑着走进严酷的西部世界, 创造着美国的奇迹和美国的史诗,开发新世界的欲望是他们力量的源泉。这些西部骑士才是真正的美国人, 他们的精神是美国的灵魂,我们的力就源于此。但是现在, 那些西部骑士都到哪儿去了? 超新星爆发前, 我们的爸爸妈妈们躲在摩天大楼厚厚的硬壳中, 认为整个世界已都在他们的衣袋里了, 自从买下阿拉斯加和夏威夷后就不再想去开拓新的疆界, 不想去进行任何新的征服, 因而变得迟钝而懒惰, 肚子上和脖子上的脂肪越来越厚。在麻木的同时, 他们又令人不可忍受地脆弱和多愁善感, 战争中的一点点伤亡就会令他们颤抖不已, 在白宫前面失尽风度地大哭大闹。后来的新的一代认为世界不过是一张擦屁股纸, 他们在同性恋、吸毒和霹雳舞中排泄自己多余的热量, 嘻皮士和朋克成了美国的象征。新纪元到来后,孩子们都迷失了方向,只能在街头的暴力游戏中麻醉自己。”

贝纳若有所思地问:“可究竟如何唤醒美国的力呢?”

“需要一个新游戏。”

“什么游戏?”

沃恩说了一句贝纳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的话:“我不知道。”

女孩儿总统大吃一惊:“不, 不! 你知道的, 你什么都知道!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会想出来的, 但需要时间. 现在我能肯定的只有一点:这将是, 也只能是一个有史以来最富有想象力和最冒险的游戏, 希望您听到后不要过分吃惊。”

“不会的, 求求你, 快些想出来吧!”

“让我一个人在这里, 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包括您自己。”沃恩摆了一下手说。

女孩儿总统悄声退了出去。

贝纳来到白宫的地下室, 那里是白宫安全警卫机构的中心控制室, 挤满了大大小小的监视屏幕, 其中有一面可以观察椭园形总统办公室,历任总统谁都不喜欢在办公室中被人监视, 这套系统只有在特殊情况下得到总统本人的允许才能使用。那是一套很旧的东西,已经有好几年没开过了, 在地下室值班的几个小特工折腾了半天, 才使屏幕上显出影象来。贝纳看到沃恩站在办公室墙上的世界地图前, 一动不动地沉思着。在几个孩子好奇的目光中, 贝纳总统在狭窄的地下室中来回踱着步, 有时又突然停下, 直勾勾地望着屏幕, 就象在圣诞之夜望着一个迟迟不肯打开礼品袋的圣诞老人一样。一个小时过去了,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一直到了下午, 沃恩还是象塑像一样站在那里。贝纳失去了耐心, 对值班的孩子们交待了一下, 命令他们沃恩一有什么动静就立刻告诉她。

“他是危险分子吗?”一个屁股后面挂着一支大号左轮的小特工好奇地问。

“对美国来说不是。”贝纳说。

由于昨天忙于总统就职的各项事务而一夜没睡, 贝纳的睡意一下子涌了上来,她整整睡了一下午, 醒来时, 天已黑了。她急忙拿起电话问沃恩的事, 地下室中值班的孩子告诉他, 沃恩在地图前整整站了一天, 一动不动,这期间他只自言自语了一句话:

“上帝啊, 给我维格纳的灵感吧!”

戴维急忙把几个小顾问招集来研究这句话。小顾问告诉他, 维格纳是本世纪初的一位地理学家, 德国人。有一次他生病在床, 百无聊懒地盯着墙上的世界地图看, 突然发现地球上几块大陆的边缘的曲线是互相吻合的, 这使他产生了一个想法:远古时代的地球表面可能只有一个大陆, 后来这个大陆在未知的力量作用下分裂开来, 各部分在地球表面向不同的方向漂移, 才形成了现在的世界,维格纳由此创立了地球科学史上划时代的大陆漂移学说。贝纳这才知道,沃恩的这句话没有什么神秘之处, 他只是苦于得不到那样的灵感来创立国际政治上的“大陆漂移说”而已。贝纳把小顾问们打发走, 又躺在沙发上睡了。

贝纳再次醒来时一看表已是凌晨一点多,她抓起电话拨通地下室, 得知椭园形办公室中的那个怪孩子仍一动不动地站着!“我怀疑他是不是就那么死了。”一个值班特工说。贝纳让他把图像转到她的房间里来, 他看到一束幽蓝的玫瑰星云的光射进办公室的窗子, 正好照在沃恩身上, 在那朦朦胧胧的地图和国旗前, 他好像一个幽灵。贝纳叹息了一下, 关上监视器又睡了。

小总统一直睡到了天色微亮, 电话铃吵醒了她。

“贝纳总统, 办公室里的那个人要见你!”

贝纳穿着睡衣跑了出去, 猛地撞开椭园形办公室的门, 迎面遇上沃恩吓人的目光.

“我们有了新游戏, 总统。”沃恩阴沉沉地说。

“有了?!有了!告诉我!!”

沃恩把双手伸向贝纳, 两支手上各捏着一大片形状不规则的纸, 贝纳发疯似地把纸抢过来, 看了一眼后又迷惑不解地抬起头。沃恩给他的是两块地图碎片, 那是他从墙上的世界地图上撕下来的, 一块是美国, 一块是中国。

访问一支小小的车队向首都机场驶去, 华华坐在第一辆车里, 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名戴眼镜的小翻译。外交部长在第二辆车里, 第三辆车中坐着美国驻华大使乔治. 弗雷德曼, 这个十一岁男孩儿是原使馆武官的儿子。车队最后的大客车中, 坐着一支军乐队, 车里那几个男孩儿吱吱哇哇地试着自己的管乐器, 声音传出好远,乐队队长的怀里, 抱着叠起来的中美两国国旗。

前天晚上, 信息大厦中的中国孩子收到了美国总统发来的一封电子邮件, 内容十分简单:

我十分十分想访问贵国, 立刻就去, 可以吗?

致敬意。

美利坚合众国总统 弗朗西丝. 贝纳车队到达机场时, 一个银光闪闪的白点已在上空盘旋。导航塔台上守卫机场的孩子发出了着允许着陆的信号, 那个白点很快增大, 十分钟后, “空军一号”降落了。小飞行员的技术有限, 那个钢铁庞然大物着地后又弹了起来, 反复好几次, 然后沿着危险的S 形路线滑行着, 一直冲跑道的尽头才停了下来。

机门开了, 从里面探出几个小脑袋, 着急地看着从几百米远处驶来的舷梯车。舷梯支好后, 一个漂亮的金发女孩儿最先走出口, 华华在电视新闻中见过她, 知道她就是新任总统,紧跟在总统后面的是几个华华没见过的高级官员。大家都急急忙忙往下挤, 贝纳本来很有风度地向下走着, 但后面挤着下来的人推了她一下, 使她差点摔倒, 她站住扭头挥着手警告性地冲他们喊了几句什么, 那些人才慢了下来。小总统继续很有风度地向下走, 极力想象着在她身后被她带动的历史。当贝纳走完舷梯的三分之二时, 有一帮挂着照像机的小记者从机门中钻了出来, 飞快地从舷梯上向下跑着, 很快超过了前面的人, 跑得最快的一个先于贝纳跳到地上, 蹲下来把照像机镜头对准她,小总统大怒, 三两步跳到地上, 一把揪住那个小记者的领子, 恼怒地大喊着。小翻译告诉华华, 总统的意思是应该让她最先下来, 她理应是超元第一个踏上中国土地的美国总统,却让那个小记者抢了先。那小记者争辩说他是先下来给总统照像的,但小总统说他混蛋, 在飞机上就说过多少遍了不准别人在她前面,这已经够照顾他们的了, 人家尼克松访华时是自个儿走下舷梯的, 直到尼克松下到地上同周恩来握手, 其他的人还在飞机上关着呢!那个小记者是美联社在白宫的地头蛇, 也被弄火了, 说你有什么了不起? 四年后你就拜拜了可我们照样还在白宫。小总统说滚你的蛋吧, 四年后我还在, 八年后也在, 永远在!这时舷梯上和飞机里的孩子们也都走了下来, 加入了那乱哄哄的争吵中, 吵着吵着又有人动起手来。但小总统这时却从那乱糟糟的一群中钻了出来, 大步向迎接他的中国孩子走来。

“非常高兴在人类历史重新开始之际见到您,哇,您的脸上也有这么多冻疮,这是最光荣的勋章!知道吗,在美国出现了许多特殊的美容院,专门用干冰给孩子们在脸上制造冻疮,生意都很好的!”贝纳通过小翻译向华华说。

“我宁愿没有这个勋章,痒得难受,听说每年冬天还会犯......我真的不愿意每年冬天都被迫回忆起在南极的日子,刚刚结束的世界游戏给我们两国都带来了很大的苦难和损失。”华华说。

“我们就是为这个来的,我们带来了新游戏!”贝纳笑容可掬地说,然后向远处望望,“长城在哪儿?”,又四下望望,“大熊猫在哪儿?”她显然以为一踏上中国的土地, 抬眼就能看到长城,同时还能象在美国到处看到小狗那样看到大熊猫。

贝纳突然想起了什么, 四周看了一下问道:“沃恩呢?”

几个美国孩子向飞机上大喊了一阵, 切斯特. 沃恩才在舱门出现, 慢慢地走了下来, 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他一直在看书, 连飞机降落都不知道。”贝纳对华华说,同沃恩握手时,华华瞟了一眼他手里的那本书,居然是《毛泽东评点二十四史》中的一册,是汉字的线装本。

沃恩象在梦幻中似地半闭着双眼,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我梦中的那种空气。”他说.

“什么?”贝纳不解地看着他.

“古老的空气。”沃恩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 然后不引人注目地站在最边上, 冷眼看着这一切。

接着举行了简短的欢迎仪式, 中美国旗在两根高高的旗杆上升了起来, 小乐队奏起了两国国歌,华华陪同小总统检阅了仪仗队,并致了简短的欢迎词。轮到贝纳讲话时, 她滔滔不绝起来, 弄得大家很不耐烦,尤其是美国孩子, 在总统讲话时他们不时大喊:“喂,快点儿, 我们饿了!”

“......这是创世纪的时刻, 上帝保佑孩子们!”贝纳最后说。

新世界游戏孩子们小心翼翼地走进这个庄重而神秘的大厅, 他们看到深红色的地毯上, 雪白的沙发围成一个大大的半圆, 还有后面那华贵典雅的丝织屏风, 一人多高的金碧辉煌的大景泰蓝瓶......这一切都一尘不染, 宁静的空气中仿佛游动着历史的幻影。

“啊, 中国的白宫?!”贝纳小声地问,她后面跟着两个美国孩子,抬着一个很令中国孩子好奇的长纸卷, 那纸卷足有两米多长, 他们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到地毯上。

“是的,”小梦说,“过去大人们都是在这里接见外国元首的. 跟你说吧, 我们也是第一次进来。”

“第一次? 以前为什么不来呢, 要知道你们已经是国家最高领导人了, 这里当然是你们的地方了。”

“我们工作的地方在信息大厦,这样的地方我总是不敢来, 一走进这里, 我总觉得有许多双大人的眼睛在什么地方看着们, 那些眼睛对我说:孩子, 你在干傻事儿!”

“第一次走进白宫时我也有这种感觉, 以后慢慢会好的. 我可不喜欢大人们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 尤其是你们的大人们。不过带我们来这里我还是万分感谢, 我们这一次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会谈, 是应该在这样了不起的地方进行的, 以便我们在被载入史册后不至于感到尴尬。”

孩子们在大沙发上坐下来, 他们的脚都快要离开地面了,贝纳说:

“现在,我们要介绍新的世界游戏。”

华华摇摇头:“世界游戏也不能总是你们说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已经按你们的想法玩儿过一回了,现在该听听别人的玩法了。”

“我们当然不会强迫别人按我们的玩法玩儿,大家可以把自己的玩法都摆出来,哪个好玩儿玩儿哪个,你们有新玩法吗?”

晓梦摇摇头:“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南极游戏结束后,孩子们对南极洲这个新世界的幻想彻底破灭了,整个社会笼罩在一种失望和失落的情绪中,糖城时代又有重现的迹象。”

贝纳点点头:“美国也一样,枪声又在城市中响起,孩子们只能在暴力游戏中寻找剌激,同时也是寻找生活的意义。我们真的需要一种新游戏来使孩子们重新找到精神寄托,摆脱目前的危险和困境。”

华华说:“好吧,那就说说你们的新游戏。”

看到华华的表态,晓梦和眼镜都点头同意,贝纳立刻兴奋起来:“谢谢谢谢! 在我说出这个游戏的创意之前, 首先要劝大家做好思想准备, 对于想象不到的东西所产生的震惊, 我们孩子的神经有比大人们好得多的耐受力, 超新星的爆发又使这种耐受力得到了大大的加强, 但我这次带给各位中国小朋友的震惊对你们仍将是一次考验。”

“你在吹牛。”华华不以为然地对贝纳说。

“我是不是吹牛大家很快就会知道的。”

“那你说吧。”

小总统立刻紧张起来, 她在胸前飞快地划了一个十字, 半闭着双眼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上帝保佑美国。” 然后, 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兴奋地在大家面前走来走去, 又突然停下, 把双手捂在胸前说:

“首先我请求中国小朋友一件事, 请你们说出自己对我的国家的印象。”

“你的国家好象是个摩天大楼的森林, 有很多大楼表面全是镜子, 在太阳下面亮闪闪的。”华华看着天花板说。

“好, 好极了! 谢谢, 请继续......”贝纳转向小梦。

“你的国家好象是小汽车的河流, 小汽车真多, 一天到晚流啊流, 总是流不完。”小梦说, 她也在看着天花板, 好象遥视着地球另一面的那个国家。

“好, 谢谢!”

其他的中国孩子接着说:

“美国的人家都住在好看的小房子里, 房子周围有绿绿的草地, 草地上有太阳伞和小狗, 还有游泳池, 游泳池下面有灯, 夜里把水照得蓝蓝的。”

“美国有迪斯尼乐园, 还有其它许多好玩儿的地方。”

“美国人都很有钱。”

“美国人爱打橄榄球。”

“美国的农民用大机器种地, 一家人就能种好大好大一片!”

“美国的牧民用直升飞机放牛放羊!”

“美国的工人都坐在电脑前工作。”

“你们的工厂全是机器人和流水线, 流水线上十几秒钟就造出一辆小汽车!”

“美国人登上过月球, 他们还想登上火星, 他们每年都向天上发射很多很多的火箭。

“美国有很多很多的核弹, 有很大很大的航空母舰,谁都惹不起你们,可你们谁都敢惹。”

......

中国孩子纷纷说出自己对美国的印象, 贝纳发现他们所描绘出的美国的粗线条轮廓同自己所希望的十分吻合。到目前为止, 一切都象贝纳预想的那样进行, 她果断地迈出下一步。

“做为客人我刚刚到来, 尽管我早就知道中国是一个伟大而神奇的国家, 但我对你们的国家远不象你们对我的国家那样了解,现在我要问:你们国土上有什么东西能超过我们吗?”

这是一个极富挑战性的问题。

“我们的国土很大很大, 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呢!”华华大声说。

“我们的国土也不小, 有九百三十六万平方公里, 但我们的可耕地面积比你们大, 森林覆盖率比你们大, 对一个国家来说这是最重要的。”贝纳沉着地回答。

“我们的地下有很多很多的石油, 很多很多的煤, 很多很多的铁。”小梦说。

“我们也有, 墨西哥湾、阿拉斯加和加利福尼亚有石油, 有煤的地方就更多了:宾夕法尼亚、西弗吉尼亚、肯塔基、伊利诺斯、印第斯安纳和俄亥俄这些州都有很多很多的煤;在苏必利尔湖西南面的地下有很多很多的铁, 在西部的亚利桑那、犹地、蒙大拿、内华达和新墨西哥州还有很多很多的铜, 在密苏里州有很多很多的铅和锌, 这些东西我们都不比你们的少。”

“那......我们有长江, 那是世界上最大最大的河!”

“根本不是, 我们的密西西比河就比它大! 它的支流俄亥俄河, 最宽的地方有一百多公里! 你见过一百公里宽的河吗?”

“密西西比河上有三峡吗?”

“没有, 但科罗拉多河上有!我们管它叫大峡谷, 也壮丽极了!”

“我们还有黄河!”

“我们幸亏没有, 黄河是什么? 它是世界上最浑的河, 每年把你们土地上的泥土和肥料冲到海里, 就象你们的国土在流血一样。”

......

中国孩子们都不吱声了, 如果说从自然资源方面都比不过人家, 其它方面就更没必要提了, 难道能和美国比赛大城市、小汽车和宇宙飞船吗?

“哼, 你是把地理课本背熟了才来的, 你来就是为了把我们比下去, 对吗?”华华生气地说。

贝纳在她带来的那个长纸卷旁蹲下来, 解开纸卷上的一根绿丝带, 把它展开来, 这是一张世界地图。它是那么大, 展开后占满大厅的大部分地面。这地图很奇怪,上面只绘有中国和美国两国的国土,其余部分都是海,这就使得这两个国家看上去像是广阔海洋上的两个大岛。贝纳跳上地图,站在太平洋正中,一手指着一块国土说:

“看看我们这两块国土,在地球的两面遥遥相对,大小几乎相等,形状也差不多,真像是这个星球上的一对映像,而它们之间又有那么多互成映像的东西:比如它们分别是地球上最古老和最年轻的国家;一个的人民树大根深,血脉悠远,另一个则几乎全部由外来移民组成;一个注重传统,另一个崇尚创新;一个内向安静,另一个外露张杨......中国小朋友们,上帝在地球上安排了这样两块国土,你们不觉得它们之间有什么神秘的缘份吗?”

贝纳的话把中国孩子吸引住了,他们都静静地等着她最后摊牌。

小总统在大地图上走到美国边缘, 从衣袋中掏出一把亮闪闪的小剪刀, 像壁虎似地在地图上爬着,把美国剪下来, 然后又把中国剪下来。地图很大, 两国的边界线都弯弯曲曲, 所以她花了很长时间, 才在中国孩子惊奇的目光中把这事干完。她拿起中国那大大的一片走到中国孩子面前, 递过去, 华华把它接住。

“这是你们的国土, 请拿好。”

贝纳回去拿起美国那一片, 再次来到中国孩子面前。把那一片地图在胸前展开。

“看, 这是我们的国土。”

然后, 小总统把自己手中的美国国土递到华华的手中, 同时又把华华另一支手中的中国国土拿了过来, 说:

“We exchange them.”

中方小翻译目瞪口呆地看着小总统, “Sorry, I beg Your parden.”

贝纳没有重复, 载入史册的话是不能随便重复的, 而且她知道小翻译听懂了, 甚至,只学过两个学期英语的华华也听懂了这个简单的句子。贝纳只是向中国孩子点点头, 向他们证实自己说出的这句令他们难以置信的话:

“我们换了!”

交换“换?!怎么换?” 中国孩子问。

“中国孩子全部到我们的国土上去, 美国孩子全部到你们的国土上来。”贝纳回答说.

“那, 我们的国土就算是你们的了?!”

“是的, 我们的国土也算是你们的!”

“可......我们两国国土上的东西怎么办呢, 难道能把城市一个个搬过太平洋带走吗?”

“我们所说的交换, 是交换两国国土上的一切。”

“就是说你们空着手来, 我们空着手去。”

“完全正确!这就是国土交换游戏。”

中国孩子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看, 他们觉得这是个永远弄不明白的问题。

“那 不是说, 你们的摩天大楼, 你们的小汽车, 你们.....。”华华说。

“我们的所有工厂, ”贝纳打断华华的话, 飞快地说:“所有的农场, 我们的所有好吃的和好玩儿的, 总之, 美国国土上的一切, 全都是你们的了!当然, 你们国土上的一切也都是我们的。”

中国孩子都象看一个精神病人似地看着小总统, 外交部长看着看着就笑起来, 接着别的中国孩子也都笑起来。

“您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小梦说。

“您这种想法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我还是以一个大国元首的身份郑重地宣布, 刚才我说出了我这次飞越太平洋的使命。虽然我知道, 要证明这不是开玩笑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我还是愿意尽力来做这件事。”贝纳用诚恳的语气说。

“您打算怎么证明?”华华问。

“这件事将由沃恩先生来完成。”贝纳向沃恩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式,后者一直站在人群的后面欣赏着大厅中的一幅巨幅风景挂毯。听到贝纳的话后,他转过身,慢慢走上前来,站到世界地图原来是美国的那个洞中,在众人的注视下说:

“证明这个愿望,相当于证明国际政治和文化上的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理解它需要超人的思想和智慧,在这里,只有一位能与我对话。”

一直沉默的眼镜站了起来,走到原来是中国的那个洞中,东西方的两个小思想家越过太平洋长久地对视着。

沃恩无表情地说:“天下英雄唯你我,轰隆,一声霹雳。”

眼镜同样无表情地回应:“您对中国文化很了解。”

“我了解的比您想像的要多。”沃恩的这句话让孩子们吃了一惊,吃惊的不是这话本身,他们发现这声音不是从翻译器里传出来的,沃恩在讲汉语!

沃恩对大家的吃惊不以为然:“我曾经想学一门东方语言,在日语、梵文和汉语之间犹豫了一阵,最后选择了后者。”

眼镜说:“我们需要坦率。”

沃恩点点头:“坦率是证明我们的诚意所必须的。”

眼镜说:“那就请您开始证明吧。”

沃恩停了几秒钟,说:“第一:新世界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它可能永远长不大,或者,更准确地说,它已经长大了,它就是这个样子了。”

眼镜点点头说:“我明白。”

“第二:力与你们同在,力与我们同在。”沃恩说完,停了一会儿,给眼镜留下思考的时间。

眼镜点点头。

“我们要消除你们的力,唤唤醒我们的力。”

眼镜又点点头。

“下面的一点是关键,也是只有卓越的思想家才能明白的一点:这两种力的区别?”

沃恩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眼镜。

“我们的力来自于古老的故土,你们的力来自于新的疆域。”

两个孩子站在地球的两个大陆上长久地对视着。

沃恩问:“我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明吗?”

眼镜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走出了地图,对中国孩子说:“他们是认真的。”

“同您谈话真令人心旷神怡。”沃恩仍站在地图上的洞里,对眼镜微微地鞠躬。

眼镜也微微地鞠躬:“我对您的创意深表敬意,从思想的深度和气魄来说,它可以称得上伟大。”

“谢谢,那么您认为,中国孩子能逃脱这一必败的游戏吗?”

“我们将尽自己的努力。”眼镜的脸阴沉下来。

“这种努力无济于事,我们只要一公布这个游戏方案,整个进程就难以逆转了,就算这个国家在座的所有小领导者都不同意交换,你们也无法面对全国孩子的压力。”

华华在沉默了一段后说:“也许是这样,但您那方面呢?我怀疑你们能否实现这一计划,怎么说服美国孩子呢?”

沃恩自信地说:“我们会有办法的,一个新世界对中国孩子和对美国孩子都同样有吸引力,美国孩子的血管里毕竟流着开拓者的血, 他们是世界上最有好奇心的孩子, 也是世界上成功欲望最强的孩子,国家和社会的重新洗牌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

眼镜问:“你们真的认为自己会在这个游戏中取胜?”

沃恩露出了他那高深莫测的微笑:“这毫无疑问。美国孩子最终还会回到北美的旧国土上,同时还拥有这片奇妙的新国土。我说过,这是一场你们必败的游戏,到那时你们就会明白我的国家的真正力量在哪里。”

晓梦问:“您认为这场游戏将持续多长时间?”

沃恩的笑容更明显了:“按照我的预测,大约三到五时间,中国孩子的国家就将烂在那块北美的新国土上,那时我们所面对的将是一个不设防的国家, 我们将轻而易举地拿回美国换出去的一切。”

“如果游戏真是您说的这个结果,到那时在美国国土上的中国孩子怎么办呢?”华华问。

“有两种办法:其一是让他们返回中国国土, 当然那时这片国土已经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 而是美国利坚合众国的亚洲部分了, 至于能否成为美国公民, 要看他们是否承认和服从合众国政府的统治。其二是仿照我们当年对付印第安人的办法:建立保留地。你们的人数很多, 这个保留地不可能建在美国本土上, 而应建在加拿大靠近北极圈的那片寒冷而广阔的地域上。保留地的经济将完全受美国政府制约, 并禁止拥有除治安警察之外的任何武装力量。可能性最大的是两种方案同时进行:我们给中国孩子中那些有才华并忠诚于政府的科学家、工程师、艺术家等人材美国国籍, 把其余的人送进保留地, 至于那些企图重建国家的民族主义分子,我们会给他们找到更合适的地方的。”

出现了会谈开始以来最长的一次沉默, 华华和小梦, 还有其他的中国孩子, 互相交换着目光。

“我不知道是否足够坦率?”沃恩问。

眼镜点点头:“您已经足够坦率了,谢谢。”

抉择讨论国土交换的会议是在夜里开的, 距中美第一次会谈只有三个小时。在信息大厦的顶层,在玫瑰星云的光芒下,中国孩子面临着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抉择。

晓梦说:“看看目前的世界形势,我们确实需要强大的工业和国防力量来保护自己。”

眼镜问:“可到了美国,就真能得到这一切?”

华华来回踱着步反驳说:”我们为什么要被沃恩吓住呢? 为什么不想想另一种可能呢? 渡过太平洋之后, 我们难道不能仍然保持我们的组织和纪律, 难道不能去用最大努力学习和工作吗?!中国孩子就不能把那些大工厂运转起来, 生产出钢铁和汽车,还有航空母舰和宇宙飞船?让大农场运转起来, 种出小麦和玉米?我们同样可以让那些大城市比公元世纪更繁荣......只要努力, 我们就能很快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为什么自己看不起自己? 在刚刚过去的战争中, 我们是那么坚决那么勇敢, 现在我们面临的也是一场战争, 难道对方刚一挑战我们就要投降吗?”

华华的话引起孩子们的普遍赞同。

小梦说:“可要是爸爸妈妈们的在天之灵问我们:你们为什么把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丢掉了,我们该怎么说?”

华华停住脚步看着她说:“怎么能说是丢掉了呢? 如果是外敌入侵, 我们投降不抵抗, 把国土丢了, 那该死!但现在我们是和别人交换, 这交换很公平, 谁能说不公平? 其实要是这样说起来, 美国孩子倒是吃了大亏的, 即使是国土面积他们也只多换去二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但人家土地上的资源却比我们多, 生态环境比我们好,更不要提那片国土上的其它东西了!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不能换的。就是站在大人们面前, 我们也理直气壮!

“可这不是交易,我们换掉的除了国土之外,还有一些更根本的东西。”眼镜说。

“我们的力量,真的是和故土连在一起吗?”

眼镜无言地点点头。

“你真相信沃恩的话,我们在那边三五年内就会全面崩溃吗?”

眼镜又点点头。

晓梦问:“这将是怎么发生的呢?”

眼镜又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想沃恩也不知道,他是从更深的层次上思考问题的。美国已经贮备的物质条件是我们的许多倍,孩子们根本不用工作就能富足地生活很长时间,那是一个充满色彩和香味的泥潭......就像糖城时代一样,我们可能看着历史向那个方向发展而无力阻止它,沃恩在这点上看得很准。”

提起糖城时代,孩子们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们默默无语地看着窗外北京的灯火。

华华说:“但我们别无选择,美国孩子肯定会公布新游戏的内容,那时我们的孩子们肯定都想玩这个游戏,我们很难阻止。”

晓梦说:“这一招真毒辣。”

眼镜点点头:“我们真的别无选择,得承认,做为一个思想家和战略家,沃恩是极其出色的。”

第二天,美国孩子接到通知,说他们可以先回国,一有决定就通知他们。这个结果是在美国孩子的预料之中的,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由这么少的人在一夜之间最后决定,他们于是回国了。

美国孩子回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国土交换游戏的计划向全世界公布了,这在中国孩子中引起巨大的反响,他们开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然后兴高采烈,糖城时代的消沉和南极游戏带来的失落感一扫而光,一个梦中的神奇世界在向他们招手,绝大部分孩子积极主张交换,并在数字国土上兴奋地发表自己的意见,正如沃恩所预料,整个进程变得不可逆转了。

但一等就是一个月,就在美国孩子已经等不下去的时候,贝纳接到了华华的电话。

华华问贝纳:“你们上次提出的建议还有什么要修改的吗?”

贝纳摇摇头:“没有了。”

“你们还需要再考虑考虑吗?”

“我们完全考虑好了!”

一双黑眼睛和一双蓝眼睛在屏幕上隔着地球对视了好长时间, 空气似乎凝固了,最后, 华华说:

“我们换了。”

第二天, 美国代表团就飞到中国,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讨论国土交换游戏的细节, 并正式签定交换协议。会谈仍在那个古老的大厅中举行, 双方都有很多小专家参加。

原来孩子们打算在这次会谈中把主要细节都确定下来,但他们所讨论的毕竟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项国际行动, 其细节渺如烟海, 会谈紧张地接连进行了三天, 孩子们才发现, 他们只能把交换计划的大概轮廓定下来, 其它的细节问题只能在交换过程中解决了。改变了工作方法后, 会谈又进行了四天。孩子们解决国际问题有他们自己的方式, 一些大人时代令那些国家首脑和外交家们望而生畏的问题, 在孩子们手中都能轻松地解决, 他们解决这些问题的速度之快, 会令大人时代最老练的外交家惊叹不已。在这历时一个星期的会谈中, 所解决的问题和达成的协议抵得上一百个雅尔塔或波茨坦会议。最后, 两国孩子签定了国土交换协议(又称超新星协议)超 新 星 协 议一、中国和美国决定交换两国全部国土。

二、两国孩子分别离开自己的国土, 同时放弃对该国土的主权;两国孩子分别进入对方国土, 同时取得对该国土的主权。

三、在两国孩子离开自己国土时, 只准携带以下物品:

1)移民途中个人的生活必须品, 每个孩子限量为10公斤。

2)该国政府所有的文件档案。

四、组成中美联合国土交换委员会, 该委员会对交换工作拥有最高领导权。

五、中美双方分别以省和州为单位进行交换。交换时, 该省(州)原居民应在规定时间内全部离开该地域, 如来不及向对方对应的省(州)移民, 可暂时移居邻近的尚未交换的其它省(州), 该省(州)新居民应同时进入。双方省(州)应各自组成省(州)级交接委员会, 在新居民进入时举行交接仪式, 仪式后新居民的国家即在该省(州)的地域内行使主权.

六、在交换前, 各省(州)交接委员会应向对方提交一份该省(州)财产清单, 并接受对方交接委员会代表的核对。

七、两国在交换前, 不得蓄意破坏本国国土上的各种工农业和国防设施, 任何一方如发现对方有这类行为, 可单方面中止游戏, 由此引起的一切后果均由对方负责。

八、移民的运输问题由双方共同解决, 并请求其它国家提供帮助。

九、交换中出现的其它问题由中美联合国土交换委员会负责解决。

十、该协议的解释权属于中美联合国土交换委员会。

超新星纪元第2年11月7日。

(两国首脑签字)大移民深夜, 故宫笼罩在玫瑰星云的蓝光中, 午门上盘旋的那一群夜鸟早已飞回巢, 在无边的寂静中, 这座古老的宫殿深深地睡着了, 做着最后的梦。每天白天,都有大批的孩子来到这里,在这块他们就要告别的土地上最后看一眼这些祖先留给他们的东西。

现在,古宫中只有华华、眼镜和小梦三人,三个孩子沿着长长的展厅慢慢地走着,那些已不再属于自己国家的文物从他们两旁缓缓移去, 那些古老的青铜和陶土在星云的蓝光中变暖了, 变软了, 他们甚至觉得有细细的血管在它们上面显现出来, 那都是凝固了的古代的生命和灵魂,三个孩子置身于他们无声的呼吸之中;那无数的铜器和陶罐中, 似乎已注满了象血液那样充满活力的液体;玻璃柜中长长的《清明上河图》在星云的蓝光中模糊一片, 但却有隐隐约约的喧闹声飞出来;前面的一尊兵马俑发出蓝白色的荧光, 仿佛不是孩子们向他走去, 而是他向孩子们飘浮过来......三个孩子从最南面的近代部分开始, 向北走去, 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展厅, 时间和历史在星云的蓝光中从他们身边向后流去, 他们踱过了一个个朝代, 走向远古......这时, 大移民已在两个大陆同时上开始。

在首先交换的两块国土:陕西省和北达克它州上, 孩子们正在以很快的速度迁出。他们乘陆上和空中交通工具前往沿海各大港口, 来不及走的就暂时向相邻的省或州迁移。中美这两块国土的交接委员会已分别进入了对方的交换地域, 监督着迁移的进行。小移民们正在两国的各大港口很快地聚集, 越来越多的远洋船只也在向这些港口集结, 这些船只从军舰到油轮, 什么都有, 它们的国籍除中美两国外, 还来自世界其它国家, 其中欧洲和日本的最多。地球上两个最大的国家玩的游戏使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孩子们兴奋异常, 他们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支援这场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洲际移民, 纷纷派出船队驶往两国的各大港口,这样做的动机, 就连他们自己也难以说清。在太平洋的两岸, 几支庞大的远洋船队正在形成。但是到目前为止, 陕西省和北达克它州的交换仪式还没有举行, 两国的小移民也都还没有登上即将横渡太平洋的航船。

在文物广场上, 三名小领导人已走到了最北面的上古时代展区, 华华微微叹了口气,对眼镜和小梦说:“下午在机场我又同美国孩子谈了一遍, 他们还是不答应。”

华华指的是这样一件事:在第三次会谈以后, 中美双方又接连举行了许多次讨论交换细节的谈判, 在这些谈判中, 中方多次提出:中国土地上的文物和古籍, 特别是象故宫里存放的那类珍贵文物, 同别的财产不一样, 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绝对不允许我们丢掉的东西, 在交换中, 中国孩子应该把最珍贵的文物和古籍带走,但美国孩子坚决拒绝了。贝纳和他的随行人员很有谈判才能, 他们很少直接说不, 而是用种种让人感到不太难受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但在这件事上他们却一反常态, 只要一听中国孩子谈有关文物和古籍的事, 他们就一起站起身来连连摇头摆手, “NO! NO!”地嚷个没完。开始, 中国孩子总觉得这是美国孩子小气, 因为文物都是很值钱的, 但后来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如果允许中国孩子带走自己的文物, 美国孩子也同样有这种权力。虽然只有二百多年历史的美国, 除了一些印第安人的图腾艺术品以外, 自己没有什么很古老的文物, 但在他们的大都会博物馆这类地方, 有大量从世界各地抢来买来的文物和艺术品, 这些东西同样是价值连城的。另外, 中国孩子还提出, 按照所带走文物的价值, 美国孩子可以从自己的国土上拿走价值相等的其它东西, 但美国孩子还是一口回绝。在陕西省居民的迁移工作中, 交换委员会中的美国孩子提出必须首先进入八十年代建成的陕西历史博物馆和兵马俑所在地, 他们对这些地方的注意力远多于对飞机制造厂和航天基地。对于国内各博物馆和市图书馆中的文物古籍, 他们都了解得惊人详细, 可以毫不困难地拿出电脑输出的文物清单,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对这些地方的了解胜于中国孩子。后来又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中方提出把一些既懂英语又通中文的美国孩子暂时留在美国(这多是些华裔美籍孩子), 教中国孩子掌握英文。贝纳答应了, 但提出一个条件:美国的各大博物馆中现存有许多中国文物, 特别是一些十九世纪的探险家从中国的西部沙漠中偷去的敦煌石窑的壁画和经卷, 允许美国孩子把这些东西带走。他们称这是出于对中国文化的热爱, 但这种热爱表现得多少有些过分。如果说以上的事情令中国孩子不解的话, 在正在交换的国土上发生的一些事就更离奇了。

华华班上的三个同学,邮递员李智平、理发师常汇东和厨师张小乐是第一批离开故土的孩子, 自糖城时代以后他们三个就一直在一起谋生。首都的这批孩子比较幸运, 他们可以乘两架美方的大力神运输机直飞美国, 省去了海上的颠波之苦。但这些飞机的小飞员都是刚刚学会飞行, 飞机在他们手中象喝醉了酒似的。 这种空中旅行的风险很大, 但到新大陆去的急不可耐的心情使孩子们顾不了那么多了。三个孩子接到通知后, 兴高彩烈地连夜收拾东西, 神奇美好的未来象一朵花似地在他们的想象中绽放。

去机场前, 为了拿几件衣服, 李智平回了一趟家。进家门以后他还是高高兴兴的, 但在就要最后一次迈出门时, 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这感觉来得那样突然, 令他不知所措。像北京无数四合院中的家庭一样,这是一个很检朴的家,空气中有那种他熟悉的生活的味道,墙上的挂历还是公元世纪的,这时,在这里渡过的温暖的童年时光飞快地从他的脑海中掠过, 本来已渐渐淡下去的爸爸妈妈的影子又那么真切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超新星以后恶梦般的时光仿佛都不曾存在过, 李智平回到了公元世纪那无数日子中的一天, 爸爸妈妈上班去了, 马上就会回来......这感觉是那么真切, 使他反而觉得眼前的一切全是梦, 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自己要永远离开这个家了。他狠狠心, 猛地带上门, 飞快地向开往机场的汽车跑去。这时,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关在家里, 那是一件无形的衣服, 李智平产生了一种回去取的欲望, 但又知道, 那衣服是和家溶为一体的, 是取不出带不走的。没有那件无形的衣服, 一个孩子的心灵总是感到寒冷, 那寒冷当你正视它并想用其它什么东西驱散它时, 它就消失了, 但当你的注意力离开时, 它又象幽灵似地回来了。

超新星纪元的第一代中国人将永远摆不了这心灵中的寒意!

去机场的一路上, 三个孩子的心情都不好, 随着机场的临近, 其他的孩子也都渐渐停止了说笑, 都在默默地想着什么。汽车在一架大力神庞大的黑色身躯旁停下了, 远处还有好几架大飞机。他们得知,大力神的航程很远, 下一个降落加油点已是夏威夷了。李智平、常汇东和张小乐拿着自己不多的东西, 排成一条长队向飞机走去,从大力神的后舱门走近黑暗的机舱。舱门旁, 有几个交换委员会的中国孩子和美国孩子, 胸前别着白色卡片, 眼睛盯着每一个孩子带的东西, 看是否有什么交换协议允许范围之外的物品。但直到李智平这儿, 他们还没有卡住谁。再有几步就要踏进舱门了, 李智平的目光突然被一点绿色吸引, 那是几株小草, 从机场地面的水泥逢中生长出来。他想都没想, 放下手中的提包, 跑过去拔下一株放到上衣口袋里, 再回来拿起提包继续向前走。没想到旁边的几个美国孩子一起跑过来挡着他, 指着我装小草的口袋对在场的中方交换委员“NO! NO!”地直喊, 又冒出一大串英语。一位中方委员对李智平解释:美国孩子要求他把那株小草留下, 那不属于移民旅行中的生活必须品, 不在交换协议允许带走物品的范围之内。李智平和周围的孩子一听都火冒三丈。这帮家伙也太小气了, 难道从爷爷奶奶的土地上带一棵小草作纪念都不行吗? 真是缺德!李智平大喊大叫着:我非要带这株小草不可!非带不可!神气什么, 至少现在,这儿还是中国的领土呢!美国孩子坚决不让步,大家吵了走来。一个男孩子, 中方的交换委员, 苦苦地劝李智平,要顾全大局,不要为了一棵小草影响整个迁移工作,难道美国就没草了吗? 旁边一个美国孩子赶紧冒出一串英语,中方委员告诉李智平,这孩子说美国的草也很多,比中国一点不少,你们要去的达克它州就是一个大草原呢!美国孩子再次要求把这株草留下,好象要求留下一根金条似的。李智平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世界上最富有国家的孩子竟小气到这种地步,好象中国孩子每人都拔一棵草走,就会把这个国家拨成不毛之地似的!

他还是捂着口袋不交出小草,美国孩子也是寸步不让,大家僵持起来。突然旁边的张小乐找到一个理由:他看到前面正在走进舱口的一个孩子提着一台液晶壁挂电视机,就冲美国孩子大叫:那家伙把电视机都带走了, 你们不管, 我拿棵小草你们都不让?!那几个美国孩子向那连看了看,又凑在一起低声嘀咕了几句, 重新转向李智平, 接下来中国孩子真怀疑中方委员把他们的话译错了:美国孩子说,你可以赶快回家或别的什么地方去, 也拿一台电视机带走, 但小草必须留下!李智平很是吃惊,实在想象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价值观。但也没有办法,只好默默地把小草放回原处。

当孩子们踏上舱门时,他们觉得自己又把一件不可分离的东西留在脚下的土地上,回头看去,见那株小草在微风中摆动,象在叫他们回去, 孩子们的眼泪终于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他们向身后的那块土地最后看了一眼, 就走进了飞机。这架军用运输机内部很宽敝, 还临时安装了一排排的椅子, 但没有舷窗, 只有高高的机顶上的一盏日光灯发出昏暗的光,孩子们已同自己的土地隔开了。在椅子上坐下后, 孩子们的眼泪越流越多, 又站起来跑到舱门向外看, 舱门已经关上了, 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窗口, 那里已挤着一堆向外看的孩子, 有男孩儿也有女孩儿,美方机组人员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们按回座位上并系好安全带。半小时后, 发动机轰鸣起来, 飞机向前滑去, 大地通过机轮把微微的震动传了上来, 象是妈妈的手在轻轻地拍着孩子们的后背。机内的每一个孩子都想把这一时光延长再延长, 终于,随着机身微微一抖, 震动消失了, 孩子们同母亲土地的最后一丝联系中断了。有孩子失声叫了一句“妈妈!”, 其他的孩子也都哭出声来。有人扯李智平的衣服, 扭头一看是挨着他坐的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 她给他看两株小草, 可能是进机场前拔的, 也可能是刚才趁乱时拔的, 并默默把其中的一株送给他。

李智平就这样带着一株小草飞离了祖先的土地。以后,在北美洲那簸沛流离的生活中, 那株小草时时陪伴着他。无数个深夜, 在思乡的梦中醒来, 他总要看看那株小草, 玫瑰星云的光给她那早已枯黄的身躯又镀上了一层生命的绿色, 这时, 总是有一股暖流涌遍了他那已在奔波中麻木的身体, 在爸爸妈妈从冥冥中传来的目光下, 他那疲惫的心又唱起了童年的歌......

这样的事几乎贯穿了第一块国土交换的全过程, 小草、树叶、花朵, 甚至石子和泥土, 只要中国孩子想带一点这类国土上最普通又最根本的东西做纪念时, 美国孩子就惊恐万状, 他们多次要求召开各种级别的会谈来讨论这个问题, 并要中方做出保证禁止移民从这块土地上带走那些用做纪念的东西。他们解释说这样做是出于防疫需要, 大多数中国孩子都相信了。只有不多的人明白美国孩子这样做的真正用意。

六月七日, 首批交换的两块国土都迁空了, 在对方第一批移民到来之前, 两块国土上分别举行了交接仪式。

陕西省的交接仪式不是在省城, 而是在一个村庄旁进行的, 我们的四周, 是沟沟壑壑的黄土山, 祖祖辈辈的耕作在山上留下道道梯田。极目望去, 黄土山一直伸延到天边,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这块深沉而善良的土地养育了不知多少代中国人, 现在, 就要被她所养育的最后一群孩子抛弃了。

参加仪式的有十个交接委员会的孩子, 中美各五个。仪式很简短:我们把自己的国旗降下来, 美国孩子把自己的国旗升上去, 然后双方在交换证明上签字。那几个美国孩子全副牛仔打份, 把这里当成了他们新的西部世界。

仪式只持续了十分钟,我用颤抖的手把降下来的国旗叠起来, 抱在胸前。现在, 我们五个孩子在这里已经是外国人了。我们都默默无声, 这之前迁移工作的劳累使我们的精神都有些麻木了, 要完全理解这一切还需要时间。广阔的黄土地象爷爷饱经沧桑的脸, 这张一直伸延到天边的巨大的脸此时默默地看着苍穹, 周围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黄土地永远埋葬了本想对我们倾诉的千言万语, 默默地看着我们离开。

我们不远处停着一架中国的直升机, 我们将乘它飞出这块已不属于我们的土地, 到第二个交换的省份甘肃去。我突然产生一个愿望, 问美国孩子:我们能否步行走出这个块已属于他们的国土? 那几个小牛仔惊呆了, 有二百多公里的路呢!但他们 最后还是答应了,给了我们特别通行证,并祝我们一路平安。

就在这时, 从旁边已空无一人的村庄中跑出了一只小狗, 它跑过来咬着我的裤脚不放, 我弯腰把它抱起来。我们的直升机空着飞走了, 轰鸣声很快消失在空中。我们五个孩子, 还有一只在这块土地上出生的小狗, 开始了漫长艰难的旅程。我们说不清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留恋还是为了赎罪? 但我们觉得, 只要脚还踏在这块土地上, 不管多么饿, 多么渴, 多么累, 心里总还是有一种寄托......

(选自《大移民记事——中国篇》第六卷, 中美国土交换委员会编辑, 新上海,超元7年版)北达克它州的交换仪式是在五巨头像下进行, 美国历史上五名最伟大的总统巨大的面孔默默地看着那面红色的国旗在他们面前升起, 事后人们肯定会在回忆中描述那五张巨脸的不同表情, 但我们当时所关心的不是这个。

同地球另一面的冷清景象不同, 这里有几百个美国孩子观看仪式, 还有一支军乐队奏两国国歌。当中国孩子把他们的国旗升起后, 双方交换代表应该在交换证明书上签字, 中方代表很快签完字, 轮到美国孩子了, 这事由南达克它交接委员会的主任乔治.史蒂文做。在几百名孩子的目光下, 他不慌不忙地走到放证明书小桌前, 把肩上的一个挎包放到桌上, 从里面倒出一大堆笔, 有钢笔也有圆珠笔, 足有一百多支! 然后他开始签字, 用一支笔只点一点就放到一边再拿起一支, 他签字足足用了十五分钟, 在孩子们的大声抗议中直起身来。他写自己的名字用了近一百支笔, 并显然恨爸爸妈妈给自己起的名字太短。紧接着, 他开始大声拍卖在这划时代的签字仪式上用过的笔, 开价五百元一支。我在旁边看着下面报价猛涨, 心急如焚, 突然看到了放证明书的小桌! 但有人比我更机灵, 几个男孩子猛扑过来, 开始肢解小桌, 一转眼的功夫, 那张可怜的桌子在疯狂的抢夺中成了拿在几十个孩子手中的碎木块。我看看自己的手里, 只有降下来的那面星条旗了, 这国旗不属于我, 只能另想门路了。我环视四周, 突然眼睛一亮, 转身冲进巨像下的那间观光酒吧, 很运气, 在一个小房间里找到了我要的工具:一把锯子。我返回去时, 史蒂文正在卖他最后几支笔, 报价已涨到五千多元一支! 我面前有两根高高的旗杆, 一根上现在飘扬着中国国旗,显然动不得, 另一根原来挂星条旗的现在空了, 我扑过去锯起那根木旗杆, 很快锯断了。旗杆倒下去时, 扑过来一大群孩子, 要分抢那根旗杆, 他们拼命想把旗杆折成他们能拿走的几段, 无奈那木杆太粗, 折不动。我凭借着锯子的优势成功地得到了两段旗杆, 每段长约一米, 剩下的再也没有力气抢手了, 但这已足够! 我随即把锯子以两千元的价格卖给一个男孩儿, 只见他拿到锯子后立即扎入那抢旗杆的人堆里, 看起来真象一场精彩的橄榄球赛!

我现场拍卖了一段旗杆, 赚了四万五千元, 后面那根旗杆我留下了, 以后可能会有更好的价钱。接着, 军乐队的小乐师们纷纷出卖他们的乐器, 场面一时乱做一团。最后, 这种经济活动已进行到了不象话的地步, 没抢到什么也没钱可买什么的孩子开始围着那根飘扬着中国国旗的旗杆转, 直到几名握着冲锋枪的中国海军陆战队小士兵冲过来, 保卫这面已在他们国土上飘扬的国旗时, 那帮孩子才叹着气走开了。后来, 当场把记念物卖掉的孩子后悔了, 这第一次领土交换的纪念物的价格很快长了十倍, 我幸亏还留着一段旗杆, 它后来成了我在新疆开一家汽车运输公司的本钱。

(选自《大移民记事——美国篇》第五卷, 中美国土交换委员会编辑出版, 新纽约,超新纪元7年版)三位小领导人已走到了文物展厅的尽头, 这是上古时代展区, 是中华文明的源头。前面那些时代的东西, 精碉细琢, 孩子们感到敬畏, 但难以理解, 似乎有堵无形的墙把他们同那些时代隔开来。当走进近代的展区时, 这种陌生感最深, 使他们几乎丧失了向前走的勇气。既然不算遥远的清朝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们难道还指望理解前面那些遥远的时代吗? 但出乎他们的预料, 越向文明的上游走, 他们的陌生感就越少, 当走到那无比遥远的文明源头时, 孩子们突然置身于一个熟悉而亲切的世界中! 就象一次遥远的旅行, 漫漫的路途上走过的全是陌生的不可理解的地域, 这些地域中全是陌生的不可能理解的大人, 他们说着听不懂的语言, 过着另一种生活, 仿佛来自另一个星球。但当他们走到天地的尽头时, 竟发现一个同自己一样的孩子世界! 那些近代精致华美的文物不属于孩子们, 创造出那种文物的人类已经长大了;人类的童年虽然更加遥远, 但与孩子们是相通的。三个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仰韶文化的遗留物:一个陶土罐。他们看着那个粗糙的制品, 想起了幼年时代的一场大雨, 想起了在雨后的彩虹下他们用地上的泥做出的那个东西。看着陶土罐上那些粗放的鱼兽图案, 三个孩子想起了还不认字的时候, 为再现想象中的世界, 小手笨拙地握着腊笔在纸上画出的画。他们面前的时代是盘古开天地的时代,、女娲补天的时代、精卫填海的时代、夸父追日的时代, 后来的人类长大了, 胆却小了, 再也没有创造出如此惊天动地的神话。

华华打开陈列柜上的玻璃, 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陶土罐捧出来, 他觉得那东西是温热的, 在他手中发出微微的震颤, 那是一个包含着巨大能量的生命体!华华把耳朵贴到罐口上, “有声音呢!”, 他惊叫了一声,小梦也把耳朵贴上去仔细地听了听, “好象是风声!”,那是远古原野上的风声。华华把陶罐举起,对着明亮的玫瑰星云, 陶罐在蓝光中泛出淡淡的红光。华华盯着上面的一条鱼的图案, 那几根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线条微微扭动起来,那一个小黑圈所表示的鱼眼突然变得有神了;有许多影子在陶罐粗糙的表面上浮动, 看不清楚是什么, 只觉得那是一些赤裸的形体在同什么比他们大得多的东西搏斗着, 远古的太阳和月亮都盛在这个罐里, 把金色和银色的光芒撒向那些形体。远古的阳光和月光只局限在陶罐之内, 只有另外一种光透了出来, 三个孩子突然感觉到陶罐上的那些图案, 那些鱼呀兽呀, 全像一双双眼睛, 那些眼睛在看着他们。越过了上万年的漫漫岁月, 三个孩子和第一位祖先的目光相遇了, 那目光把一种狂野的活力传给孩子, 使他们想大叫, 想大哭大笑, 想什么衣服都不穿在狂风呼啸的原野上奔跑, 他们终于感觉到了自己血管中祖先的血液。

三个中国孩子穿过星云照耀下的古老宫殿, 他们的手中各捧着一只远古的陶罐, 这是故宫中最古老的文物,是从中华文明的婴儿时代留下来的。他们小心翼翼, 走得很慢, 就象捧着自己的眼睛, 自己的生命。当他们走到金水桥上时, 古老宫殿的最后一道大门在身后轰然闭上。他们知道, 不管走到哪里, 他们的生命永远和手上的这只陶罐连在一起, 这是他们生命的起点和归宿, 是他们力量的源泉。

创世纪刮了两大的大风终于停了, 但浪仍未减, 天空阴云密布, 深夜中的洋面上只能看见一条条滚动的白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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