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七点五分过后,阿健按下川西家的门铃。

“您好,请进。”

来应门的是一家之主川西彰浩。阿健之前就听说他在都立高中任教,但是看到他在家也是一身白衬衫、V领毛衣加西装裤这十足的教师装扮,不禁愣了一下。听说他今年四十五岁。

“幸会,敝姓中井,是增山超能力师事务所派来的。”

“我是川西……这次劳烦您了。”

他的内在也一如教职员,相当认真老实,意念密度很高,质感也很均等。有些人或许不喜欢他这种固执的个性,不过阿健本身对他印象不错。不管怎样,这种人都比能从四处是空洞的意念中窥见其他色彩的人要来得强。

不过,他也和今日子一样,呈现精神不安定的状态,意念中出现细微的扭曲,到处是干涸的裂痕。这也可能来自于工作或是其他压力。

“首先要做什么呢?先看看春奈的房间吗?”

“好的,麻烦您了。”

彰浩带他走上玄关正前方的楼梯,来到二楼,春奈的房间就在右手边。补充一下,春奈是独生女,川西家是三人家庭。

彰浩率先走入,阿健跟着进去,随后进来的今日子默默关上房门。

房间约四坪大,打扫得一尘不染,尽头有扇高度及腰的窗户,下面放着床;右手边是书桌和书柜,左边墙面放着衣橱;衣橱左边角落有只大熊布偶,睁眼坐在那里。

书桌上空无一物,连电脑设备都没看到,难道现在的国中生也没有自己的电脑吗?

“唔,想请教一下太太,您知道春奈小姐带走多少换洗衣物吗?”

“啊,是……我看看。”

今日子打开衣橱确认。事实上,阿健真正想知道的并非她带走多少衣服,而是因为衣服长时间接触身体,比较容易残留意念;当中又以冬天穿的厚外套为佳,最容易在内里留下强烈的意念,他只是想确认衣橱里有没有类似的外套。

遗憾的是,里面没有类似衣物,不晓得制服类是否拿去送洗,一件都没看到,甚至没有羽绒外套。

“我不太清楚她内衣裤的数量,但确定少了两件牛仔裤、三四件长袖T恤、黑色羽绒外套,再来是……”

“啊,不用那么详细,大概就够了,谢谢您的配合。”

既然如此,接下来只能看书桌和床了。

“不好意思,方便检查一下桌面吗?我不会开抽屉的。”

“好的……麻烦您了。”

阿健行了个礼,手放上桌面的软垫。软垫是两层设计,下层铺着没有花纹的粉红色垫子,上层是厚厚的透明软垫,中间夹着三年级的课程表。

不愧是国中生的书桌,上面残留着各式各样的讯息。一般来说,想从塑胶材质的物品汲取意念较为困难,幸好这是木头桌子,意外地便于捕捉情报。

春奈喜欢英语,但成绩普普;不擅长数理科目,不过生物还过得去。朋友叫江……江……江利……子,江利子,和……亚纪?不对,是亚美吧。再来是……加……加代子。喜欢的男生是小……小泉……小泉同学,不过还没告白。讨厌的人是——

“唔……咳咳!”阿健不小心叫了出来,急忙干咳掩饰。

一搜寻春奈心中的负面情感,最先浮现的竟然是今日子的影像,而且非常清楚。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继续寻找。

春奈显然怀着强烈的忧伤,原因似乎来自于今日子。不过,那和憎恨不太一样,她喜欢自己的妈妈,喜欢归喜欢,心里却受了伤,悲愤难耐,才刻意去讨厌她。明明喜欢,却又讨厌,这种矛盾的心情——是背叛吗?没错,春奈认为自己被今日子背叛了,然而具体的事由读不出来,原因全被悲伤的情绪覆盖,连最重要的线索都破坏掉了。

为什么呢?今日子是如此温婉漂亮;究竟是什么原因,使春奈痛恨起自己的妈妈?一般来说,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不是应该比较讨厌爸爸吗?

那么,她对彰浩又是怎么想?

阿健继续搜寻残留意念,不一会儿便给他找到。没错,她对爸爸怀着类似于妈妈的厌恶感,不过相较之下程度较轻。那股意念并不薄弱,只是较轻罢了。这不代表问题已经解决,而是因为其他问题所占的比重太大,才将那股意念挤到角落——这样解释应该比较对。

这个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做父亲的或许脱不了关系,但是以结果来看,应该是发生了让春奈厌恶起母亲的事。相对的,做母亲的却浑然不知。

明明女儿受到这么大的伤害。

“请问……春奈小姐最近看起来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夫妻俩面面相觑,然后今日子轻轻点头。

“她最近的确有点焦虑……心情不是很好。不过,她毕竟是国中生……这种情况并不是很频繁,我认为不需要过度紧张。”

“您曾问她遇到什么烦恼吗?”

“我问了……但她不肯说。”

“她本来就是这种不爱吐露烦恼的孩子吗?”

今日子的思绪越发紊乱,扭曲及波纹侵蚀着整体。

“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会告诉我……最近可能叛逆期到了吧……所以我也觉得不要过度逼问她比较好……”

说完,今日子终于难过地掉泪。在外面时虽然憋住了,不过一回到家,旁边还有丈夫陪着,紧张的情绪终于绷断了。

不过,今日子的颜色依然没有多大改变,顶多是蓝色变深了,但绝不可能变成其他色调。也就是说,她并没有说谎,而是真的不知道。

阿健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重新面向床铺。

“这里也方便让我检查一下吗?”

“请。”彰浩代替今日子回答。

人在就寝时,会习惯性地想当天最挂念的事,而枕头是最适合用来了解当事者近况的媒介。

不知春奈的情况又是怎样?

果不其然,她的思绪绝大多数和今日子有关。童年的回忆、一起做的苹果派、成套的浴衣、在意着教室后方的教学观摩。没错,在她的心目中,母亲一直是她的骄傲,她们常被误认为姐妹,两人都真心为此感到高兴。

一定有什么关键,改变了她们的母女关系。

阿健试着搜寻藏在枕头棉絮里,介于中间的意念色彩,看看能否找到从暖色变成冷色——从喜欢转变为厌恶的契机,譬如今日子的表情产生涟漪的瞬间。

是这个吗?

今日子站在厨房回过头来,笑吟吟地说:“你回来啦!”但是看在春奈眼里,就如同石膏像在说话。

——你骗我!刹那间,春奈产生这样的想法。但是原因呢?

紧接着突然发生奇妙的现象。

春奈的视野被吸入今日子的身体里。不对,是她自己跳进去的?厨房的场景猛烈地扭曲成一团,变成截然不同的地方,那种感觉就像春奈进入今日子的脑海。

怎么回事?春奈想做什么?

稍待片刻后,周遭景色恢复平静,场景转换到明亮的屋里,可望见泛白的墙壁与略低的天花板。这里像是老旧公寓的其中一间房,旁边站着一个男人——是彰浩,他穿着颜色与今天略有不同的V领毛衣和西装裤。教人意外的是,他的怀里抱着婴儿,神情莫名严肃。

那是多大的婴儿呢?至少不像是新生儿,但是应该还不会走路,大概一岁吧。

接着,眼前伸来另一双手,轻摸宝宝的小手。

——这孩子由我来养。

是谁?今日子吗?不过声音似乎太低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彰浩藏有私生子?

撇开那些不管,这到底是什么现象?

难道春奈读取了今日子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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