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什么东西?”

旁边传来栓子有些颤抖的声音,我根本没有时间理会他,只觉得浑身的汗毛根根竖立起来,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这阴暗森冷的义庄的弄堂中,众人的眼前骤然戳着这么多直挺挺的死人,饶是我们几个人胆子挺大,也被当场吓出了一身冷汗,三胖子陈建国更是怪叫一声,就抄起身边的一条长脚凳子。

我连忙按住他的手,又提着煤油灯向前探了两步,想要再看清些那到底是不是尸体。

“他娘的,什么东西,给老子滚过来,否则别怪胖爷我不客气了。”三胖子陈建国在后面大声地吼道。

然而,饶是他嗓门大,吼得整个义庄内都有回响,但是对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真的像是一排死人般,就这么静静的,毛骨悚然地看着我们。没有人说话,整个弄堂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了起来,只能够听到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我强按下内心的惊骇,又向前走了几步。凭恃着手中煤油灯的照射,终于看清楚面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而就在同时,旁边传来了三胖子的叫骂声:“他娘的,哪个狗日的把这么多纸扎人戳在这儿。”

我又仔细地左右打量了一番,这才松了一口气。

面前耸立的一个个僵硬的死人,虽然一个个栩栩如生,看起来像是真的一样,但是始终缺少了几分人气,果然只不过是一群纸扎的假人罢了。

我和三胖子、小梅以及栓子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缓步来到弄堂最深处那群纸扎人的身前,都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一路走来,众人就越发地感到不安,大堂神龛上供奉的青面狐狸,被砖头封死的房间,伫立在弄堂深处的纸扎人……无一不在透露着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在这阴冷的义庄深处,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在昏黄的煤油灯的映衬之下,一排整齐的纸扎人就这么直挺挺地戳在那里,就像是已经死去很久了的尸体一般,没有半点的生机,无声无息地隐没在一片黑暗的阴影深处。

我仔细地看了看,却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这些纸扎人惨白的脸上,有一股妖气,一种说不出来的邪狞之气,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感觉错误,总之觉得很不舒服。

四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互相壮胆,小梅说:“这些纸扎人,怕不是为了拜祭那些存放在义庄里的尸体。你们看这些纸扎很老旧了,看来很早以前就被使用过,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遗弃在这里。”

我说:“我看这个义庄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不光是这些老旧的纸扎人,还有那些被砖头封死的窗户,走廊两侧被砌上的房间,一定是不想让某种东西出来。还有那供桌上拜祭的胡大仙,都实在是让人猜不透意思啊。我看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好。”

三胖子陈建国嘿嘿一笑,说道:“这还用得着猜吗,用砖头砌死这些窗户和门肯定是为了防止诈尸啊。这里可是义庄,这青龙山上又这么邪乎,诈尸什么的也不算稀奇。你们别忘了,我们刚来山上时看到的那些个邪性的玩意。”

栓子在一旁劝道:“咱们别在这里胡思乱想了,跛子老大爷现在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等他来了,就一切都清楚了。咱们就乖乖地待在这里,老村支书临走前就是这么嘱咐我的,叫我们待在大堂中不要乱走动,咱们现在已经算是逾越了,赶紧回去吧。”

我还没继续说话,一旁的三胖子已经听出来些猫腻,立刻就咋呼起来,对栓子说:“他娘的,敢情村支书那老梆子一早就知道这里有点邪乎,那还叫我和咱们二八爷上这里守夜,这奶奶的不欺负人吗?我还告诉你了,最高指示上说过,要打倒一切的牛鬼蛇神,什么神仙鬼怪的,全都是些纸老虎。今天我们就要深入敌穴,探明真相,还玉宇一片澄清,乾坤一片公道,也算咱们这些知青为祖国的阶级斗争作出贡献啦。”

栓子是个老实人,长到这么大一辈子没出过古渡口一步,哪里想到三胖子一口气居然能拽这么多词,甚至把问题上升到阶级斗争的高度了,顿时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才喏喏地说:“没、没这么严重吧。我也跟老村支书上了好、好几次山了,没出过什么事。”

我懒得理会这两个家伙的一说一唱,对于整个义庄的种种古怪,实在是让人摸不清头脑。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这王老跛子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看守义庄的糟老头子那么简单,走廊两侧的房间被砖墙封死的目的也绝对不像是三胖子所说的为了防止诈尸。至于这其中究竟发生过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就不是我们现在能够猜到的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弄堂右侧方的一个门口了,另外半个区域应该是义庄停放棺材的地方,黑咕隆咚的还真有些可怕。

我们几个人虽说被挑起了好奇心,但是在眼前这种情况,黑灯瞎火的,在这种无法预知的境地下,实在是不知道进入后会面对什么玩意儿。众人商量了一阵,决定先回到大堂再取两盏煤油灯,再继续深入。

刚要动身,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桀桀”的奸笑,突然在黑暗中轻微地响起!

“什么东西?”

“妈的,滚出来。”三胖子大吼一声,提起了手中的高脚凳子。

我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地方实在是太古怪了。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死一般寂静的环境中,刚才那声奸猾的笑声虽然极其轻微,仿佛被人刻意地压低了音量,但是众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此刻环顾四周,弄堂里空空荡荡的,别说是人影了,就算是老鼠都没有发现半只。

就在一行人感到骇然失色的时候,忽地,不远处墙角处传来了一声异动,把原本正处在精神紧绷状态下的众人,再次吓得心惊肉跳!

我立刻警觉了起来:“大家小心点,有动静。”其余三人立刻都聚拢了过来,大家同时把目光聚集到弄堂墙壁拐角处。在那里,有一个青花龙纹的大瓷缸正直挺挺地戳着。

三胖子轻声地说道:“嘿,二八爷,你们说,那东西,该不会是藏到这大瓷缸里面了吧?”

我看了看那青花龙纹的大瓷缸,发现开口挺大,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怀疑,或许还真像这胖子说的,有东西钻进去搞鬼呢。

陈建国看见我的神情,心中越发笃定,不由得有些得意起来,说:“胖爷我就说嘛,这弄堂里空空如也。要是有什么东西,除了这大瓷缸子又能藏到哪儿去呢。”

我现在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那大瓷缸上了,哪里还有闲空理他。刚想上前一步探探虚实,就在这个时候,那只大瓷罐左右摇晃了一下,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啪”的一声摔倒在地。我心中立时咯噔了一下,心说三胖子这张臭嘴啊,真他娘的说什么就来什么。

弄堂内顿时死寂一般,所有人全部都不说话了,目光紧盯着那大瓷缸子,“咕噜噜”,那瓷缸忽地一动,朝着弄堂的另外一半区域滚了过去。

众人心中有些发憷,在这充斥着各种古怪的义庄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那青花瓷缸晃晃悠悠了几下,“啪”的一声撞在一旁的门框上,接着就变转了方向,竟然朝着我们滚了过来。

我和三胖子陈建国两人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下信息,顿时觉得不好,大眼瞪小眼的,却愣是不敢轻易上前。

三胖子在一旁压低声音说:“各位,这下子是瞎猫逮了个死耗子,假小鬼碰到活阎罗了。这地方太邪门了,他奶奶的,我看咱们是不是要先下手为强,先砸了这狗日的缸子再说?”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别乱动,先看看!”

眼看着青花瓷缸离我们越来越近,众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小梅和栓子紧跟在我的身后,一旁的三胖子陈建国已经扛起了那条高脚凳子了。

我一边拿着煤油灯,另外一只手已经偷偷地放在后腰间,那里有一把随身携带的小匕首,因为太过用力,我紧握住匕首的那只手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啪!”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但是在这阴冷寂静的弄堂中却像是一团炸雷在我们耳边炸响。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中,那青花瓷的大缸子撞到门框后,朝我们所在的方向翻滚了过来。“骨碌碌”地一阵滚动,竟然到了我的脚边。

那黑洞洞的瓶口正对着我,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某种野兽的喉咙,充斥着未知和神秘。我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究竟怎么回事?

“是……不是有鬼?”在我身后的小梅紧拉着我的衣服,也开始紧张了。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别慌,或许只是老鼠之类的东西爬进去了!”说实在的,此时此刻我的心中也是忐忑得要死,但是在这种时候我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否则自乱阵脚反而更危险。

“妈的,胖爷我受不了,管它狗日的是什么东西,先砸开看看再说。”这个时候三胖子实在是受不了现在紧张的气氛,一咬牙,高举起手中的凳子就砸了下去。

他这么突如其来的动作,毫无预兆,我甚至连喊声停的时间都没有。“哗啦啦”青花大缸应声碎裂,白色的齑粉和陶瓷的碎片飞溅,撒了一地都是。几个人也顾不得那么多,都聚焦目光,看向了青花龙纹大缸的内部。

谁知道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众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咔嚓咔嚓!”

剩下的陶瓷残片还在晃动不止,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桀桀……桀桀……”忽然,一阵尖细的奸猾的笑声骤然响起,我的心中一惊。是之前的那个东西,它又回来了。

那奸猾诡诈的笑声出现在身后,几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被吓得汗毛都竖立起来了。连忙豁然转过身来,却发现身后同样空荡荡的,只有一排排老旧的纸扎人还阴瘆瘆地戳在那里。

笑声随即便戛然而止,我们彼此互视了一眼,都感到心惊肉跳。

这声音的出现和消失都来得太古怪了,像是在故意给我们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我们都知道它很快又会再次出现的。

“桀桀。”

果然,还没等几个人落下一口气,那刺耳奸猾的笑声再一次响了。这一次那声音更显得诡诈,阴邪,就好像是一个女人尖着嗓子在空荡荡的弄堂中似哭似笑,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当我们转过头来的一瞬间,不由得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原本青花龙纹大缸所在的地方,一只老黄皮子正一脸奸笑地趴在那里。两只眼珠子惨碧碧的,在黑暗中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打着什么样的鬼主意。

在东北地区,习惯把黄鼠狼称作黄皮子,民间素来将其视为奸邪和通人性的东西。乡下关于这种东西修炼成精的传说不胜枚举,在有些偏远的山区直到现在还保存着很多所谓的黄大仙庙,里面拜的就是这种黄皮子。

而眼前这个黄皮子已经很老了,老得连背上的毛都掉了不少,浑身骨瘦如柴,却大得出奇,块头和一般的狐狸也差不多,尾巴拖在身后,半蹲半趴着。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在这个老黄皮子的眉心有一小撮白毛。我心里咯噔一下,据说黄皮子这种东西是越老越成精,等长到一定岁数时头上就会长出一簇白毛,这在民间素有传闻叫做“开阴眼”,这种东西最为邪性,能够沟通阴阳,祸乱人心。在东北的乡下又被称作黄妖,可见其奸邪诡诈的地方。

“桀桀。”那老黄皮子半趴在地上,身后拖着一条掉毛的尾巴,从喉咙中发出一连串得意的奸猾笑声。它的一双碧绿色的眼珠子在黑暗中闪烁不定,带着人类才有的某种色彩。

我一看这黄皮子的动作,脑子像是被晴天霹雳打了个炸响,顿时醒悟了过来:“妈的,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这畜生在搞鬼。”

我心中暗骂自己的意志力不够坚定,竟然被这畜生给唬住了,一想到刚才所受的惊吓,我就恨得牙痒痒。但也知道现在不能够轻举妄动,从古到今,这黄皮子在民间就素来是被公认的奸诈狡猾的东西,一击不中,即刻远遁,想要弄死这东西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个时候三胖子也愣住了,过了好半晌才骂道:“他奶奶的,这义庄怎么啥玩意都有。怎么又跑出个黄皮子。”

栓子在身后喏喏地说:“这是、是黄大仙啊!得罪黄大仙会遭报应的。”

“屁个大仙,胖爷我今天非得把这装神弄鬼的畜生剥皮抽骨,点了天灯不可。他奶奶的,刚才吓了胖爷我一大跳,不如此不足以平民愤。”三胖子直接就骂开了,捋起袖子就要撂胳膊上。

我在一旁拦住他,心里也是杀心大起。只是碍于此刻这畜生距离我们还远,四周又黑灯瞎火的情况复杂,如果不能够趁早解决,让这东西给盯上了,到时候倒大霉的还是我们。三胖子在一旁听了我的解释,也连连点头,这家伙虽然有时莽撞,但并不是个蠢人,知道事有缓

急。尤其是对付老黄皮子这种邪性的东西时,一不小心,就会栽到阴沟里去。

我们在一边正在商量着对策,谁知道那边却又响起了一声奸猾的诡笑。那老黄皮子张着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笑声。身子一抖一抖的,那张奸猾的毛茸茸的尖脸看起来很是得意,甚至都有些扭曲了起来。

望着老黄皮子一脸奸邪的模样,众人都觉得后脊背发凉,我忍不住骂道:“我操,这狗日的黄皮子成了精了。”

三胖子更是被吓得够戗,忍不住向后倒退了一步,随后可能是发现这样是很没有面子,顿时恼羞成怒,嘴里骂骂咧咧的,举起凳子就朝着老黄皮子所在的地方砸了过去。

但那老黄皮子日久成精,实在是奸猾,早就知道我们会对它不利。所以早早地就给自己留好了一条后路,就在三胖子陈建国抬起手的一刹那,这老黄皮子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桀桀”地冲向了身后的弄堂走廊。

“咣当。”凳子直接落空砸在了地上,巨大的撞击声在阴冷寂静的弄堂中不断回响。我们几个人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我惊骇欲绝之下,大骂了一声,就和三胖子两个人一起追了过去。

穿过弄堂的正门,面前是一条回廊,死气沉沉地淹没在黑暗之中。在昏黄光线的照射下,我和三胖子等人冲进了回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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