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请到这边来一下。”他们一走进大办公室,皮特就嚷嚷起来。

房间里响起了拖动椅子和合拢笔记本的声音。

珞恩站在白板旁边,皮特在离她最近的桌边坐下。

“我知道你们都在尽力而为,但是我们还需要再进一步,深入挖掘,丰富联想,拓宽思路。如果你们在重温案件的过程中有什么新的想法,务必和大家分享。”

“一号被害人:贝琳达·格林纳威,六十五岁,守寡。多方求证表明她没有已知的仇人。二号被害人:多琳·尼科尔斯,贝琳达·格林纳威的妹妹。”

“一号被害人的双胞胎妹妹。”茉莉用她那呆板的声音强调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

“她们不仅是双胞胎,还是同卵双胞胎。这也许是一起错杀的凶案。”茉莉用实事求是的口气说。

“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多琳·尼科尔斯是个与人为善的老太太,实在看不出来凶手的动机是什么。”皮特道出了他的疑惑。

“好,这可以作为一个切入点。还有别的想法吗?”

“我想起来一件事,头儿。”米奇犹豫地开口,“你不在的时候,快递送来一个包裹,放在你办公室里。呃,是从阿诺那儿送来的。”

“皮特,能帮我拿过来吗?这件事应该早点告诉我。”

皮特很快回来了,他胖乎乎的手里攥着一只棕色的信封。他把信封递给珞恩。

珞恩快速浏览了一下多琳·尼科尔斯的验尸报告,时不时在白板上多琳的名字下面记下一些细节:尸体上发现三根并非受害人的毛发;手表挂钩处发现绿色纤维,已经送去进一步检验;受害人指甲里发现的皮肤组织也不是受害人的;指甲里的血迹为O型阳性血。这下可好,全英国55%的人都有可能犯案了。

鉴识科的人找到两个完好的指纹,专家正在搜索数据库进行比对。鞋印上的泥土样本和贝琳达尸体上的基本相同,还在做更详细的分析研究。本周内,所有的检验结果都能出来。

“别忘了案子里的性侵犯部分。”特蕾茜小声提醒了一句。

“谢谢提醒。米奇,去查查性侵犯案件的记录,看看发现尸体的地点附近有没有发生过性侵案。顺便查一下恋童癖的犯罪记录,三号被害人金·查尔顿只有十六岁。”

“正好要说三号被害人金·查尔顿。失踪当晚她曾打电话叫过出租车,不过车没去接她。有人知道是哪家出租公司吗?”

“我现在就去查,长官。”约翰说。

“特蕾西,我想让你帮忙查一个犯罪记录。发现金的尸体的那个花圃,几周前曾经有人闯入过一次。我想跟调查那次案件的蠢货谈谈。”

“是,长官。另外警备车已经从森林那边撤离了。恐怕他们那边也没什么重大线索。”

“好的,特蕾茜。我再想一下要不要让他们在花圃安营扎寨。等一下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

会议一结束珞恩就躲进她的办公室,顺便在贩卖机里买了一杯咖啡。

“我那杯加奶和双倍的糖。”皮特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背后。

“加糖你又得胖一圈,皮特。只能加一份糖,没商量。”放进硬币以后,珞恩按了牛奶咖啡的按钮,接了满满一杯咖啡递给她闷闷不乐的搭档。

“对不起,头儿。我正在琢磨一件事。”

“说来听听,小胖。”

“为什么不吃糖我就不会胖了,你早上才刚喂了我一顿英式全席早餐。”

“那叫食疗。全世界都知道油炸食物对宿醉最管用。”她戏谑地笑着说。

“你这是多重标准,反正我永远说不过你就是了。”

“没错,而且我都是为了你好。”

喝过咖啡,皮特帮珞恩处理了一些文件。一个小时以后,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工作。

特蕾茜探头进来:“长官,你要找的那个警员就在外面。”

“他叫什么名字?”珞恩不动声色地问。

“P.C.布尔默,长官。”特蕾茜小声回答。

“让他进来吧,特蕾茜。干得漂亮。”珞恩冲她笑了笑,特蕾茜敞开门让身后的男人进去。

“长官,你想见我?”

面前的年轻人二十多岁,看起来忧心忡忡。

“是这样,我倒是想请你坐下,不过我的搭档现在占了这间办公室里唯一一张空着的椅子。”

“没关系,长官。我站着就可以。”

“P.C.布尔默,你来警察局多久了?”

年轻人骄傲地肩膀后展挺起胸膛:“这是我在警察局的第二年,长官。”

“你喜欢当警察吗?”

“是的,长官,当然,长官。”他看起来放松了很多。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问你几个假设性的问题。我想多了解一些你受过的训练。”

“尽管问,长官。”

“凌晨一点,你在市中心巡逻。突然看见一伙小混混袭击路人,你会怎么做?”

“我会用对讲机请求支援,长官。我会呼叫警车协助处理现场。如果当时只有我一个人,等到支援以前我不会贸然接近他们。但是如果我有一个警员同伴,我应该会尽我所能平息事端。”

“很好,很好,布尔默。那如果你看到一个年轻女孩遭到性侵犯,而犯人在看到你以后跑掉了呢?”

“啊,这个有点困难。显然应当重点关注女孩的情况,绝对不能把她一个人留下。但是如果犯人跑得并不远,我是不是应该去抓他?”

他思忖了一会,直到珞恩催他回答。

“所以?”

“对,我会联系警队的紧急后援,详细描述女孩的所在地,确认女孩没事就去抓犯人。一旦抓到犯人,我会回到案发现场等待支援。”

珞恩和皮特面无表情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皮特接着说:“所以,女孩躺在那里流着血,身心受到了摧残和折磨,羞愧难当,而你首先做的是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儿,不顾她可能受到其他攻击。等你抓住犯人,把他铐住,你忘了提这一点,你还准备把他带回现场和受害人同在一处,等着可能二十分钟以后才会来的救援队。”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我大概会和受害人待在一起等救援队,再去追犯人。”他点着头,对改进后的回答表示赞同。

“那么,急救车什么时候才会到现场救助需要帮助的女孩?”珞恩犀利地问。

“我忘了考虑这一点。”布尔默脸上显出尴尬的神色。

“布尔默,警官办案过程中,最重要的是如何处理现场。真正的现场永远没有第二次机会。最后一个问题,一桩入室案中,窗户被打破了,地上留了一摊血迹。你会怎么做?”

“我会确定没有任何东西被移动过,问房屋的所有人有没有丢东西。然后把情况反馈给局里,也可能会叫鉴识科来调查。”

“那好,为什么我们要叫鉴识科的人来?他们能给我们提供什么特别的帮助?”

“他们可以进行血液样本DNA检测,采集指纹,锁定可能的犯案者。如果犯人有前科,他的指纹应该有记录。”布尔默说完又笑了笑。

“如果现场只有血迹,窗子却没破,那怎么办?”

“我不明白,长官。”

“别废话了,大侦探夏洛克。这个场景是不是听起来似曾相识啊,布尔默?”皮特不耐烦地插话道。

“应该似曾相识吗?”他一时忘了用对长官说话的敬语。

“应该吗,长官。记住了小子!”皮特替这个迷惑不解的警员更正道。

“对不起。应该吗,长官?”

“那我们回想一下九月十六号星期六发生的事吧!”珞恩看着警员皱着眉努力回想的样子。“威尔金斯先生打电话报警说有人闯进他的花圃。”

“是的,长官,我记得那个案子。”

“现场的确有血迹,窗户被打破了吗?”

最后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了。“没有,长官,我不记得窗子被打破了。”

“所以血是从他妈的哪儿来的?权当你询问过威尔金斯先生,那是不是他的血迹。”

警员紧张起来,他用手抹了把脸,然后又把手指插进头发里。“我忘了问他,长官。”

“你的确没有,你把这件事当成普通的入室案处理,叫那个老男人自己把血迹给擦了。结果我和蔡尔兹警长不得不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我会跟你的上级汇报,建议你重新做一次基本训练,以免你再在公众面前随心所欲。”

“真的很抱歉,长官。”

“布尔默,前几天森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虽然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定论,不过现在我们怀疑那个花圃就是凶手藏尸地点。别再让我看见你。”

“是,长官……谢谢你,长官。我真的很抱歉,长官。”

“皮特,把这白痴带出去。”

“过来吧孩子。”他领着情绪低落的警员离开了办公室。

珞恩抄起一摞文件摔在桌子上,借此发泄心里的愤懑。她就是无法接受有些人在工作上的无能,布尔默怎么会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自己处理案子。她在记事板上记了一笔好让局长看看——她自己可没闲工夫再去管东管西。

要是她老爸知道布尔默这件事,恐怕要喋喋不休一整天。作为退休警官,他父亲尤其厌恶在媒体面前傲慢自大搞砸一切的事。索汉姆案就是一个先例。他一听见依安·亨特利在电视上的回答就知道他是凶手了。他甚至打给几个从前的同事让他们注意这个情况,但是根本没人去跟进。过去她父亲常说很多案子都是靠警官的直觉解决的,一个好的刑侦警探对案情有与生俱来的感觉,在500米以外就能闻到罪犯的味道。他父亲的时代过去了,英国警界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啊?为什么现在的警察就这么无能?是因为现在警察局只有徒有文凭,而没有常识的本科生?还是罪犯都变机灵了?

九点左右,她打电话给阿诺,询问金·查尔顿的尸体检验是不是要开始了。

“我正要打给你呢,警探。你能自己过来吗?”

他的问题让珞恩怔了一下,她清了清嗓子才回答:“恐怕不行,我的搭档也得跟我过去。”

她本想让皮特早点回家,不过现在不行了。她把和阿诺在验尸房独处的想法赶出脑海。

“那我给他留个座,还是走最近的那个门进来。”阿诺边说边笑。

珞恩有些尴尬,说完他们半个小时以后就到,便匆匆挂了电话。

她整理了一下办公桌,拿上车钥匙,告诉组里的人今天的工作结束了。皮特推开楼梯边的门走过来。

“出去欢乐一下吧?”

“只要不是跟尸体一起欢乐。”皮特抱怨着,他的肚子也在叫屈了。

“路上给你买点薯片。”

“你别逗了,吃饱了还能去验尸吗?我还是饿着吧。”

“那你就别吃。不过你万一晕过去了不要怪我,医生到时候肯定喜闻乐见呢。”

“反正你总是说我胖,也许明天一觉起来我就能瘦几磅呢。”

“随便你。”他们一边下楼去开车,珞恩一边回头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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