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守成头皮发麻,毛发倒竖, 膨胀的激情在刀刃下迅速冷却, 化成冷汗, 从毛孔里泉涌而出。

“小……小池……”朱守成战栗道, “你要做什么?”

他眼前莫名出现了那天钓到的那条翻着白眼的鱼。

自以为咬下了香饵的鱼, 被铁钩划破了嘴唇, 甩上了岸,最后成为铺满香料的盘中餐。

池小池轻声反问:“应该是我问吧。老师, 你想做什么?”

这问询声轻得宛如耳语。

在问询的同时,刀刃也贴在朱守成身下游走, 刀锋在他的三件套上左偏右移。

这正是朱守成以前最爱的**姿势,他喜欢看到自己这样做时, 小男孩们迷茫、羞耻的表情。

然而,现在,他从池小池的瞳仁里看到了冷汗淋漓、面似活鬼的自己。

朱守成脸色煞白,不敢妄动分毫:“小池, 这是个误会……”

池小池说:“没有误会。我找的就是你。”

朱守成还想解释, 但一阵非人的剧痛潮水似的迅速没过了他的头顶, 让朱守成发出一声丧失理智的狂叫。

……他真的刺进去了?

他竟然真的敢?

朱守成不敢置信, 但身体的疼痛不会欺骗他。

胯·间仿佛被投入了一群疯狂的马蜂,痛得他直滚下地,不住拿头撞地。

他的双腿疯狂痉·挛,他忘记了如何呼救,喉间间断发出吭哧吭哧的痛声, 活像头被投入热水里烫毛的活猪。

朱守成双眼糊满眼泪,虫子似的向前拱动着身体,啊啊地呻·吟着想要爬出卧室求助。

但是,一只脚踏上了他的后背,把虫子踩在了脚底。

疼痛可以让人疯成一头野兽,也会让人软弱成一滩泥巴。

朱守成就是后者。

不是所有的恶人都有背水一战的勇气的。

他没有任何反抗的勇气,颤抖着嘴唇,回过头,看向逆光的池小池。

泪光扭曲了他的视觉,让池小池看上去像是一只可怖的艳鬼。

创口碰触到地板,朱守成痛得扭动不止,侧过身来,双手放在胸前神经质地搓动,摆出乞饶的姿势:“小池,放过我,我不是故意的,饶了我吧……”

池小池给他的回应,是用那把沾了血的裁纸刀穿透了他已经少了一半的器官,让刀刃直直戳入了地板。

朱守成脑内霎时痛到一片空白,丧失了对自己肢体的全部控制力,瘫在地上,牙齿磕得格格乱响。

他想,自己可能要死了。

儿子不在国内,他最近也没有任何快递和信件会来,所以,可能直到他的尸体发臭,他的身上停满了苍蝇,他才会被发现。

那时候,他死后的丑态会传遍全楼,甚至传到学校。

他光着双腿,翻着肚皮,最重要的部位被切离身体,就像是生物课上被开膛破肚的青蛙。

人说,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但当死到临头时,人类鲜少这样潇洒。

巨大的虚无感和恐慌感把朱守成压得喘不过来气,骨头一阵阵发痒,发冷,冷得他想要嚎啕大哭。

他是被自己的涕泪呛得回过神来的。

现实里的他已经嚎得哑了嗓子:“来人啊!!救命!!杀人了……”

然而,他忘记了,现在是什么时间。

是他经过无数次实地检测后,精心选择的时间。

在这个时间段里,楼里没有任何能向他提供帮助的人。

哪怕有人……

在朱守成几乎要被窒息感压垮时,池小池的补充,适时地为他添上了最后一根稻草:“……您接着叫吧,就算要叫警察,现在的电话线也都断了呢。”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让朱守成两眼直翻白。

但奇怪的是,他怎么都晕不过去。

他带着一颗无比清醒的大脑,带着敏锐到每一根末梢的神经,带着无能的狂怒,哀求,哭饶,破口大骂。

但没有一样能动摇到面前的池小池。

他冷静地进行着并不科学的无麻药手术,把他觉得应该摘除的东西慢慢连根摘除,什么都没打算给他留。

不知道是因为剧痛还是绝望,朱守成四肢肌肉麻痹,不存任何反抗的力量。

他像个铁做的王八壳,被巨大的地磁吸附在地上,眼睁睁望着池小池把切下来的东西收集好,从柜橱里随便挑了一个青花大碗,把他的部件丢进碗里,随后倒进了他平常为孩子们做果汁的榨汁机。

轰鸣声仿佛在搅拌朱守成的脑子。

朱守成颓唐地睁着糊满粘液的双眼,看着池小池那只贴着黑色花纹的脚一步步向他迈来,拉开抽屉,拿出一颗糖,从他微张的嘴里塞了进去。

在糖果的甜香弥漫开来时,朱守成总算终于如愿以偿地晕了过去。

……

朱守成霍然坐起身来。

窗外扫入夕阳的尾迹,恰恰好落在床沿边。

他睡了一个下午?

那只是一个梦?

朱守成不过恍惚了片刻,梦中那真实的剧痛就像毒蛇似的狠狠咬了他的大脑一口。

朱守成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下。

床单上湿出了一个人形的汗迹,而他的裤衩更是被温热的液体泡透了,发出淡淡的刺鼻的味道。

朱守成疯了似的扯下裤子,发现自己零部件俱全,一样不差,松了一口气之余,仍觉骇然。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怪梦?

朱守成腿肚子转筋,在屋里漫无目的地一圈圈兜转。

桌子上没有池小池的作业本,他常坐的那把椅子靠放在门边,冰箱里的绿豆棒冰一个没少,碗碟和榨汁机都摆在该放的位置,

看到榨汁机后,朱守成先是一个激灵,旋即总算清醒了过来。

是啊,是梦。

他依稀记得,午睡时,整栋楼都停了电。

所以池小池怎么可能开得了榨汁机呢。

可这个梦的后劲儿太大,即使想通了,朱守成浑身也仍是黏沉不已,从胃部到小舌头都像有虫蚁在爬。

他摇摇晃晃走到公共洗手间,对准涮拖把的池子,哇的一声把能吐出来的食物全吐了。

淅淅沥沥的酸水烧得他食道剧痛。

朱守成握紧拳头,狠狠锤了一下泛着黄的瓷砖。

这他妈是个什么鬼梦?!

但很快,他发现了一样让他双目发直的东西。

——在他的呕吐物里,有一颗带着牙印的奶糖,甚至还没有消化,就完完整整地躺在那里。

朱守成眼睛发了直,缓缓后退几步,再度撑开新换好的裤子,向里张望。

……疯了,自己一定是疯了。

朱守成抹了抹发苦的嘴巴,从厕所里仓皇失措地钻出来。

各家已添了人语与电视声,另一头的公共厨房里,锅铲与锅底碰撞,炒出响亮的旋律。

亏得这时候的走廊上没有人,不然,朱守成野鬼一样的惨绿脸色怕是会吓到人。

朱守成目不敢斜视,快步赶到自家门前,发现刚才虚掩着的门居然被风带上了,不禁风度全无地低骂了一声,旋即抬手在一侧花盆里摸索钥匙。

他的余光扫到了隔壁池家微微有些生锈的铁门,胸口一滞,像是吃了个死苍蝇似的恶心,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池小池正穿着他梦里见过的小背心与短裤,站在二楼的楼梯口。

他静静地站着,左手提着一小袋鸡蛋糕,右手握着一根绿豆棒冰。

似乎是注意到朱守成瞬间白了一层的脸色,池小池舔去唇边豆绿色的糖汁,歪着脑袋疑惑地打量他。

朱守成脑中嗡的一声,伸手扶住了墙,腿弯里瞬间蓄满了腻滑的冷汗。

对面的池小池眼中现出不解之色,前进了几步。

朱守成夹住双腿,仓皇退后一步,胡乱地在花盆里摸索着钥匙。

“老师。”池小池清朗的少年音传入耳中,惹得他狠狠一哆嗦,“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钥匙,钥匙呢?!

池小池一步步靠近,道:“不是说好下午三点补习吗?我去敲您的门,您没开呢。”

当指尖触碰到那一点熟悉的冰凉时,朱守成如获救赎,颤着手把钥匙往锁眼里送。

“老师,您年纪也不小了,要注意身体……”

说话间,池小池更近了。

门扉随着钥匙的拧动应声而开,朱守成一转头,发现池小池竟已静立在开在他身体右侧的纱门边。

……他与他,只隔了一层纱。

朱守成把自己摔进了屋里,咚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池小池在外敲了敲门:“老师,你怎么了?”

朱守成背靠着一扇薄薄的门,新换的衣服已经再次被冷汗打湿。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稍微正常一点:“不好意思啊,老师今天有点感冒,怕传染给你。”

“啊……”池小池说,“那朱老师,你注意休息,我明天还来。”

往日听来悦耳的少年音,现在成了一把贴着朱守成的牙神经缓慢磋磨的小刀。

“……老师,明天见。”

门外的脚步声再度响起,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掏钥匙声,隔壁的房门被打开,又被关闭。

直到听到关门声,朱守成才猛地吐出一口气来,伸手扯住了灯绳。

灯泡里钨丝暗了一下,慢慢亮了起来。

站在明亮之下,朱守成周身的冷汗才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他疯了似的扯去了那张被他弄污的床单,囫囵团成一团扔入脏衣篮,又把刚才脱下的沾满污物的裤子拿起来,正反检查,确认上面没有一丁点儿血迹,精神才像被抽空了一样,颓丧地坐倒在了床脚。

朱守成没有余力去数床头柜里存放的糖果了。

因为他在床头柜与床的夹缝处发现了一张新鲜的、还带着江米纸的糖纸。

朱守成双眼无神地想,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自己都开始怀疑,今天自己有没有吃过糖。

朱守成抓紧头发,狠狠骂了一声操。

而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地方,低头收拾床铺的“池小池”,形影徐徐改换。

再抬起头看表时,他的脸已经完全恢复了原貌。

娄影把池小池的床铺整理好,取好他的毛巾,确认池小池的父母大约会在十五分钟后回来,便重新掩好房门,提着他刚买好的鸡蛋糕,下了楼去,打开了自家的房门。

池小池已经在他的床上睡着很久了。

他一只手搭在胃上,身上套着娄影的运动背心,松垮舒适地窝在夏凉被内,从被子一角露出的指腹上,满布着被热水泡出的皱纹。

池小池所做的事情很简单。

在朱守成请他进家门、转身去取绿豆棒冰时,他将一张高级催眠卡、一张高级制梦卡、一张催眠·唤醒卡交替糊上了他的后背。

名称:催眠·唤醒卡(中级)

持续时间:设定型+即用型

件数:1

品质:精良

类型:一次性使用品

所需兑换点:5点悔意值

介绍:唤醒爱人,需要蜜意的亲吻;唤醒孩子,需要奶香的糖果;唤醒老饕,只需要饭熟的麦香。

说白了,这张卡片需要设定一个固定条件,才能在特定的时间唤醒中了催眠卡的人。

而池小池为他设定的苏醒条件,是他梦游,然后吃掉一颗存放在床头柜的糖果。

在朱守成放下棒冰、在令人颠三倒四的困意驱使下走向卧室、准备接受他长达两个小时的梦中阉割时,池小池也起了身,把自己坐过的椅子恢复原位,带走了自己的作业,去澡堂洗了个热水澡后,敲响了娄影的家门,倒头就睡。

……这段时间里,每去一次朱守成家里,池小池都会彻彻底底地洗上一次澡。

朱守成的梦境开始后,池小池就伴着他间歇性的哀嚎入睡。

大概是睡得有点爽,忘记了自己洗过澡的事情,在下午四点钟左右,池小池从床上爬起来,保持着半梦游的状态,又洗了个澡,热气腾腾地钻回来接着睡。

娄影把装盛着鸡蛋糕的塑料袋在床头放下,坐在床边。

床边轻微的下陷,稍稍打扰了池小池的梦境,他睁开眼睛看了娄影一眼,便往床内侧滚了一圈,乖乖让了大半张床给娄影。

娄影注视着他,心里软得不行。

他温柔地抚着池小池的额头,一下下的。

因为知道来人是谁,池小池意识模糊地仰躺着,任他抚摸。

哄了池小池一阵,娄影并没有上床挤占他的休息位置,而是把他换下来的衣服一样样叠好。

这是昨天才换下的衣服,不用洗。

娄影边叠衣服边想,他们的计划,终于可以开始了。

就是不知道这边的事情了结之后,小池会不会愿意在这里多留一段时日……

娄影想着,拿过了他的短裤,抖了抖,正要叠好,却在右侧的小口袋里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小东西。

……一只磁盘?

娄影想了想,并不记得自己或是池小池有谁去仓库里兑过这种存储物品。

它的款式很普通,但从它庞大的内存来看,却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产品。

出于好奇,娄影把磁盘放在掌心,试图探测内中的讯息。

加密的?32位?

判断出这一点后,娄影就笑了笑。

32位的密码啊。

如果不知道当初设置密码的人的思路,想要破解可就是天方夜谭了。

哪怕以一百毫秒一次的频率来进行破解,破解时间也是半辈子起步。

娄影刚准备把磁盘放下,却不防脑中划过一阵切割似的疼痛,让娄影脸色陡变,胡乱探手撑在了床沿边,低低“嗯”了一声。

他第一时间抬头,好确认池小池有没有被自己吵醒。

但娄影的视野很快被一幅幅快速闪过、明灭不定的失真画面覆盖,甚至有断断续续的杂响,像是一部盘带受损了的老电影,在老转轮上一圈一圈地滚动,拉着他,缓缓向记忆之海沉下去。

直到这时,娄影才发现,这张磁盘在制造伊始,就附着了磁盘原主的记忆碎片。

记忆里,或许就留存着他当初设计密码的思路。

在浸入海面的第一瞬,有道看不清形态的光影在他眼前浮动,发出的声音也是含混不清:“……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娄影。”

“年龄。”

“16岁。”

“死因。”

“……我不清楚。应该是坠楼吧。”

“……”

“……”

“基本信息验证无误。娄影,我问你,你想为我们的系统工作,获得一次重生的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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