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瑞重这个动作, 让庄卿想到了符离的长辈, 朱雀逐月。
乾坤袋里能装的东西太多, 庄卿没法设想里面装了哪些东西,更不可能接受。
“抱歉, 管理处有规定,不可以接受其他修真者的礼物。”庄卿行了一礼,“多谢前辈的厚礼。”
“人间界有句话, 长者赐不可辞,你若是不愿意接,就是瞧不起我这个长辈。”封瑞重相貌十分明丽, 不笑的时候,微微上挑的眉角, 便透出几分威势来。
“多谢封叔。”符离替庄卿把乾坤袋收下。
“还是小离乖。”封瑞重脸上再度挂上笑, 他拍了拍符离脑袋上的帽子, 有些心疼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符离愣愣点头。
封瑞重看着他头顶用法术变成的帽子,眼中似有情绪闪现, 但最终也只是帮他理了理帽子:“好好照顾自己, 缺什么就告诉我。”
他掏出几枚玉佩塞到符离手里:“有事就摔碎玉牌,我会立刻赶过来。”
捏着这些玉牌, 符离怔怔地看着封瑞重。封瑞重的行为过于亲近了, 他本该怀疑对方用意的, 但是只要对方笑看着他,他心中就只剩下亲近之情,再无其他。
“封叔……”符离忍不住问, “我们以前是否见过?”
封瑞重温和一笑:“雪大了,早些回去吧。”他把目光落到庄卿身上,对他友好一笑,“告辞。”
看着封瑞重身上穿着与符离一模一样的衣服,庄卿板着脸道:“请前辈多保重。”
封瑞重拉开车门,对符离笑:“快上车。”
他学习能力很强,只是坐了一次汽车,便知道怎么开车门,怎么让自己融入人群而不突兀。
符离坐进副驾驶,唇角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封瑞重并没有否认以前与他见过,但也没有承认他们曾相识。是对方不想说,还是顾忌什么选择了隐瞒。
在他思索间,封瑞重又在他怀里放了个乾坤袋:“对自己好些,吃穿住行不要委屈了自己。”他又看了眼符离头上靠法术变出的帽子,笑容有些勉强,“衣物上讲究些也没关系。”
符离有些莫名,为什么封叔看他的眼神,仿佛他受了天大的苦难与委屈似的?
“好好照顾自己。”封瑞重深深看了符离一眼,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符离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拉开车门追了过去:“封叔。”
“怎么了?”封瑞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的时候,眼中的高兴几乎掩饰不住。
“这是我工作的地方,你空闲了来找我,我带你去吃人间界的美食。”符离把一张名片放到封瑞重手里,双目紧紧凝视着封瑞重,“你一定要来。”
封瑞重看着掌心的名片,把它小心放进自己的收纳戒中:“好。”
符离弯起了眼睛,笑着跑回了庄卿的车里。等他再回头的时候,车后除了飘扬的大雪,已经看不到封瑞重的身影。他垂下头,把封瑞重给庄卿的乾坤袋,递到了庄卿手里。
庄卿接过小如锦囊的乾坤袋,心里有些发酸,却又觉得自己酸得毫无理由。在封瑞重给符离整理帽子时,他差点没忍住伸手去拍开对方的手。
好在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不然符离一定会以为他喜怒无常。他把乾坤袋扔进收纳盒里,努力让自己神情看起来正常一些,“这位封前辈,有没有可能是……雾影山的前辈?”
符离轻轻摇头:“不可能,长辈们在山中虽然很少以人形生活,但也曾当着我的面化过形,不是他们。”
“所有长辈的人形你都看过?”庄卿觉得那个封瑞重对待符离的态度,早就越过了大妖对待小妖正常的态度。再和善的上古大妖,也有几分傲气,不可能如此好相处。
“都看过。”符离道,“当年我刚化人形时,不习惯人类身体的使用,山里的长辈们怕我对人形心生排斥,所以都化成了人形,陪我度过了那段时间。他们每个妖的长相,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可能忘记。”
“你那个人类宠物……”
“那、那倒是记得不太清楚了。”符离觉得自己话说得太满,瞬间就被庄卿打了脸,“反正这位封前辈,我以前绝对没有见过。”
庄卿用手机进入工作系统,调出封瑞重刚刚在妖盟登记的身份资料。
一万岁恐怕只是随口说的数字,出生地在交州南山?
交州南山的范围很广,光凭这么模糊的地址,无法查出对方的真身,而且谁也无法确定,这个所谓的出生地是真是假。
若对方并不是符离的长辈,那他做出如此亲近的样子,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对符离……
庄卿努力压制住这种想法,沉着脸道:“我听你提过,你们山上有只不会化形的麻雀……”
“那怎么可能,小麻雀自恋又聒噪,而且是雌鸟。”符离记忆中的麻雀,几千年都没有化过形,声音稚嫩如人类女童,这让他怎么都无法把她当做长辈看待,小麻雀好像也不在意这些,平日里总是陪着他一起玩。
见符离如此肯定的态度,庄卿心中的疑云更甚,世间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好。但是他见符离似乎对那个封瑞重很有好感,到底没有把心中的猜忌说出来。
晚上下班回到庄卿的别墅里,符离吃过晚饭,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了封瑞重送给他的两个乾坤袋。
打开其中一个袋子,往外面随便一倒,珠宝黄金还有布料瞬间堆了满满一屋,把家具都淹没了。
在厨房里听到动静的庄卿走出来一看,如山般的黄金珠宝,像是废弃垃圾堆在了他的客厅中,符离在干什么?
符离被如山的珍宝吓了一跳,忙念了一个口诀把东西又收了回去,乾坤袋的东西他只倒出来一小半,就堆成了这样,如果全倒出来……
“你在做什么?”庄卿擦干手,见符离手里捏着乾坤袋,皱眉,“这是今天那个大妖给你的?”
符离愣愣点头,他可能明白封叔临走前,为什么又扔给他一个乾坤袋了。可能是看出他戴的帽子是用树叶变出来的,以为他日子过得比较艰难,就给了他这么多金银珠宝布匹玉饰之类?
这个误会可能有点大。
另一个乾坤袋符离不敢像刚才那样直接往外倒,他打开袋子后,用神识往里面扫了扫,里面放着各种丹药灵果药材还有法器,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也不少。
符离手里好东西不少,虽然震惊于封瑞重的大方,但还没到失态的地步,庄卿心里却觉得这事怪异至极,这些药材法器随便哪一样,都能让无数修真者垂涎,那个封瑞重对符离的好,太过了。
他找到封瑞重送给他的乾坤袋,打开用神识一扫,里面的东西虽然没有符离多,但也都是十分难得。最重要的是,庄卿在这个乾坤袋里,察觉到了龙的气息。
从乾坤袋中取出那个散发着龙气的黑木盒,还没有打开盒盖,庄卿都能感受到强大的龙威与灵气,他的手甚至有些拿不住。
“龙气?”符离也感觉到这股格外强大的气息,他低头看着庄卿手里的盒子,“里面是什么?”
庄卿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只龙角,暗青色的龙角灵气磅礴,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头龙腾飞而出,咆哮于天地。就在顷刻间,一道青龙的幻影出现在黑木盒上方,他巨大的龙首看着庄卿,眼中没有任何感情。
“我族后辈,你竟然打开了这只盒子?”幻影忽然长啸一声,化作青光进入了庄卿眉宇之间。庄卿手一抖,黑木盒掉在了地上。那只龙角在落地的瞬间,摔得粉碎,只留下惨白黯淡的碎末。
“庄卿。”符离见庄卿身上龙气不断往外涌,忙在别墅四周布下结界,伸手去给庄卿疏通经脉。然而刚碰到庄卿的后背,强大的龙压便向他袭来。
这股龙气在防备他,不让他靠近,但是对庄卿却十分友好,好像在保护他。
察觉到这一点,符离不敢再冒然靠近,盘腿在旁边坐下来,若是庄卿出现什么异状,他也来得及反应。
庄卿已经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此刻他的神魂被陌生的龙气吸入了识海中。庄卿虽不是纯种的金龙,但却是修行天才,识海也格外强大。
他看着出现在自己识海中的青龙,潜意识里猜到了他的身份。
“您是圣兽青龙大人?”
青龙的眼神不再像刚才那般冷漠,他的声音低沉沧桑,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生死毁灭都不会让他有太多的情绪:“没想到,我的有缘龙,竟是一头半人半龙的混血金龙。罢罢罢,这都是天意。人类创造出文字,成为万灵之长,若是你来继承龙族,或许能在天道之下为天下夺得一线生机。”
庄卿想起了黑木盒中的龙角,他上前朝青龙行了一个大礼:“晚辈庄卿,见过圣兽大人。”
“青龙圣兽早在五千年前死去,我不过是附着在他龙角上的一缕残魂。”青龙叹息一声,“你打开了封印残魂的盒子,便是你我的缘分。”
庄卿戒备地看着这缕青龙残魂,但是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这是他的识海,任何举动都有可能给他带来不可挽回的伤害。
残魂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却没有在意,只是道:“今日送你龙族传承,望你仔细参详,护一方土地平安。”此话落音,残魂渐渐消失,化为点点星光飘洒在庄卿的识海中,渐渐与识海混在了一起。
庄卿觉得自己脑子轰轰作响,浑身经脉纳入了无数灵气,骨骼在迫不及待地成长。
“龙族最后一次蜕变?”符离察觉到庄卿身上龙甲时隐时现,头顶的龙角也长了出来,金色功德之光环绕着他的周身,似乎想要帮着庄卿脱胎换骨。
龙族会在一千五百岁到两千岁之间进行最后一次原形蜕变,若是熬过了这一次蜕变,便会修为大增,移山推海也不过瞬息之事。但是符离怎么也没料到,封叔给庄卿的乾坤袋中,竟然会有与龙族相关的东西,刺激得庄卿突然进入蜕变状态。
来不及细想,符离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匹布,把庄卿包裹在布中,缩地成寸来到海市的海边,化作原形,带着庄卿沉入海底。
上一次庄卿带他去金龙宫的时候,他还处于昏迷状态,但是回去的时候,他特意记下了路线。
“妈妈,刚刚有只白色的萨摩耶叼着一卷布跳海自杀了。”
海滩边,还有一些游玩的人类,谁也不知道身边有条龙经过。一个披着头发,手抱玩偶的小女孩指着海面,“爸爸,你快去救狗狗。”
小女孩爸爸的目光在寂静海面上来来回回扫视好几遍,无奈笑道:“宝贝,爸爸没有看到狗。”
“它一定是沉下去淹死了。”四五岁的小孩子,对自己看到的事情深信不疑,想到那只雪白的狗狗淹死在海里,小女孩顿时难过得痛哭起来。
眼泪啪嗒啪嗒往沙子里掉,很快就打湿了一小块沙地。
女孩爸妈舍不得孩子难过,女孩爸爸在海岸边找了一圈,最后只好回来道:“宝贝看得没错,刚刚我看到有只白色的狗从海里爬出来跑远了。”
“真的?”小女孩眼红红地看着她爸爸,在她的心中,爸爸无所不能,肯定不会骗她。
“真的,那只狗爬起来就跑了。”女孩爸爸随意指了个方向,“可惜它跑得太快,爸爸没追上。”
“能爬起来就好。”小女孩高兴了,抱着爸爸大大地亲了一口。
女孩妈妈看着黑黝黝的海面,压下心中的那点怪异感,暗暗松了一口气,肯定是女儿看错了。
符离打开金龙宫禁制,把庄卿带去了金龙宫后殿,刚踏进后殿大门,庄卿的人形就再也支撑不住,变成了一头巨大的金龙。
蜕变的过程十分痛苦,庄卿发出了一声声龙啸,头尾不断地往墙上撞,很快身上就渗出血来。
看着庄卿金色的龙身渐渐染上了血色,符离的心里越来越堵,像是患上了人类口中的心脏病,变得呼吸不畅起来。眼见庄卿又要往墙上撞,他想也没想就挡在了墙的前面,他身体比较软,庄卿撞在他身上,应该不会把龙角撞断。
龙角就是龙的尊严与面子,他担心再这样撞下去,庄卿会变成没角的龙。
痛得两眼血红的金龙,早已经失去了理智,根本不管自己撞到了什么。就在他即将撞到符离身上的那一刻,他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断断续续用虚弱的声音道:“符、符离……你快出去。”
“你别怕。”符离运转浑身的灵气,伸手放于金龙头顶,“好兄弟同甘共苦,我相信你一定能够熬过去,成为龙族最帅的龙。”
庄卿痛得浑身抽搐,身上每一块骨头,每一片鳞甲,仿佛被人敲碎重组,一点点再长出新的出来。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蜕化是在五百岁的时候,他痛得撞断了无数根树木,流出的血染红了整座山头。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撑不下去,然而还是熬过来了,没有灵池、没有灵药,也没有任何同族替他引灵渡气,他却活过来了。
第二次蜕化比第一次更加痛苦,那时候他一千二百岁,流出的血染红了整条河。
可是活下来又能如何,没有人期待他活着,也没有谁在意他是否活着……
庄卿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甚至忘了今夕是何夕。脑子里只有痛苦,无尽的痛苦。
心中有个声音在问他,那么坚持为了什么,就算勉强活着,也不过是继续过着被妖道邪妖追杀的日子,他们都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取他的骨,谁会期待他的成功?
“庄小龙?”符离发现庄卿哀嚎声渐弱,心中暗道不好。庄卿从小到大都没有经过龙族正统调养,修为虽然高于其他龙族,但是由于幼时被其他龙族欺负,后来在人间常常受伤,身体早留下了暗疾。现在他突然进入蜕变状态,只怕本体会撑不住。
这头龙……
符离讨厌光溜溜的生物,不管是龙还是蛇,他都很讨厌。可是眼前这头金龙不同,他虽然也光溜溜,但一点都不讨厌。
不想他死,想让他蜕变成功,长出金光闪闪的龙鳞,长出威风凛凛的龙角,然后让那些欺负过他的龙,在他面前自惭形秽,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符离睁开金色的眼瞳,低下头,把额头抵在了金龙的额间。
红光与金光瞬间交融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神龙,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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