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很危险,不要出去,不要见任何人。”

从我有意识起,这句话就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中。

我一直待在这个小房间里,我的记忆也仅限于这个房间。房间里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和衣物,还有书架上的一些书。

日复一日,我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房间,透过窗户我看到四处都是灰色的废墟瓦砾,安静得像一张壁纸,偶尔有几只鸟划过。

书上说,不久前人类的一次大战将大部分城市变成了废墟,无数人丧命于炮火和辐射,少数幸存者只能被迫待在废城中的房间里,靠直升机空投食物勉强度日。

房间里一个箱子中堆满了这些年积攒的食物,永远都吃不完。

我每天的消遣就是翻那些散架的书,看看窗外有没有鸟经过,顺便看看某处废楼的窗户里,有没有和我一样的人待在那里。

晚上,我合上书准备睡觉。不一会儿,窗户玻璃传来了一声轻微的撞击声。

应该是鸟,我没理,翻个身继续睡觉。

两秒钟后,窗户玻璃又被敲了一次。

该不会是情侣鸟双双殉情吧?我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白色月光下,一个背着包的男人捧着一把小石子边走边向那些带玻璃的窗户上扔小石子。

第一次见到除自己以外的人,心情有些小激动,另外,房间里的书上一直告诉我外面很危险,这个男人半夜鬼鬼祟祟地用石子敲窗户,不像是好人,万一他有什么别的企图,我手里没武器,被他发现就危险了。我关上窗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回去睡了。

天亮后,我再次来到窗前,发现那男人竟然没走,还在我楼下。

这次我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样子。他背着皮革包,身上穿着用汽车轮胎做的盔甲,盔甲上面镶嵌了很多齿轮,脸上带着很夸张的黑色面具,眼睛周围露出的皮肤也被灰尘染得漆黑,黄色头发乱蓬蓬地搭在脑袋上。

这男的默默地从周围搜集较为平整的石块搭在一起,虽然不知他在干什么,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人,让他一直待在自己家楼下终究是个祸患。我回到房间里,从箱子里拿出几袋粮食和水,从窗户朝他扔了过去。水瓶砸中了他的脑袋,他捂着头转过身来,目光正好撞上扔粮食的我。

那双眼睛可能是因周围黝黑的皮肤衬托显得十分明亮,甚至在这一片灰色的废墟背景中,相隔千米,也能扫中这双明亮的眼睛。

他和我对视了几秒,见我手中的粮食滑落到楼下,他才低下头,默默地将我刚才抛下去的粮食和水收到背包里,然后继续去寻找石头。

果然是怪人,我赶紧关上窗户,拉上了窗帘。

书上说,末日里,黑暗森林法则大行其道,遇见同类就会像遇见猎物一样,消灭对方抢夺身上的资源,提高自己的存活概率。

糟了,刚才我朝他扔了食物,岂不是暴露了自己。

我把书架上的书全部搬下来,希望能从里面找到解决方案。

只听“咔嗒”一声,旁边的空书架突然坍塌,整个房间大部分墙皮都已经脱落得不成样子,但只有挨着书架的那块墙的墙皮完好如初。

我走上前去,轻轻敲了一下,那墙皮“哗啦啦”碎了一地,墙里是个空洞,里面放了一把精美的手枪,旁边还有一箱子弹以及一张发黄的字条:“这是最后的福利,用这把枪赶跑入侵者吧。”

我如获至宝,握着枪来到窗前,举起枪对着他说:“喂,吃的喝的都给你了,你快离开这儿,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放下手里的砖,从包里掏出一个齿轮,我没看清他手里的动作,就看到一道金光飞来将我手里的枪打落。掉落在地板上的齿轮和手枪依旧在高速旋转。

我连忙跑过去捡起手枪,走到窗边,那男的突然冒了上来,和我打了个照面。他脚下踩着石块堆成的平台,没等我做出反应就翻了进来,摘下了口罩,整张脸看起来还算秀气。

“刚才你为什么拿枪指着我?”男人问道。

“因为……”我指着摊在地上的书说,“因为书上说末日里没有队友,最大的敌人就是同类,你的行为太诡异了,所以我……”

他掏出火柴,点着扔到了书堆里,火花慢慢地将那些书蚕食殆尽。

“你!”我重新举起枪对着他,他伸手轻松地夺走了那把枪。

“我不是坏人。”男人接着说,“那些书的作用只是洗脑,你可以选择相信我跟我走,也可以选择继续待在这里。”

“书,书上说……”我指了指外面,“外面是末日,有丧尸还有毒气什么的。”

“看书看傻了。”他走到墙边踢了一下满是食物和水的箱子,“既然是末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食物供给。”然后又走到烧成灰烬的书堆前说道,“如果政府真的要印刷末日生存手册,那么应该要清楚地写到毒气的成分、吸入后会有什么反应、外面到底被破坏成什么样子了、丧尸的外形和弱点,而不是统统一笔带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问道。

“几个月前,我和你一样,也是住在这种废楼里,坚信着书上告诉我的,以为只要待在原地,吃着每个月空投下来的食物,就能平平安安地活一辈子。直到我在食物包装里找到了一张照片和一个纽扣。”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张皱了吧唧的照片,照片里是三男两女五位年轻人,身上的穿着和这面前的男人同一风格。五人的身后有一张铁网,铁网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危险请勿靠近!”铁网后面,是灰色的废墟,铁网另一面,是绿意葱葱的草坪,五个人兴奋地做出很帅气的姿势,在铁网边合照。

“那纽扣有什么作用?”我问。

“不知道,但我怀疑这里是动物园,有人把我们当动物囚禁在了这里。”他把照片塞回包里继续说道,“因为你刚才送给了我一些食物,所以我才告诉你这些,我在路上遇到过七八个像你这样的人,最终还是只有我。”

“那些人都选择留在自己的废楼里吗?没有跟你走?”我问道。

他没有回答,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齿轮转身从窗户跳了下去。

我转身看了眼灰烬,又看了看身后那箱粮食。两秒钟后,我搬起粮食从窗户扔了下去,紧接着我也跳了下去。

“我跟你走,希望你不是骗我。”我说。

那个男人见我下来终于笑了:“你好,我叫肖月,这个名字是我在废楼醒来后,看到的第一本书的作者的笔名,我就拿来用了。”

“呃,我叫麦芽,是在粮食包装袋上的成分表上找到的名字,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我说。

“大家都选择待在废楼里,所以,现在满大街的资源没人和我们争。”肖月指了指街上报废的车辆说,“轮胎可以做成盔甲,轻便还可以防刀剑类的武器;里面的齿轮、轴承什么的,都可以当作武器,对付丧尸足够了。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可以发动的车。”

“哎呀,一下子跟我讲这么多,我记不住啊。”我说,“我一直跟着你就行了,你慢慢教。”

肖月瞅了我一眼,嘴唇抖了几下,然后才说:“我是说,万一我们走散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有5个端着枪的人影从空中落到了马路上。

肖月刚举起手中的齿轮,那群人竟先开了枪打在了我们身后,紧接着一阵腐尸的气味传来。

转过身,发现身后趴着几只灰色的丧尸,我们刚刚经过那里竟然没有发现。

“时间久了,现在丧尸也进化出了保护色。”其中一个女人说完,摘掉头盔跑到我们面前,“嗨,我们是来自和平区的人,过来找刺激。”

原来世界上不止废墟,还有和平区——他们用一张铁网把日废墟围在了里面。一张铁网,分割两个世界。和平区一小批热爱挑战的人不甘平凡的生活,选择来铁网里体验生活,他们把照片和跟踪器塞到补给粮食中,最后找到了我们。

他们答应带我们离开这里去和平区。

剩下的日子里,肖月没有再去找其他废土人,专心和这伙人一起打丧尸。闲暇时间,他就拿着那张照片仔细观摩,我问他是不是看上了某位姑娘,他笑着说才不是,是从来没见过绿色草坪,要多看看。

一个星期后,我们终于看到了铁网,也看到了绿色草坪,不远处,小河流淌,工厂、学校耸立。

我们很轻松地翻了出去。

和平区上方,无数架直升机飞向各处运送物资,一切井井有条。

“为什么和平区这么小?”

“什么?”众人不解地瞅着我。

我指着前方,又向前走了一步,然后说道:“就这样向前走3000步,就到头了。”

“你眼睛这么好呀。”小姑娘笑着说,“你看错了,那只不过是另一个铁网罢了。”

我低头,瞅了瞅脚下并拔下了一根草,小姑娘见状赶紧拉住我和肖月:“哎呀,快走吧,磨磨叽叽的。”

在和平区住了几天,住宿环境虽然有了质的飞越,但是总感觉有些怪,而且那4个人也没有再出现过。

我去找肖月,他正在工厂里,帮直升机装粮食。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问肖月,“大街上很少有行人,工厂也空空荡荡的,最可疑的是,这些粮食和水源源不断往外运输,原材料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不好奇,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肖月说。

肖月现在的眼神和当初在废城楼下搬砖时一样,应该谁也劝不动。

我慢慢地朝工厂内部走去,却被肖月一把抓住:“你能不能稍微收一下你的好奇心,毕竟我们是从废土区过来的,万一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书上说,欺骗永远存在,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

我支开肖月的胳膊,起身朝工厂内部走去。

腐烂的尸体、丧尸、枯萎的植物,被揉成一堆,一股脑儿倒进一个机器里。再出来,就是我们平时吃的粮食。

肖月这时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说道:“本来是想给你个生日惊喜,谁知道你变聪明了,瞒不住你。”

肖月掏出齿轮,把工厂顶端打出了一个洞,我看到这几天一直没出现的小姑娘那群人一直抱着枪在上面奋力抵抗,打着丧尸。

“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和平区,地球已经废了,到处都是废土,到处都是丧尸、病毒和辐射,到处都是残杀。”肖月说道。

我指着头上,小姑娘那群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肖月叹了口气:“我是你男朋友,我们和上面那几个人是同一个联盟的。”

我被这巨大的信息量惊得说不出话来。

肖月接着说道:“在这末日里,一切都是万不得已,我们在末日里已经生活了6年,所有能吃的能用的资源,也都差不多用光了,我们联盟必须减少人口。你举手自愿牺牲,我也跟着你举了手,但是我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希望能在末日发生前死去。于是联盟商量后决定,消除你的记忆,把你安置在废城里永不出门,每天给你吃用特殊材料做的食物,这样也算是脱离了联盟,没有消耗联盟的物资,可以不用死。同时,联盟在这里做了一个和平区,按照末日前的样子做了假草坪、假学校、假工厂,我会在这里被悄无声息地处死。但是我还有一个选择,就是选择是否带走处于废楼中的你——让你和我体验几天和平区的感觉然后被处死,还是一直把你放在废楼里,自生自灭……”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记忆重新回到我的脑中,之所以肖月对和平区、对草坪这么执着,正是因为大学时学校组织露营,我和他就是在草坪上认识的。

那天晚上烧烤时,他捉了几只蝉烤了给我吃,我说我从来不吃这么恶心的东西,要我吃还不如死了算了,他却吃得津津有味并说,“只要有营养,就应该放下偏见。”

“原谅我的自私。”肖月说,“我想把你带过来一起死,因为我不忍心让你一直吃那么恶心的粮食。”

这时,楼顶被打破,那几个人冲了下来。

那三个男的举起枪对着我和肖月说:“既然麦芽都知道了,那对不起了,今天晚上你们就提前上路吧。”

“不,不不。”我对那三个人说道,“今晚不能处死我们。”

三个人互相交流了眼神然后说道:“不行,联盟已经决定了,不能反悔。”

我解释说:“我没有反悔,只是联盟不是每次都是牺牲一个人吗?这次肖月是自愿牺牲,牺牲两个人,你们能不能多给我们一点时间。”

“你想怎么样?”

“我想重来一次,不过这次我想把肖月消除记忆放在废楼里,我去找他回来。”我说。

三个人用对讲机向上面汇报了一下,然后对我点头,表示上级同

意了我的提议。

肖月走到我面前盯着我,我笑着揪了一下他的脸:“都怪你,让我吃了这么久恶心的粮食,看我这次不让你吃个够。”

肖月也笑了,眼神更加明亮。

联盟的人正在给肖月消除记忆。

小姑娘把我叫去,问我还要不要在肖月的房间里放置什么东西。

我说:“烧烤架、齿轮、皮靴,那是他最喜欢的。”

“还有吗?”她问道。

我掏出那把精美的枪,递给了她:“把这个放在他房间里。”

她接过枪,向直升机走去。

肖月,你真是太笨了,我当初举手自愿牺牲,你干吗非要跟着我一起呢?这次我绝对不能再给你机会跟我一起死了。

联盟资源有限,如果两个人必须死一个人的话,我希望是我。

千万别扯那些要死一起死的酸不溜秋的誓言了,这是末日,不是偶像剧,你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你就在废楼里安稳地待着吧,万一末日过去了呢。

“等一下。”我叫住了那个小姑娘,把一张字条交给了她,“把纸条和枪放在一起吧。”

纸条上写的是:

“有一个叫麦芽的女人,她会找到你,见到她时,别犹豫,开枪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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