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要动我。”她喊道。

卡米尔需要一点时间整合信息。他想休息一下,但他还是选择小心谨慎。

“好吧……”他用一种鼓励的口吻说。

那些X射线、扫描仪,证实了年轻实习生前夜所说的话。牙齿手术会另外做,其他手术也会一起进行。嘴唇上还剩一点结痂,但左脸上,该怎么说呢,有一点儿?有几条?清晰可见的痂?安妮在镜子里看了半天,她的嘴唇都爆裂开了,很难知道哪些会留下痕迹,哪些会随时间褪去。至于脸颊上的结痂,因为被针迹覆盖着,现在没有办法预测。

“只是时间问题。”实习医生说。

安妮的脸清楚地说着,这不是真的。可就算是时间,卡米尔也没有太多。

现在他们单独在房间里。他是来传达一个重要信息的。

他等了几秒,然后说:

“我希望你能认出他们……”

安妮做了个手势,含义模糊。

“那个从上面向你开枪的人,你跟我说他很高大……他是怎么样的?”

现在试图让她说话简直可笑。

法医鉴定要重新开始,这样要求她讲话可能会适得其反。然而:

“很诱人。”安妮说。

安妮努力地说清楚每个音节。卡米尔急了:

“什么……什么叫‘很诱人’?”

安妮环顾四周。卡米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刚刚露出了一丝微笑。为了简单起见,就把这叫作微笑吧,因为她的嘴唇只是单纯卷到了三颗碎裂的牙齿上方:

“很诱人……像你……”

在为阿尔芒追悼期间,卡米尔已经几次有过这样的感觉:至少,他已经下定决心变得越来越乐观了。安妮开了个拙劣的玩笑,想让卡米尔受不了她然后夺门而出。希望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他也想用同样的口吻做出回应,但他有点猝不及防。他嘟嘟哝哝的,安妮已经又闭上了眼睛。他至少确定了,她是清醒的,她听得懂他的话。他犹豫着,但突然,安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卡米尔把手机给她。是纳唐。

“不要担心,”安妮闭着眼睛,上来就说。

她一下展露出一种长姐的耐心,对于她来说甚至有点过了。卡米尔听到了她弟弟的声音,坚决的,狂热的。

“我在消息里把事情都告诉你了……”

安妮此刻说话时比和卡米尔说话花了更多力气,试图把每个音都发清楚。她想把自己表达清楚,但更多的是为了安抚她的弟弟,让他放心。

“没什么更多的可知道的了,”她加了一句,口气还有点开心,“有人陪我,你不用担心了。”

她抬眼看向卡米尔的方向,说:“纳唐好像很担心。”

“不!听着,我要去做射线检查了,我再打给你。是的,我也是……”

她关机了,叹了口气把手机递给卡米尔。

他得利用这机会,因为他们两人独处时间不会太长。重要信息是:

“安妮……我不该负责你这个案件,你明白吗?”

她明白。她回答:“嗯……”她晃动着脑袋,表示她明白。

“你真的明白吗?”

“嗯……嗯……”卡米尔叹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为他自己,为安妮,为他们俩。

“我有点操之过急,你明白。然后……”

他拉过她的手,用指尖抚慰着。他的手很小,但很有男子气,血脉明显,卡米尔的双手总是很热。为了不吓到她,他必须想清楚什么是他该说的。

他不能说:“这个在烟草店遇到你的抢劫犯叫文森特·阿福奈尔,他是个暴徒,他决心要杀你,我很肯定他会重新行动的。”

他应该说:“我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要避免说:“我们组织不相信我说的,但我说的是真的,他是个疯子,他无所畏惧。”

而应该说:“我们很快就会抓到他的,一切都会结束的。为此你必须帮助我们指认他,如果你可以的话。”

别说:“我们会给你安排一个小警员在白天值班,但这完全没有任何用处,因为我跟你保证,只要这家伙还逍遥法外,你就不可能安全。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不要去提:“这些家伙去过你的公寓,偷走了你的证件,他们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找到你。”也不要涉及卡米尔能想到的办法。从大局看来,这不是他的错。

他最后说:“一切都会过去的,不要担心。”

“我知道……”

“你会帮我的,对吗,安妮?你会帮我的吧?”

安妮点点头。

“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认识,知道吗?”

安妮说知道。然而在她目光中,还是流露出一丝谨慎,一种不安的神情像浮云一样掠过。

“外面那个警员,他在那里干吗?”

卡米尔进屋的时候,她看到他在走廊上。卡米尔扬起眉毛。通常情况下,他要么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要么笨拙得像个八岁的孩子。完全是瞬间就能从最好的状态变成最差的状态,中间连个过渡都没有。

“这是……”

一个音节足够了。对于安妮那样的人来说,甚至这一个音节都不需要。从卡米尔的眼睛里,千分之一秒的犹豫中,她都能了解。

“你认为他会回来?”

卡米尔没有时间反应。

“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卡米尔犹豫了一秒钟,正当他想回答“不”的时候,安妮已经知道了答案:“是的。”她盯着他的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的无能,在这样一个本该互相依赖的时刻只感觉到他们彼此的孤独。安妮晃动着脑袋,像是在问自己: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来过了……”终于,她说。

“说实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说实话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是不会以这种方式回答的。立刻,安妮开始颤抖。先是肩膀,然后是双臂,她的脸色惨白。她看着门和房间的装饰,好像有人刚刚告诉她,这将是她最后的地方。想象一下有人指给你看你的灵床。卡米尔从没有那么笨拙过,他又加了一句:“你是安全的。”

这简直是对她智商的羞辱。

她转过头去对着窗子,开始哭泣。

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能休息,能尽快重新恢复体力。卡米尔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这一个目标。如果在照片上,安妮一个人都指认不出来,那么整个调查就没有办法继续了。而只要她给出一丝线索,只要起个头,卡米尔相信自己一定能顺藤摸瓜把他们全都查出来。

把它了结了。快。

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像是喝了酒,他的表皮开始爆裂,真皮像是层层剥落后飘浮起来,环绕着他。

他这是怎么了?

这一切要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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