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为什么您要管这个案子?”警察局分局长说着转过身来。

她好像绕着自己转了老大一圈:她有一个浑圆硕大的臀部,完全和身体不成比例。分局长米夏尔,四五十岁的样子,长着一张不可信的脸,一头黑发,皮肤白皙,两颗兔子般的大门牙,鼻梁上架着一副三角框眼镜,表明她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女人,说话掷地有声。她看上去有一副好脾气(事实上,这是个难搞的女人),聪明绝顶(破坏力更是智力的十倍),但最重要的,也是最壮观的,是她那肥硕浑圆的屁股。那让人目眩的体积不禁让人想问她是怎么承受得了的。有意思的是,米夏尔警官(这个名字让人轻易就联想到那些下流卑鄙的玩笑)有一张相当柔和的脸,一反大家对她的了解:她毋庸置疑的能力,极为敏锐的决策力,赫赫的战功。她是那种比手下员工都要勤奋操劳十倍的长官,并且乐意把自己看成领头羊。卡米尔去参加她的就职仪式时,他就清醒地意识到,除了家里的讨厌鬼嘟嘟湿(这是他养的一只小母猫,性情有点歇斯底里,他很宠溺它),如今又在办公室多了一个讨人厌的女人。

所以她问:“为什么您要管这个案子?”

在有些女人面前,人们很难保持冷静。警官米夏尔靠近卡米尔,非常近。她说话的时候总是这样。她皮质扶手椅般的庞大体格和范霍文的短小身材形成鲜明对比,夸张得像在演美式喜剧,但这种荒诞对这个女人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堵住了通往火葬场的道路。他们是最后入场的。卡米尔这时候正拼命往里挪动。因为就在他提出他的请求时,总检察官勒冈就从他们身边经过,他是卡米尔的密友,前分局长(抢椅子的游戏,一个升为副局长,另一个变成了分局长)。然而,大家都知道,卡米尔和勒冈比朋友更亲密,卡米尔是勒冈所有婚礼的证婚人,这是个相当重要的职责,勒冈刚刚和他的第二任妻子结了第六次婚。

分局长米夏尔,刚刚被提名,她还需要“谨慎行事”(她喜欢这些陈词滥调,并且善于稍加创新),她要分析利弊,再开始她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当她上司的朋友对她有所请求,当然,她得想一想。尤其,现在他们是最后入场的了。她必须好好想想这个请求,但众所周知,米夏尔有着活跃的思维,她总爱炫耀自己可以迅速做出决定。葬礼主持人从他们一进房间就注意到了他们。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穿着一身十字军战服般的制服,一头金发已经有些褪色,身材看上去像是个足球运动员。入殓师已经不像他们以前的模样了。

这个问题——为什么范霍文想处理这个案子?——这是卡米尔唯一花时间准备了的问题,因为事实上这是唯一的问题。

抢劫大约是上午十点开始的,现在还不到下午三点。在莫尼尔长廊的现场,技术人员结束了调查,同事们结束了第一轮的证词取证,但这个案子还没有分配下去。

“因为我有个耳目,”卡米尔说,“已经安插好了……”

“您早就听说了这个案子?”

她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卡米尔立刻想起那些肖像画里怒目圆瞪的日本武士。她想说的是:“您这是说完了没有呢?”她最喜欢这类表达。

“当然没有,我之前什么都不知道!”卡米尔几乎要叫起来了。(他很有说服力,在这幕小短剧里,让人真的会相信他知道自己在讲什么。)“我不知道,”他继续说道,“但我的线人,我不确定他知不知道……”他有点焦虑不安,可能是因为燃烧的炭火。(范霍文相当确定这个米夏尔喜欢这样的场面。)这时候他很配合……如果她不好好利用就太遗憾了。

只要一个眼神,这场对话就能从技术性变成战术性。卡米尔看看殡仪馆尽头的总检察官勒冈,他庞大的身影正巧给这段谈话打上了一层阴影。沉默。分局长微笑了一下,表示她明白了:没有问题。

为了形式,卡米尔加了一句:

“这不仅仅是一场抢劫,还有严重的杀人意图和……”

分局长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看他,然后慢慢地点点头,好像在这场谈话之外,除了勒冈笨重的身影,她还发现了一丝微光,难以名状,像是她想努力搞明白什么似的。或者好像她已经搞懂了什么,或者她快要明白什么了。卡米尔知道这个女人有多敏感,一有什么麻烦事,她的“地震检测仪”就叫个不停。

于是他先发制人,用他最叫人信服的声音,语速飞快地说:

“我会跟您解释的。我的人和另一个队伍里的人有联系,这已经是在去年的事情,和这件事本身是没什么联系,但是我们有……”

米夏尔分局长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像是在说,她自己已经有足够多的问题了;也像是在说,她理解了;或是在说,她还新上任不久,不想牵扯进她的老板和下属之间。

“好的,警官,我会跟佩莱拉法官说的。”

他没有表现出来,但这正是他心里希望的。

要不是她那么快缴械投降,卡米尔完全不知道如何把这话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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