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妮德想动动胳膊,但它们被牢牢地绑在病床边,于是大声叫嚷起来。

一名护士跑进来,迅速增加了辛妮德右臂上注射液的强度。在药物作用下,她再次缓缓陷入昏迷,此时一名医生也来到辛妮德床边。

“可怜的家伙。”他说。

护士看着他,困惑地说。“你说的可是一个想炸掉满客飞机的女人,一个杀掉自己家庭医生的女人。可怜?我可真不觉得!”

医生叹息着点点头。“正是。”他低声说,然后离开了房间。

护士低头看着双眼紧闭的病人,辛妮德此刻的呼吸浅而均匀。你最好死掉,她心想。然后关掉灯,带上门离开了房间。

辛妮德睁开眼睛,慢慢地扫视房间。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人,她这才用牙齿吃力地扯掉手臂上的注射液。

谁他妈都别想对我下药。

她在想,自己曾经逃出过医院病房,这次肯定还能逃出去。精神病院可能多少有点儿挑战。不过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她仿佛又回到了德里的伯格赛德区,低头看着满身弹孔的好朋友们。这让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过去的几个夜里,她盯着病房的天花板,所有事情前所未有地清楚。从前的记忆一点点拼凑完整,令人五味杂陈。尽管不情愿,但这复杂拼图里遗失的碎片终究还是痛苦、无情而坚定地回到原位。

疯了?自杀?老娘才没有!

乔恩·斯蒂芬森看见13号渡轮逐渐驶近运河边的码头,随即展开行动。

他跟在另外三个人的后面,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老女人,等着登上这辆即将带他回城的船。三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他知道他们奇怪自己怎么会出现在他们的岛上,他试着无视他们。看到渡轮抵达后,乔恩松了一口气,然而船上并没有挤满可以帮他打掩护的乘客。

“你不是当地人吧?”在他前面登船的老女人询问道。

这个冰岛人笑道:“来观光的。”说罢迅速移动到船尾,紧紧地抓着帆布包。他摩挲着下巴,才发现胡子已经长了四五天了。不算坏事,如果他的脸会出现在通缉海报上的话——他觉得这是毫无疑问的。

他花了好一会儿来理清头绪,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他的俄罗斯老板想除掉他,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他们能心血来潮除掉德弗赫,为什么不能除掉自己呢?

这个冰岛人头一次感到如此孤独和脆弱。

让他们去死吧!

对方所要求的他全都做到了,甚至还做得更多,而这就是他的下场。干掉挪威人以后,乔恩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他想回家,然而内心深处却预感这将永远不可能发生。随着渡船缓缓经过瑟多萨小岛,向着大运河入口航行,他渐渐接受了自己命运未卜的事实。

他靠在木头长椅上,突然看见了奥卡拉汉的脸,吓了一跳的他换了个位置好让自己读到报纸上爱尔兰人照片下方的头条标题,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看,旁边的乘客就换了版面。

奥卡拉汉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什么都没告诉他。他需要知道也只有受雇行刺这个事实。以前的他并未构成威胁,现在当然也不是。

乔恩本应该为这个想法感到释怀,但他没有。他盯着湖面,心里想着自己踏进城市的那一刻,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那是个他承担不起的风险。

渡船终于抵达了大运河的第一站,他站起来准备下船,旋即又改变主意坐了回去。抵达雷雅托大桥的时候,他仍然犹豫不决。又过了两站,他还是没有决定。渡船最终抵达了终点——圣西尔维斯特罗。

他和其他乘客一同走下船,随后发现了一个机会——在那对老年中国夫妇反应过来之前,直觉便促使他走上贡多拉船坐在二人旁边,吩咐船夫开船。

“两个人,”船夫摆摆手说道,“只能上两个人。”他一边解释,一边指着那对一脸困惑的夫妇。他们已经预定了从雷亚托桥下到圣马可广场的浪漫之旅。

“就破个例吧。”乔恩回答,看都没看身穿传统服饰的船夫一眼,打开了帆布背包。可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通常不会跟人多费唇舌。“走!”

“规矩就是规矩,”船夫十分坚持,“你想害我丢掉工作吗?贡多拉有的是,看看你周围。”

“我已经上了这艘,所以破例吧。”乔恩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摸索到了背包里的手枪。“谁都不想惹麻烦,对吧?”

船夫的视线立刻落在手枪上。他瞥了一眼中国游客,发现那两人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眼前危险的一幕。他又看了一眼乔恩,发现自己别无他选,只好把船推下了运河。

“你们不介意我一起吧?”乔恩转身对夫妇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他们疑惑地看着他。老头挥挥手,笑道:“不太会英语。”说罢,点点头。

船夫一边盯着乔恩,一边盯着前方的水面,缓缓地把船划向雷雅托大桥。

乔恩突然意识到只要自己一直待在水上,有利形势便倾向于他这边。

威尼斯火车站附近停着一艘私人游艇,凌晨三点时分,乔恩就蜷缩在游艇甲板上的柏油帆布下。不远处便是自由大桥,它连接了威尼斯城与意大利梅斯特雷区。

大桥以及与大桥平行的火车轨道都被警察和士兵重重包围了。过去的几天里,进出威尼斯城的每一辆车、每一趟火车、每一个人都要被拦下彻底搜查和盘问。乔恩并不知道这个状况,但他本该料到的。

他们所采取的手段阻断了所有逃向自由的道路。黎明到来之时,乔恩湿漉漉地从藏身处中走出来,满身泥泞。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内心的绝望不断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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