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世人贪色接无穷,猥红拾翠心沖沖。

勾栏曲院欢无限,刻意思想龙阳童。

安排香饵设网罟,百般招引向牢笼。

少年痴迷不自重,一朝投入身难容。

欢思插趣及尖趣,陡然□尽木桐官。

幸得天姬爱年少,从此得占春林红。

欢怀已洒昔时恨,后庭换得前溪溶。

这首词,单道人的好色。至挟娼搂妓,在琼右瑶。列姬妾于□前,设歌儿于曲室。亦可谓极意欢□,□心夭冶。看将起来,此外任你驼峰熊掌,凤脂麟膏,也没这件爽口。任你凤箫檀板,锦瑟鸾笙,也没这件娱目。任你狐裘千腋,锦绣万重,也没这件暖体。任你琥珀为浆,松菊成酝,也没这件醉心。则人于女色,亦至矣尽矣。滥觞之极,遂好起男色了。咸谓美男可以破老,无个人不想慕。那邓通子瑕,宋朝之所为。而南风之竞,至今尤盛。

诗云:

世道□阴日,南风扇落尘。

角弁游冶子,都欲□□□。

惟世上人好这一件事,遂有那逢人所好的,就来做这一件事。□生得有□□颜色,略象个人儿,也去学做作。梳一□□□极光的头儿,把些鹿角菜浸了水,抹得那头儿一丝也不乱。侧边簪一朵茉莉花儿,或一两朵□兰。穿一身极洁净的衣服,必用那红裤儿,等人见了动情。也学丢眼色。说两句勾引的情话儿,哄得人下了死工夫,千方百许去钻。钻着了,或迷恋不肯歇。弄得人家里,或夫妻不和,或家计零落,或沾染闺壶,或因而争风起衅,或因而吃醋搆争,皆是此辈。即所谓:一入迷魂阵,心神如醉痴。那些小伙子做歇,龙阳被人□歇。亦思要去□人,道失歇便宜,也要去讨些便宜。那知便宜不曾讨得,反又失了便宜。武林有一地,名回回坟头。那个去处,都是落船埠头。客商凡欲至苏州,以到北京,俱走此落船过坝。亦大码头去处。故大商巨贾,往往在那里居祝内有一收珠宝的回子,极好这风。无奈那厥物大,把这些龙阳弄怕了,并没一个上门。况那些个做龙阳的,又会回脸。看你鼻子生得大,就绕得那仄物大。他就怕你了,不敢来惹。凡是回子,俱是大量子洞。任你惯战老龙阳,谁来惹你大鼻骚达子。故生个大鼻的人,毋论是回子,不是回子,小官见了要别转了头。

诗云:

大鼻人称塞上胡,风流队里唤辜辜。

龙阳陡遇忙遮眼,畏尔冲锋战气粗。

因说清澜街,有一个小伙子,年约十七八光景。爱华丽,爱洁净,打扮得像一枝出水的芙蓉。人看他,疑他是个龙阳,不知他不屑为此勾当。人上每每看相他,俱不得到手。也是个极高傲难得的小官。然心中要去勾□人的妇女,常常被他一搭就上。唤名狄子经。不知磨了多少妇人的眼睛,动了多少男人的想慕。

一日穿了一身新衣服,手里拏了一柄白竹骨重金面的扇子,裹着条白绉纱汗巾儿,配着下面白绫袜,大红履。在街上慢慢的踱,只把一双乌珠儿,望着人家窗口。看有那妇女,或在窗前做生活的,或闲立看街的,他就不转睛去看。或那妇人见他打扮得齐整,又且生得标致,看他一眼儿,他就立了脚看个不了。诚有:念念思红粉,心心想玉人。

忽日,子经步出羊坝头来。这个去处极热闹的,凡奇异的东西,他处买不出,羊坝头断然有。故人烟凑集,往来交易的最多。子经把眼瞧着,见些人挨挨挤挤,道:“好热闹,好兴头。”恐又被人踏污了鞋袜,向人檐下没人处走。只见一个女使儿,手提着一个小小撞盒,见人多了,低了个头,也向那没人处走。子经打着眼道:“那家的姐儿,头也不抬一抬,不知庞儿生得何如。”故意挨将拢去,把他提的盒来一撞。那女子抬头一看,见是子经,又生得好。不甚大恼,□笑道:“大大的一条路。怎么乱撞。”子经看他庞儿,甚有几分颜色,亦且动火。假意道:“姐姐,失错休怪,姐姐那里去?”那女子道:“我家娘叫我亲眷人家去,如今回来。”子经道:“你家里在何处?”那女子道:“在回回坟头。”子经本不是到回回坟头去,见他是这般说,亦道:“我也要往那里去,同走何如?”那女子道:“你是去,关我甚事。”子经又道:“你家娘今年多少年纪了?”那女子道:“这一发不关你事。你问他怎的?”那子经见他虽然句句推他,却系句句招他的。于是近身,低低□道:“姐姐没奈何,你把家中的事,—一细与我说知。倘得寸进,决不敢忘。”遂身边递一包碎银,约有二钱,送与丫嬛道:“拿去权打几个戒指儿。”那女子心中暗想道:“世上也没有这样唐突可恶的人。”又把眼去上下细细瞧他一瞧,实生得俊雅可人。又转想家主要思量龙阳,苦不能够。不如骗他回家,与家主受用,有何不美。遂□笑不言。子经又递过银来,女子接了道:“我对你说罢,只是你要对人说。”那子经道:“我若对人说,头上生房子大的天泡疮。”女子笑道:“我不好骂出来。房子大的疮,你可不跳出去了。我不说。”那子经又千求万求。女子只得道:“我家娘今年十八岁了。我家爷有三四位娘,独我姐最好。只是娶养个儿子,再不能够。”子经道:“你家爷他老了。”那女子笑道:“正是老了。七十多岁,□□不□□□□□道:“何不央个人养养?”□□□道:“又来胡说,这个可央得的。”子经道:“□□□□□□,生出来,怕不是他的。”

自古道:

李公吃了张公酒,郑大生儿郑九当。

那女子接口道:“我□也常有这意思,只是□□里不曾有中意的□子。”子经道:“叫我的亲娘□。烦你引我进去,管情一□,就中靶子。”那女子道:“领倒要领你去。你得了好处莫忘我。”子经连忙道:“忘了姐姐的,天□不佑。”那女子道:“还□你跟我来。我先进去说□了,悄悄出来领你。你站在外厅上不妨。”子经□诺。

诗云:

只道佳人入掌来,欢心急欲赴阳台。

谁知陷阱先排下,权取荆州不用猜。

两个一路行来,说得火烧。眉来眼去,恨不得一脚就到。子经问道:“你娘生得何如?”那女子道:“我家娘,天上有,地下无的。莫说他的气度幽闲,性格温柔。只那一副脸儿,真是风弹得破。□爱的是弹琴着棋,吹箫弄管。你一沾了手,管你性命也不要了。”子经道:“□你娘也多,恐不时来往,叫我怎生存躲。”那女子道:“这个你一发不要慌。我家房子□,□个娘一个宅子,况又有花园密室。就把你藏十数个在房里,也没处寻。到了我家,你站在外厅。有人问你,你说是小莲的亲,再没人盘问你了。”子经欢喜不迭,谢了又谢道:“姐姐你进去就出来,省得我久等。”那女子道:“晓得。”

看看到了。只见一带高风火墙,下有个大墙门。女子进那墙门,把眼看子经一眼道:“跟我来。”子经忙随入。看是一个大天并,上有三间小厅。转到厅后,又一带墙,又有个小墙门儿。推将入去,是五间大厅。从厢房左侧,转一个弯进去,乃是三间小厅楼。女子对子经道:“你立在此。我进去就来领你。你莫慌。”子经扯女子手道:“此不是耍处。姐姐快来,不要误了事。”女子道:“放大胆些,有甚的误事。”遂入。子经虽立在那里,心下却是有八九个小鹿撞的一般,好捏着一把汗。

诗云:

未觑佳人意若何,便思深入锦云窝。

轻将身试虎狼穴,只信如簧舌误多。

子经立了一会,不见响动。少顷,一个男子走出来。看见子经,问道:“寻那个的?”子经道:“我等小莲的。”那人道:“就来了。”竟向外走了去。又立了一会,又不见响动。子经想道:“万一小莲脱不得身,或一时进不得话。我岂可在此久立,也要招疑。不如且去罢!”走转身,只听得脚步响。忙回头一看,却是路上同来的小莲道:“我说了,娘甚喜。还有一位娘在房里,打发他去,即来引你入去。”说罢就走。子经扯住道:“姐姐,我立身不牢。你快来。”那女子点点头,急急的去了。子经更认为真,立了老等。又等了好一会儿,又见个人走出来。见子经独立在厅上,问道:“寻谁的?不喊一声,悄悄立在这里。”子经道:“我等小莲。彼适才见我了,等一句话回报就去。”那人洋洋走出道:“我这道是等谁。”转出前厅去了。子经等得许久,等得不耐烦。心里欲去,恐怕失了这机括。欲不去,又没个影响。正如那:羝羊触入籓,进退诚两难。

子经等得心焦,挨到软门边,去探头探脑的张。只见一个人,方巾阔服,踱将出来。见于经窥伺,道:“咄!你是个白撞贼了。我前日失了好些东西,正要学你这干人。□□□一件好衣服,见了人说是寻人的,见没有人,就窃取物件。正是你这一干。叫小厮们,快拏锁条来,缚去送官。”子经慌了道:“我不是歹人,我是好人家儿女。”那人道:“你还要油嘴。既是好人家儿女,青天白日撞入我家来何用?”子经道:“方才。”说了方才两个字,心里又慌了,说不出。那人道:“恁么方才。方才有个同伙要来偷盗么?”子经道:“不是。方才府上有个女子叫我来的。”那人怒道:“我家有甚的女子来叫你?一发胡说了。你说不是盗,是奸么。你不晓大明律,无故入人家,非奸即盗,觉时打死不论。叫小厮们,快拏一束柴来敲这厮。”子经更极了,道:“实是叫我来的。”那人道:“那女子叫恁么?”子经道:“叫小莲。”那人道:“我家没个小莲。只是拏去送官。”子经哀求道:“实是一时错走。望乞饶耍”那人道:“你来的意思儿好不狠,怎么饶得。”子经又哀求道:“恁凭怎的,只不要送官。我把身上衣服,脱此作谢。”那人道:“谁要你衣服,我家缎绢成箱。只是情理去不得。也罢!你还是要官休,要私休。”子经道:“官休怎样?”那人道:“官休。送到官,去打一顿板子,还要拶一拶,夹一夹,问一个罪□□。这是官休。”子经听了,身子也抖起来道:“私休何如?”那人道:“私休。随我到书房去,把个后庭花等我弄弄,出了口气便罢。这是私休。”子经听了,羞得满面通红。不好应承,低头不语。那人道:“趁早,莫要迟疑。”子经没奈何,只得应一声道:“私休罢。”

诗云:

耽他傍玉温香好,□□□崖登□来。

谁料机深浑未测,后庭先已饱回回。

那人见子经应承,便将手来相携道:“好了你了。”子经细看那人,却是两只碧绿巨眼,一个屈曲大鼻。心里忖道:“大鼻子老官,惹不得的。”心虽是这样想,然亦没奈何,只得要听他了。来到书房。那人便要子经去了裤,抹上一把津唾。把个厥物出来,看了也要惊人。横量量也有三寸宽,直量量也有一尺长,真是一个敲衣裳棒槌。望子经屁眼里塞将进去。子经当不起,把个身子来扭。那人道:“不许动。若动动,我就不当数。”子经只得耐住,牙根咬得紧紧的,乞他抽了二三百抽。子经挨不过,道:“够了。饶了罢。”那人道:“你譬如去乞打。”子经又只得熬着。又乞他抽了三四百抽,抽得身上冷汗来了。子经实挨不过道:“今番够了。饶了罢。”那人道:“你譬如去吃拶。”子经又无奈,咬了衣袖。熬他又抽了二三百抽,抽得身上又如火来,热烘烘个不止。子经实当不得,哀求道:“苦得紧。饶了罢。”那人道:“你譬如去吃夹。”子经又垂了头,闭着一口气。挨他又抽了三四百抽,看看□了,尚搂着不放松。子经又哀告道:“弄多时了。饶了罢。”那人道:“你譬如去问罪。好了就来了。”子经只得又忍着。吃他又乱抽了百下,方才泄了住手,还不肯放出。道:“好个雪白的屁孔,难道就是这等私休了?”子经哄道:“后日再来就是。”那人一笑,放他起来。可怜子经半晌尚立不直。这岂不是贪便宜处失了便宜。那人着人送子经出来。子经怏怏而归。

有诗云:

未得沾花露,柔枝早被风。

饶伊伶俐煞,贪此受樊笼。

后狄子经吃了这场苦,再也不敢上街摇摆。纵有些亲戚朋友,或邀他去闯寡门,或叫他去看妇女,子经摇得头落道:“不去不去,无益有损。”就是在街上撞见,也不去打一眼,恐怕又是放鸽儿的。

真如那:

伤弓之鸟,见曲木而高飞。

故我劝人不要爱小便宜,爱小自然失大。无奈俗人偏要爱小便宜,如狄子经的故事,更自可笑。试再说听着西湖地方,有一富室姓卜。袭祖父的势,挂一个青衿。别人好色,或好了水路,便不好旱路。或好了旱路,便不好水路。没有两样兼好。那卜生两件皆好,就是极丑的丫头,他也要去偷偷。就是极獃的小厮,他也要去括括。总是说得好,只要有个洞儿,他就钻了,不问甚么人品姿色。故人起他个插号,叫做夜盲子,言其不辨青□也。有只曲儿道:瞳眊焉□昏昏,那辨媸妍。见嫫母唤作西施,对□童羡是髫年。想他有窍便思钻,就是那马牝羊bi彼也欲。右调玉胞肚卜生有一园,紧靠城湾,与邻劳家园相对。因看城流屈曲,贴水尽栽柳树。柳吹如浪,绿水参差,点缀些白鹭沙鸥,小舟鱼艇,宛如在画图中。劳家建一楼,四围皆朱栏,映以明窗。凭栏一望,溪流似玉,城墙如带,迎风弄月。劳家不时有人笑语其间。

卜家亦筑一阁,凌空墙外,与劳家楼相望。使设一板,亦可暗而渡也。劳家有子,小名景郎,字子承。年才十六,垂发在肩。然生得极俊雅,极潇洒。一日独自登楼,倚窗闲眺。看那三四点的白鹭,与那两三对的沙鸥。悠悠水次,垂垂柳梢。真是一派天然景致。

诗云:

屈曲城壕柳浪迷,鸥飞鹭展杂清漪。

扁舟三五随流去,都向深林听鸟语。

子承正看得高兴,不道有人在那厢看他。那知卜生也跳上阁来凭窗一望,见于承的背影儿,黑漆漆,光油油,披着头发,齐齐到肩。羡道:“好头发,不曾看见他的庞儿何如。”咳嗽一声,果子承回转脸来。看见有人,面有些红色,竟下楼去了。卜生钉他一眼,委实生得标致。道:“我邻家有这个绝色,怎的缺点尚未看见。好似我那些丫头多矣。”跌脚道:“冤家!这相思要害了。怎生近得他,与他登楼□□□笑也。□□□这没钱的□。把些钱去哄他,他来那□钱□□□□。□些□去凌他。他家祖父,书香秀才,□□□□在□□□酸了惹不得。若把些情□去结交他,他□□□女子,终日只躲在书房里,再也不出门。窗□□事怎了。”在那□上在思右想,转想又想,没个计较。忽□□:“□□等我把个帖子去拜他,□□□□□□□□□那时骗入园来,浑他一浑,有何不可?”又存想道:“不然。他家父母,却是尖□□疑道,卜老无因至前,为何反蔽上了门。不妙。”又想道:“有了。我写一封情书,写得苦苦切切的。说我想慕你,要和你结一个契弟。人非草木,那个无情。□□妥手,也未可知。”又存想道:“不妙。我和他面□不甚大熟。万一他把这书告之父兄,惹这千□□阵,终日来摇唇鼓舌。不妙。”跌脚道:“我心里急穷了。奈何?老天,难道我与那人,竟是这般没缘。要想个计较儿,也想不出。”反剪了手,踱来踱去。忽道:“啐,我真懵懂了。一人之智,不敌两人之智。我有个好朋友,唤做杜能,他极多智谋。不免去求他,要他想一个法儿,遂我这心愿。”因急急下楼而去。

有诗云:

极思穷想少艾郎,苦教无策问张良。

奸朋造出擒胡计,笑看痴儿过粉墙。

这个杜能,亦是无赖,靠卜家举火。卜生要做甚的事,都是他在那里运筹帷幄。趋炎附势,奴颜婢膝,皆是这个人做的,以图肥嘴肥家。莫说要个小官,他就与他下做死心机去谋,就是要他的老婆女儿,亦无不谨具奉上。卜生寻不出个想头来,遂奔到杜家。却好杜能站在门首,见卜生来,忙迎道:“老哥何往?”卜生道:“特来寻你。”遂携手步入房里来,相与坐下。杜能道:“寻我何事?”卜生笑道:“这两日几乎相思病害煞了。”杜能道:“又想着谁?”卜生道:“小劳那冤家。”杜能摇手道:“这个却难。相思病有得害哩。”卜生道:“因此特来求你,要你想个法儿。苦得凑趣,五两松纹奉谢。”杜能道:“没造化。这银子趁不成。”卜生道:“怎么说?”杜能道:“那人极古怪跷蹊。不跟父兄,不出大门,且不与人交一句言。任你有偷天手段,他既不出门,从何处□得着。实难实难,寻别个罢。”卜生道:“你尝称自家,智比张良。缘何这点事儿,就划不出一个策来?”杜能见他劈面□道:“既是这般说,有个计较在此。俗语说得好:舍得自己,胜得那人。你如今回去,把个得意的丫头儿,扮得标标致致,教他终日在阁上去笑。笑得他火热,□他过来。他热血□心,自不顾命来了。那时你一把捉住,要杀要送官。他必然怕死怕打,哀哀求你。你把这题目与他做,他自然从了你。岂不乐哉?”卜生点头道:“好计。好计。只是一件。你晓得的,我身边有甚的好丫头,把一个去换一个。万一不妥,倒教人笑。”杜能道:“要思量擒小劳,不是这件,动他不得。□人的情,见色□□。莫如此计妙。”卜生道:“用得他人么?”杜能道:“谁的妇女,肯与你做此勾当?”卜生道:“我有相交表子,与我莫逆。我央他来做这一着,我自重重谢他。你道何如?”杜能道:“极好。只是一句话,嫖不带悄。恐怕那人也看上他,不体贴你的心。奈何?”卜生道:“这不然。他一心只要嫁我,这点点小事,自然尽心,我去就行。老天保佑见,若应验,你这五两头儿方稳。”杜能笑道:“先应付一两发发,脚管都妥手。”卜生笑道:“应验着。”

诗云:

见色迷心自古然,安排红粉乞人怜。

至今九里山前阵,饶你重瞳恨未捐。

卜生赶回家去,就着人去接那婶子。那婊子也是新梳拢的,年纪亦小,人亦生得妩媚,叫做燕娘。听得卜家接,慌忙就来。卜生接见道:“久不晤,久不晤。有一事相烦,要你替我做这件大功劳。我自重重谢你。”把前事细说一番。燕娘蹙了眉道:“相公,烂臭的东西,下这般锹掘做恁?”卜生道:“人各有喜,你只替我做,莫管臭不臭。”燕娘笑允,就扮一个内家妆束。卜生相与同上阁来,叫燕娘偏向劳家楼里顾盼。卜生藏在阁里。不题。

却说劳子承读书困倦,又独自走上楼来。意将听那柳底莺声,波间鱼跃。把四围窗都开了。开到向卜家阁上的窗,只见一个美妇人,凭栏而望。见子承开窗,固闪了半面,只留半面,把只眼儿去张他。子承见了道:“好个女子。毛嫱西子,想不过是。”把半个身儿,扑出窗外。把双眼儿,再不转瞬,望着阁上那女子。燕姐见他看得紧,因缩了进去。子承见女子走了进去,亦假向别窗去立。燕姐见他走开,又倚窗背立,手里把管箫儿来吹。子承见了,又走那窗前,听了这箫音,把个手儿点板,轻轻笑道:“吹得好,真似秦楼上嫡派。”燕娘故意把眼一酸,冷笑一声走了□来。子承看了,少年的性格儿,怎么纳得祝整整在这楼上,等了一日。到晚,燕娘陪卜生书房里去睡。道:“管教这少年,□倒了壁。”卜生笑道:“必然必然。明日还要放殷勤些。”燕娘道:“管你妙。”两人共寝。不题。

再说子承,见了这女子,归到房来,怎生睡得着。虽要那眼儿闭一闭,亦不能,遂占云:

倚朱栏,遍朱栏,倚遍朱栏。动我看,琴心没处弹。蹙春山,淡春山,空恨相逢。相见难,相思□泪丹。

右调长相思

到了次日,燕娘仍往阁上,子承早已在彼老等。燕娘固凭栏长吁,似有所思之状。子承亦俯窗送目,两下偷视,竟不忍开。少顷,子承将一白绫汗巾,裹莲肉数粒,隔窗拋将过来。燕姐笑一笑,竟将手接下。开来一看,乃是莲肉。意思含着耍两下,把肉儿连也。燕娘亦将白萝汗巾,包杏仁数粒,复包(抛)将过去。子承亦欢喜得极,把双手紧紧接了。去打开一看,见是杏仁,心下大快道:“他说我是他的倖人。”忙向燕娘深深唱个诺道:“多谢姐姐厚赐。这哑谜儿好酬得快也。敢问姐姐是卜宅何人?”燕娘答礼道:“妾是卜郎爱妾。敢问郎君何字?”子承道:“小生劳子承。过蒙青盼,兼赐隆贶,令小生心骨俱醉。卿据一阁,予守一楼,这相思何日得释乎?望卿可怜。”燕娘道:“妾非无情。奈两重墙,如隔万仞山。妾虽有心,何繇得与郎君一晤。乞君自谋。容妾再想。”看未毕,只闻得楼下有人呼子承。子承急应,忙摇手作别,奔下楼去。燕娘下,与卜生谋道:“那人已急不过了。可设长板置墙上,再用竹一根作扶手,诱他过来。暗中仍伏人去其板。相公陡然撞来,彼虽有翅,亦不能飞了。”卜生笑搂道:“我的爱卿,费你的心机,成我的好事。我寻个好孤老来谢你。”遂各寝。不题。

那子承归到自房里,想道:“我曾闻一女子爱一个郎,将布垂下,那人立布上,扳绞而登。这计较在楼上,要下边上来用得着。又闻一事,郎在墙上,女在墙下,用软梯一道,接他下来,引之入室。这计较在墙上,要下墙去用得着。他今已在阁上,我又在阁上。隔有一二丈,又多了两重墙。怎得些鸟鹊来,□我真个桥,令我飞渡过去。岂不是天缘辐凑。”遂占云:

咫尺银河空目断,恨无灵鹊巧相那。

此身若得双飞翼,飞上蓬莱快若何。

转思无策,竟和衣而睡。挨到天明,遥望楼上来,倚窗凝望。少顷,燕娘登阁。两下相见了,燕娘问道:“妾苦思,苦无所得。想郎君必有奇计。”子承道:“可怜我亦缩手无策。惟卿爱王孙而救我。”燕娘道:“楼与阁近不相远。此处有板一块,我拏过来。郎君横置之墙上,匍匐而来。我和你了此一段相思苦。”子承听了道:“甚妙!速携板来。我即死亦何恨。”燕娘遂将板□□窗来。子承接了,果两头放在墙上。自家立在窗外,步步挨到板上,觉战栗不敢行。燕娘复把竹竿扶他。子承得了竹竿,就放了胆挨过板来。看看将到檐前,燕娘忙把手接他,相扶入阁。子承谢道:“□卿见怜。此情此德,夙夜不忘。”燕娘道:“要冒险相招。知郎君有情人,决不见弃。”子承笑道:“何敢弃?何敢弃?”遂欲向前相搂。只闻得一人喊道:“何人在阁上?”燕娘慌得没处躲。子承忙奔出窗来,那条板已不见了。慌张失措,遂伏在窗外,把扇窗儿掩着。早卜生已到阁上,喊道:“你这贱人,做得好事,和谁在此讲话?”燕娘只不做声。

卜生就向窗外一看,看见子承道:“有贼。有贼。”就把子承一把提将下来,喊道:“你奸我爱妾,拏刀来割下这两个驴头来,方泄吾气。”子承惊得面如土色,跪求道:“一时短见走来,并没有奸。”卜生大喊道:“并无一人,止你两个在此。尚说没奸,真气死我。”子承又求道:“望老伯看紧邻分上,饶我这次。”卜生道:“玷人爱宠,败人门风,怎么饶得。叫小厮们,快拏刀来。”子承又跪到卜生面前道:“恁凭处置,饶我一死。”燕娘亦跪上道:“□□走来,实不曾奸。等他将甚的来折过罢。”子承道:“我书橱中有银百两,将来折过。”卜生道:“谁爱财?”子承道:“家母处有珠百粒,取来折过。”卜生道:“谁爱珠?”子承见都不允,极得两泪齐下。燕娘道:“你再想身边有便的乐他罢。”子承道:“我身边别无恁的。”燕娘道:“后面的。”子承亦领意了,羞而不答。卜生道:“快说来。我要动手绑缚了。”子承道:“适才说后面的,愿送与老伯。”卜生道:“这一件就替得死。”燕娘道:“饶了罢。”卜生道:“如此起来试一遍看。”

诗云:

因贪利刃锋尖蜜,来赴危机阁上花。

不是后庭消渴吻,宁教命不染黄沙。

子承没奈何,红了脸,含了泪,听卜生解了裤,靠在床上,露出那雪白的后臀来,好如一个银盆。卜生十分快活,忙放些津唾,轻轻的描进去。晓得子承是娇养子弟,不曾做这把刀儿,固放些温存与他。不知子承已如火鞭刺的,生辣辣,痛不可言。卜生松松泛泛,抽了一回。抽得兴发,那里顾子承当得当不得,如来个阵头雨,大点子泻下来。子承实要死不要活,垂泪道:“活爷爷,饶了罢。宁可杀一刀,只得一遭疼。挨不得了。”燕娘在旁帮衬道:“再耐一耐儿。好来哩。”果一会儿过了阵头雨,卜生就泄了。扯出那物来,却是长了一段。卜生道:“好作怪,怎么长了些?”仔细一看,乃是一段木桶花,带着些血儿,故红赤赤,似那gui头无异,忙将来揩拭了。卜生搂子承道:“我今与你是通家了,常要来通通。”子承道:“这般通,宁死也不来。”卜生道:“哥莫说这话。我把这爱妾送你,你把这后庭与我何如?”子承道:“你果不戏言,我也清愿。”卜生道:“并无戏言,只要你时时来就是。”因分付燕娘道:“他苦了一会,你与他个甜头儿。我去就来。”卜生竟下楼去了。子承对燕娘道:“姐姐,为了你,几乎把我惊死,后来几乎把我弄死。姐姐来与我出出气。”遂搂燕娘。燕娘原是看想他的。

正是:

困妓慕财,时妓慕俏。

遂去底衣就他,子承突茎相迎。两个紧紧的搂了,如蝇见了血,死也不放松,整整一口气抽了四五百抽。歇了手问道:“姐姐,我才到得阁来,他怎的便知。我心下甚是猜疑。”燕娘道:“妾非卜郎妾,乃东院燕娘的便是。彼爱君后庭,故遣妾相招。君自误堕其术耳。”子承道:“这般亦是你误我,亦是你误我。”又遂狠抽一回,又约有二三百合。燕娘搂道:“把妾出气已够了。”子承道:“我想那卜獃不通,怎的这般算许我?”又狠狠的抽了二三百。燕娘爱其初次吃这场苦,又被了惊,恐其过度损人。把两腿一夹,把那牝一吸,小伙子果不解这家数,□道爽快就泄了。两下方整衣完,只见卜生已到,对子承道:“兄莫怪我。我只□兄,下此心机。今你贪女貌,我爱男色,彼此各快。只要兄偷闲,就一过我。燕娘我不放彼去。”子承应声而别。

有诗云:

明明罟获为谁开,尔自贪迷蹈险来。

纵得欢娱偿一瞬,后庭放尽木桶堆。

子承归来想了道:“这厮好生恶毒,排这个陷阱坑我。罢了!做这身子着,睡尽收的妻妾,方出吾气。”因此子承日日到卜家,卜生竟托为通家,穿房入户,毫无忌惮。卜生更因他熟了,就是妻妾们亦不教他们回避。子承因得逐一看见。卜生有三妾,其二俱是蠢货。惟一个因往扬州打秋风重价购来,琴棋书画,俱晓一二,名唤维娘。每见其夫惟贪外染,不顾内人,心下甚是怏怏。忽见于承青年韶秀,眉宇清芬。见其往来门户,知是其夫弄臣。然爱其俊逸,好生慕想。子承或来,未尝不目迎。子承或去,未尝不目送。而子承亦时送秋波,两下竟看得火热。真所谓目挑心许,但恨无隙可乘。燕娘虽与子承好,彼是娼家,时要回去答应门户,不得常常欢聚。故子承慕维娘的心更急。人多眼多,任你巧手,下不得着数。于承此时真欲焦杀。正坐在卜生书房内,忽一个小丫头走来,对子承道:“劳官人,娘叫我送来与你。”子承正思想间,忽见送物来,如到了□,忙接不迭。打开一看,乃一白萝汗巾,上画一枝梅,傍有四句诗。

诗云:

冰魂来异域,不并众花开。

寄语孤山隐,清香入梦来。

子承会其意,忙把维娘所投白萝汗巾,画兰数种,亦题一绝。

诗云:

幽谷传芳韵,香心和露开。

愿言欣作佩,赠我月中来。

仍命来的小丫头儿带去,心里尚怀着鬼胎。恐又是燕娘的故事,或来试我,那时悔咎不迭。□至黄昏后,忽闻门上有指弹响。子承忙启户,正维娘也,忙延之入。遂掩了门道:“我的前世娘,教我好想煞。”便去一搂。维娘也一搂道:“我的小乔才,教我丢你不下。”遂解衣登床。舌儿哑了嘴,茎儿塞了牝,上下攘了笋。两个抽递得好不忙。但燕娘是门户中人,心里喜欢,就多与你缠缠。心里不喜欢,使出那解数来□□□□去。维娘全不晓得。任子承快也得,缓也得。深也得,浅也得。仰也得,覆也得。横也得,侧也得。前也得,后也得。整整加猢狲跳圈,一出一入。跳了四五百跳,跳得维娘里头有一点痒来。及挠着了痒,又不觉麻了。到麻了身子,做不得主,又酥了去。叫子承道:“哥,你撞死了我也。”子承那时也禁不住丢了,道:“我的娘,这甜头与你了。切莫要空了夜。”维娘道:“小短命,我的魂被你弄走了。怎的不来?”自此以后,两人只是夜夜同衾,宵宵贴股,十分的快心满意。俗语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声扬在外,就有好事的,把四书成语,集为对联,写了贴在卜家门首道:

孰先传,孰后倦。卜生真是舍己之田,芸人之田。

小易大,弱□强。劳子可谓居尧之官,逼尧之子。

又题一绝云:

后庭换得一枝花,袅娜灯前兴自奢。

不是屠龙施妙手,少年何自近娇娃。

卜生见了,知为子承所卖。遂疏子承,不许到门。而维娘亦严为禁固,不得轻出。两下甚为怨□,□□边□。子承牢记在心,□计或有事故,不能日亲。□□阁上,尚可谈心。子承一日思慕之极,因登楼遥望,竟□杳无悄息。遂作诗思寄云。

诗云:

登楼遥望波间影,没个双鳞慰我愁。

□海相思苦无岸,风回花落恨悠悠。

子承一连候了三日。忽维娘登阁,以手帕□金□掷子承道:“今生已矣,愿结来世。众妾相妒,能再出。哥勿以我为念。”言毕,即洒泪而去。子承看了,亦不胜悲恸。解所赠物,乃金□一双,有诗云:(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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