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夜十分寒冷,刺骨的寒风在宽阔的大道上呼啸而过,直吹得人瞬间凉透。此时三里屯南街酒吧正流传着拆迁的风声,这一带几家著名的酒吧洋溢着从表演者到消费者集体的末日狂欢气氛。好在不是周末,人并不算很多。邵伊敏疾步走进刘宏宇约定的酒吧,里面热气扑面而来,她才松了口气。

她和刘宏宇高中同学三年,讲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之后分开两地读大学,如果不是回去过年那次路上巧遇,可能再不会有联系。最初只是两人有共同的目标:出国。慢慢聊着,倒有了其他话题。两人有不少相似之处,都算是目标明确、生活理智的人。刘宏宇目前读到研三,已经寄送出了申请资料给十来家美国大学,希望拿到OFFER出去读Ph.D,按导师的说法,希望是很大的,但压力无疑也很大。以前两人碰面多半是在安静的餐馆和咖啡馆,今天他却选择了酒吧。

这家酒吧装修简洁,有几面墙都是直接刷的油漆,大大的吧台,旧旧的桌椅,角落的表演区每天都有歌手驻唱,多半是不太激烈的英文老歌。刘宏宇已经来了一会儿,他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邵伊敏,起身对她招手。他穿得随便,咖啡色的圆领毛衣加牛仔裤,一看到她的装束就笑了。

邵伊敏脱下大衣看下四周,大部分人穿着休闲,但也有部分一看就是白领装扮的人:“我的衣着并不算太离谱吧?”

刘宏宇笑道:“没别的意思,每次隔些日子再看到你,就忍不住觉得你越来越像职业女性了。”

她也笑了,她知道自己身上的确没有什么残留的学生气息:“没办法,我现在就是个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你倒是一点儿没变化。”

“看来,象牙塔的保鲜功能是一流的,和社会隔膜一点儿就落了个驻颜有术。”

其实刘宏宇还是有变化的。他虽然学的是工科,又从小学一路念到将近硕士毕业,但一直跟导师参与研究项目,加上兴趣广泛,显得既有书卷气,又开朗风趣健谈。

两人喝着酒吧供应的一种英国啤酒,听着老歌,随意闲聊着。邵伊敏一向并不爱喧闹的环境,但坐在这里,见到苏哲的心神不宁慢慢散了。

她对自己说:确实不过是一个偶遇罢了,以自己在深圳出差的时间和频率,以徐华英和苏杰的关系,居然到今天才在北京碰到苏哲,证明偶然就是偶然。至于临下车苏哲讲的那些话,她决定不理解就不用多去想了。

“昨天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老家那边又下雪了,你今年过年打算回家吗?”

邵伊敏摇头,几年来她趁长假回去过一次,也只待了一天就走了,还坚持住的宾馆,然后去离家乡不远的一个新景区独自游玩了两天,再回来上班。父母早已经习惯了她的自行其是。她说:“我准备春节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最近这段时间太累。你准备几时回家?”

“不回去了,今年打算试一下在北京独自过年,顺便等OFFER。回去了牵挂这边,日子太难熬了。研究生三年,除了做项目,大半时间花在这上面,有时真有点儿怀疑自己的目标了。”

刘宏宇读的名校,尤其他这个专业,每年申请出国读博或者读硕的人占到60%。每到国外大学集中寄来OFFER的时候,简直就像一场嘉年华,能刺激到所有学弟学妹对著名学府的向往。他的成绩从大一开始到现在都稳居前十名以内,自然不会放弃深造的机会。不过,为了这个目标,他也放弃了很多,包括谈了两年的女朋友,没能扛过长久的等待和压力,在他读研二时已经和他分手,回了自己老家工作。

邵伊敏知道他的心事:“我们老板说的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能让你觉得有道理的,那大概得是真理了。”

“嗯,差不多了。她说,生活中变化来得很可能大过自己的想象,只有确立目标,才能保持更好的应对变化的能力。”

“确实有道理。”刘宏宇笑了,这时换了一名歌手,上来唱的却是一首中文歌《挪威的森林》。两人都很喜欢这首歌,端着杯子直听歌手唱完,才碰下杯,各自喝下一大杯啤酒。“有时我想,好在我还算经济压力不大的,跟有些同学比,已经幸运得多了。伊敏,你彻底放弃出国的打算了吗?”

“以前想得太简单,只想出去念个会计或者统计以后好谋生就可以了。可是如果只讲谋生的话,眼下我正做的工作就很不错了。出国嘛,我还是想的,至少离爷爷奶奶会近一些,现在想存一点儿钱,争取在工作做厌了以后,能出去读一个让自己真正有兴趣的专业。”

刘宏宇点头,他自己的专业就是自己的兴趣所在,准备读的博士研究方向也是自己一向的志愿,当然能理解她的想法:“记得吗?我们以前也一起喝过啤酒。”

“当然记得,高中毕业后的那次聚会嘛。”

“一转眼,七年了,算下时间才知道什么叫光阴似箭。”刘宏宇转头看着她,嘴角带了点儿调皮笑意,“我当时借着酒劲说过我喜欢你,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你压根儿没听到,天知道我鼓了多大勇气。”

邵伊敏大笑:“不,我听到了,真的。可是我当你是喝醉了。”

刘宏宇也大笑了:“真差劲,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表白。我当然没醉,只是借酒壮胆。”他招来服务生,再叫了几瓶啤酒,将杯子各自加满。“不过好在你记住了,希望我是第一个对你说喜欢的那个人。”

酒吧内热气蒸腾,两人痛快地喝着啤酒,这样微带酒意欣快的状态十分放松,忆起往事,只觉得有趣。

“我很荣幸,没想到我这么无趣的性格,会有男孩子主动跟我说这个。”

刘宏宇摇头:“你哪儿是无趣,只是有点儿压抑自己罢了。看来眼下这份工作对你大有好处,以前我想也想不到我们之间会有这样的对话。”

“是呀,我那会儿一根筋得很,心里想的全是考上大学,换个环境生活。”

邵伊敏莞尔,“幸好还有你说过喜欢我,我的少女时代不算完全白活了。”

两人同时笑着举杯,这时台上换了歌手,唱的是猫王的老歌《LOVE METENDER》,柔和深情的曲调回旋在有点儿闹哄哄的酒吧里,却又奇怪地和谐。

差不多坐到十二点钟,两人出了酒吧,深夜的北京寒意更加刺骨。刘宏宇在酒吧门口帮邵伊敏穿上大衣,招停出租车,先送她回酒店。她和徐华英住在希尔顿酒店,交通十分便利,深夜车行顺畅,出租车很快到了酒店。门童帮她拉开门,她下车。刘宏宇追下来,笑着将她的皮包递给她:“真喝多了吗?赶紧上去休息。”她也笑着挥下手,进大堂径直走向电梯,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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