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他在我父亲的房子里建了烟囱,那些保存到现在的砖石可以作证。

——威廉·莎士比亚,《亨利六世》

彼得·温西夫人小心地用一个胳膊肘支着下巴,端详着沉睡中的彼得。他那双隐藏起来的嘲笑人的眼睛和放松下来的自信的嘴唇,他骨感的大鼻子和乱蓬蓬的头发,看起来就像个笨拙的、羽毛未丰的学生。他的头发淡得像亚麻——真可笑,好像每个男人都应该长着金黄色的头发。当然在白天潮湿顺滑的时候,他的头发又回到正常的大麦玉米的颜色。昨天晚上,本特粗鲁地抽水后,它对她来说就像被谋杀的洛伦佐留下的手套对于伊莎贝拉一样,她不得不用毛巾把它擦干,然后放回属于它的地方。

本特?她在迷迷糊糊得让人感到快乐的睡意中偶然想到了他。本特已经起床走动了。她能隐约听到开门、关门和楼下家具移动的声音。曾经是那么的乱七八糟!但是他奇迹般地把一切理顺——了不起的本特——让一个人自由地生活,却不打扰他的思想。希望他这一夜不是在追逐蟑螂,但是现在她的思想只集中在彼得身上——担心会吵醒他,宁肯他自然醒来,她在想,他醒来会说什么呢?如果他的第一句话是用法语说的,至少说明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他还保留了愉快的印象;总的来说,还是说英语好,这样表明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谁。

好像这些烦扰的想法打搅了他的睡眠,他翻来覆去,没有睁开眼睛,他把手伸向她,把她拉入怀中。他说的第一句话既不是法语,也不是英文,却是一句长长的问话,“嗯——”

“嗯!”哈丽雅特说,“但是,真聪明,我的上帝!你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是的,我的书拉密,我知道,所以你不必在我的舌头上下套子。在我虚度的一生中,我学会了一个道理,一个绅士的首要任务是在早晨记得他把谁带上了床。你是哈丽雅特,你皮肤黑,但是很标致。顺便说一句,你还是我的妻子。如果你忘记了,你就要重新学习。”

“啊!”面包师说,“我以为有客人呢。你没见到老诺阿克斯先生或者在订购面包的时候加一个‘请’字的玛莎·拉德尔吗?你想要多少条面包?我每天都会问。好的!两个叠合的面包和一个三明治。还有一个小黑面包?好的,头儿。马上送来。”

“还有,”本特退回到过道上说,“你能不能进来,把它们放在厨房的桌子上?谢谢。我的手上都是石蜡。”

“好的,”面包师说,“火炉有毛病了?”

“一点小问题。”本特说,“我不得不拆掉火炉,然后再重装回去。我希望现在没问题了。如果火能小点儿就更舒服了。我们让牛奶工捎个信儿给一个叫帕菲特的人,如果我听明白了,他应该是个会扫烟囱的人。”

“那很好。”面包师说,“他是个有执照的建筑工,叫汤姆·帕菲特,但是他好像不负责扫烟囱。你会在这里停留很长时间吗?一个月?也许你需要预订面包。老诺阿克斯在哪里?”

“听说在布若克斯福德。”本特说,“我们想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都没给我们准备,烟囱也没扫,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答应了,也不照着做。”

“啊!”面包师说,“答应起来很容易,不是吗?”他眨了眨眼,“承诺一钱不值,但是扫一个烟囱需要付十八便士。啊,我得走了。作为邻居,我能做点什么吗?”

“既然你这么好,”本特回答,“可以到食品店让那里的伙计给我们送一些火腿片吗?我们的早餐菜单上缺少这项。”

“好的,没问题。我会告诉威利斯让吉米来一趟。”

“那个嘛,”系着蓝格子围裙、挽着袖子的拉德尔夫人突然从客厅里走出来,“没有打电话告诉乔治·威利斯,他必须知道老爷所有的习惯,瞧瞧欧姆和科罗尼尔,每磅便宜一便士,而且更好、肥肉也更少,乔治来的时候我跟他说一声。”

“你跟他交涉吧。”面包师反驳道,“除非你想把早餐延迟到晚餐时间。欧姆和科罗尼尔过了十一点或者十二点才能到呢。今天没别的事了吗?好的。早安,玛莎。再见,头儿。”

面包师沿着小路跑下去,上马,留下本特在猜测不远的地方应该有一个电影院。

“彼得!”

“亲爱的,想要什么?”

“有人在煎熏肉。”

“胡说!没人在黎明时分煎熏肉。”

“教堂的钟已经敲了八下了,太阳也早就出来了。”

“忙碌的大傻瓜,不守规矩的太阳——但确实有人在煎熏肉。分明是这个味道。我想是从窗外传过来的。需要调查一下……嗯,这是个灿烂的早晨……你饿了吗?”

“饿坏了。”

“不浪漫但是让人安心。事实上,我可以吃一大份早餐。毕竟,我努力地谋生。我得把本特叫来。”

“看在上帝的分上,穿件衣服——如果拉德尔夫人看见你这副样子往窗外看,她会痉挛一千次。”

“这是对她的款待。没有什么比新奇的事物更让人渴求了。我希望老拉德尔穿着靴子上床。本特!本特!该死,拉德尔夫人来了。别笑了,把衣服扔给我。……啊,早上好。拉德尔夫人。告诉本特我们准备吃早餐了,好吗?”

“好的,老爷。”拉德尔夫人回答。(怎么说他也是个勋爵。)但是后来她和她的朋友霍奇斯夫人说:“赤条条的,霍奇斯夫人,如果你相信我。我羞得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了。胸前的毛比我的还少。”

“贵族都那样。”霍奇斯夫人指的是拉德尔控诉的第一部分,“你看看他们那些在丽都做日光浴的图片。我家苏珊的第一个丈夫是个毛发很重的男人,就像地毯一样——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但是,”她神秘地补充道,“他们没有孩子。后来他死了,她就嫁给了皮戈特那边那个年轻的泰勒。”

当本特先生轻敲房门,带着一木桶引火物走进来的时候,夫人已经不见了,老爷正坐在窗前吸烟。

“早上好,本特,今天早晨天气真好啊。”

“美丽的秋天,老爷,非常应时。我相信老爷对一切都很满意。”

“嗯,本特。你知道‘事后’这个词的含义吗?”

“不知道,老爷。”

“很高兴你这么说。你记得从蓄水池打水了吗?”

“是的,老爷。我把油炉摆好了,叫来了扫烟囱的。过几分钟早餐就好了。请原谅,今早没有茶。当地的食品商只知道瓶装的咖啡。您进早餐的时候,我会把更衣室的火点着,昨天晚上没这么做,是因为时间太仓促了,再加上烟囱也没扫。当然鸽子和气流都很容易除掉。”

“好吧,有热水吗?”

“是的,老爷——但是铜锅上有一个小裂缝,可能熄火的时候会造成困难。我建议四十分钟后把澡盆拿上来,老爷。”

“澡盆?感谢上帝!那太好了!还没有诺阿克斯的消息吗?”

“没有,老爷。”

“我们要立刻找到他。我看到你找到柴架了。”

“在储存煤的屋子里。您是穿绿中透蓝灰色的呢子外套还是灰色西装?”

“都不要——给我找一件衬衫,一条法兰绒裤子——你把我那个旧的宽松运动夹克带来了吗?”

“当然了,老爷。”

“那快去准备早餐吧,否则我就要变成威灵顿公爵了,差不多都要变成鬼灵顿了。”

“老爷?”

“很抱歉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

“没关系,只要老爷满意就行了。”

“好吧,谢谢你,本特。”

他把手轻轻搭在本特的肩上,这个手势可以有双重含义,可能是表达感情,也可能是打发他走,随便怎么理解吧。他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壁炉,直到夫人走过来。

“我在探索——这个房子的某些部分我从来没去过。你向下走五级台阶,走到现代化的区域,拐一个弯,然后向上走六级台阶,碰到头,那里有一个过道和一条小岔路,还有两个卧室和一个三角形的小房间,一个梯子架在那里可以通向阁楼。橱柜里有一个蓄水池——你打开门,再往下走两级台阶又碰到头,下巴会碰到浮球阀。”

“我的上帝!你没把浮球阀弄乱吧。你想过没有,女人,乡下的生活完全要靠蓄水池的浮球阀和厨房的锅炉?”

“我知道,但是我没想到你会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你的整个童年在一所有着一百五十个卧室的大房子里度过,每天有不断的家庭聚会,每一滴水都要用手抽出来,端出去。只有两个浴室,其他的都是坐浴。正当你取悦威尔士王子的时候,锅炉突然爆裂了,你所不知道的不卫生的自来水管道也就不值得了解了。”

“彼得,我认为你是一个骗子。你可以扮演伟大的侦探、学者和了解乡镇的大都市人,但是归根结底,你只是一个灵魂在马厩里、头脑在教区水泵里的乡绅。”

“上帝救救所有的已婚男人吧!你可以摧毁我的神秘内心。不——我的父亲是老派人,他认为这些新兴的奢侈品只能把你变得脆弱,只能惯坏仆人……进来!……啊!自从我发现那里没有鸡蛋和熏肉,我就从来没有因‘失乐园’后悔过。”

“这里的烟囱的麻烦在于,”帕菲特先生含混地说,“它们需要有人打扫。”

他是一个极其矮胖的男人,那身衣服让他看起来越发矮胖。最近的医学行话管这个叫“高级洋葱头”,他穿着绿得发黑的大衣和裤子,杂色的套头毛衣一件又一件地叠加在一起,一层层渐进地在喉咙处形成低颈露肩的款式。

“乡下没有更好的烟囱了,”他继续说,并把最外面那件艳丽的红黄相间带横条的毛衣脱下来,“除非能给比我强的、像我老爸这种年轻时起就在扫烟囱这个行业工作的人半点机会的话。”

“真的吗?”本特先生说。

“法律不允许我这么做。”帕菲特先生摇摇头上的黑礼帽说,“像我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被允许干这个。但是可以说,我太了解烟囱了。烟囱如果不清扫的话,就不会好。我相信您同意我的说法,本特先生。”

“非常同意。”本特说,“你可以好心地继续清扫吗?”

“在您、夫人和先生的要求下,我将非常乐意清扫。我靠做建筑谋生,但是我很高兴被人叫去清理烟囱。也许您会说,我对烟囱情有独钟,我就是在烟囱里长大的,好比,本特先生,尽管我说没有人会处理烟囱,或者我不知道有谁会,你看,是吧——就像知道他们在哪里可以得到放松和幽默,哪里可以得到手枪背后的权力。”

一边这么说着,帕菲特先生一边挽起他五颜六色的袖子,弯了一两次他的肱二头肌,拾起放在过道上的杆子和刷子,问应该从哪里开始。

“先从客厅开始吧。”本特先生说,“目前我还可以对付厨房的油炉。请这边走,帕菲特先生。”

拉德尔夫人,这个在温西夫妇眼中的新雇员,已经把客厅彻底打扫了一遍。把比较难看的家具都仔细地用防尘罩盖上了,把可能发出噪声的地毯也用报纸铺上了,还用学生被罚时戴的纸帽装饰了壁炉两侧那两个不易搬动的狂暴的青铜骑士像,把门旁油漆过的排水管用干枯蒲苇扎成了掸子,根据她的评论,“这些东西都招灰尘。”

帕菲特先生把外面的毛衣脱掉,又露出一件蓝色的毛衣,把他的工具铺展在遮盖物的空隙之间,猛地向下钻入封住壁炉腔的粗麻布里。他再次出现,带着满意的微笑,“我说什么来着?这烟囱里都是烟灰。我想很多年没扫过了。”

“我们也这么认为。”本特先生说,“我们想和诺阿克斯先生就烟囱的事情谈一谈。”

“啊!”帕菲特先生说。他把一个尾部拧结着杆子的刷子捅进烟囱里,“如果我给你一张一英镑的纸币,本特先生——”杆子向上跳动了一下,他接着说,“每一英镑都用便士结算——诺阿克斯先生付给我的每个便士——在过去的十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扫这些烟囱,或者任何其他的实际清扫工作,我可以向你保证,本特先生,”他转动着他的臀部,用更加强调的语气结束,“你不会比现在更富有。”

“我相信你。越早清扫完,大家越高兴。”本特先生说。

他退回碗碟洗涤处,拉德尔夫人手里拿着小盆,正把热水从铜锅里往大澡盆里舀。

“还是让我来抱着澡盆转过楼梯角,你拿着小盆跟着我吧。拉德尔夫人。”

他们排着队回到客厅,本特很高兴看到壁炉腔下面露出的帕菲特先生宽大的臀部,听到他高声的呻吟和自我鼓励的喊叫在砖砌的烟囱里发出隆隆的空洞的回声。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同类比自己干得更卖力都会很惬意。

没有什么在时间的陀螺里能比早上起床这件事更能调节两性的平衡了。一

个没有熟练掌握高级美容文化的女人除了洗脸、穿上衣服、下楼就几乎没什么可做的了。一个还是纽扣和剃刀奴隶的男人依靠古老的磨洋工仪式分阶段起床。听到隔壁房间的泼水声时,哈丽雅特正在打她的领结。她把她的新财产归类为习惯磨洋工的人,她踏着被彼得更精确而不是更精致地命名为“私人楼梯”的地方走下去。这个楼梯通向一个狭窄的过道,过道里有之前提到的现代的便利设施、鞋柜和摆放笤帚的柜子,这里最终连着碗碟洗涤处和后门。

花园还是被照看得很精心。后院种着卷心菜、芹菜、芦笋和按照科学方法修剪的苹果树。还有一个小的冷室,掩蔽着结了半打枝条黑葡萄的耐寒葡萄树,还有很多盆栽植物。房子前面盛开着大丽花、菊花和一花坛从太阳那里借来光芒的猩红色的鼠尾草。看来诺阿克斯先生对园艺还是有些品位的,至少是个好园丁。这是至今所知的有关诺阿克斯先生的最美好的事情,哈丽雅特想。她看到盆栽棚里整齐地摆放着工具,在那里,她还找到一把剪子,她提着剪子直奔葡萄长藤和僵硬的青铜色的菊花束。她笑话自己居然也这么“女性”地做家事,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她的丈夫。他蜷缩在窗台上,穿着晨衣,膝盖上放着《时代周刊》,嘴唇上叼着烟卷,正在那里若有所思地、悠闲地修指甲,好像世界和时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在地下室的另一边,上帝知道从哪里走出一只姜黄色的大猫,专心地舔着一只前爪,然后把爪子放在耳后。两只毛色光滑的动物,优雅地专注于自己的平静中,直到更人性的那只从自己的事情中抬起头来,看到哈丽雅特,说了声“嗨!”——这时,那只猫也站起来,看了看她,然后消失不见了。

“那是,”有时彼得有一种不寻常的发现他人思想的能力,“一项非常秀气的、女性化的行为。”

“是吗?”哈丽雅特说。她把全身的重量倚在粗跟鞋上,单腿立着,看着花园,“花园是可爱的东西,上帝知道。”

“她衬裙下的小腿就像老鼠偷偷进进出出,”彼得表示同意,“玫瑰手指的奥罗拉,你能告诉我吗?楼下那个不幸的人是在被慢性谋杀还是抽筋了?”

“我也开始纳闷,”哈丽雅特说,因为从客厅传来奇怪的、被卡住喉咙的叫喊声,“也许我最好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你必须走吗?你让风景更美丽了。我喜欢有人物的风景……天哪!这个声音真恐怖——就像铺路石下的内尔·库克。!好像正从我旁边的这个房间发出来。我要变成一个神经病了。”

“看不出来。你的样子非常安详,非常满意自己的生活。”

“我就是这样的。但是人不能自私于自己的幸福。我肯定这个房子的某个地方有个同胞正在受难。”

正在这时,本特从前门出现了,然后他向后退,穿过草皮,眼睛朝上看,好像在寻找上帝的降临,同时郑重其事地摇着头,像《评论家》里的伯利勋爵。

“还不行吗?”拉德尔夫人的声音从窗子里传出来。

“不,”本特回应着,“我们好像毫无进展。”

“好像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了。”彼得说,“大山分娩。好歹,天地万物好像在呻吟,同时经受许多分娩的阵痛。”

哈丽雅特从花坛中走出来,刮掉鞋上的土。

“我应该停止装饰风景,转而变成家庭内部装饰的一部分。”

彼得在窗台上伸直身体,脱掉晨衣,把姜黄色猫身下的宽松运动夹克拿开。

帕菲特先生说:“烟囱所有的问题都出在烟灰上,本特先生。”他一遍遍地从烟囱里抽出刷子,一个杆子接着一个杆子地旋出螺丝。

“那么,”本特先生带着讽刺说,“我们可以推断一下了。”

“那就是,”帕菲特继续说,“锈蚀的烟灰。没有一个充满这么多锈蚀烟灰的烟囱可以继续工作。你不能那样要求它。这不合情理。”

“我没要求它。”本特先生反驳道,“我只是让你把它清理干净。仅此而已。”

“那么。”帕菲特先生带着受伤的神态说,“我想让你看看这些烟灰。”他伸出一只看起来满是炉渣的脏手,“像瓦片一样坚硬,那就是锈蚀的烟灰。你的烟囱里都是这些东西,刷子没用,使多大力气都没用。那个杆子差不多有四十英尺长。本特先生,试图打通这个烟囱,对人和杆子都不公平。”他放下工具的另一端,非常疼爱地把它弄直。

“得想办法设计个什么东西通开堵塞的地方。”本特看着窗户说,“不能耽搁。夫人从花园回来了。你可以把早餐盘拿出去,拉德尔夫人。”

“哦!”拉德尔夫人偷窥了一下盘盖,然后把本特放在半导体柜上的托盘端起来,“他们吃得不错,这对于一对年轻夫妇来说是个好现象。我记得我和拉德尔刚结婚的时候——”

“这些灯需要新灯芯。”本特严肃地说,“在填满之前,把炉子也清理一下。”

“诺阿克斯先生很长时间没用灯了。”拉德尔夫人嗤之以鼻地说,“他说借着蜡烛的光就能看清楚。这样更省钱吧,我想。”她端着盘子转身出去,在门口碰到哈丽雅特,行了一个屈膝礼,盘子随之倾斜了一下。

“你把扫烟囱的叫来了,本特。太好了!怪不得我们听到有动静。”

“是的,夫人。帕菲特先生答应了我的请求。但是我知道他遇到了一些困难,烟囱的上半部通不开。”

“帕菲特先生,你来了真好。我们昨天晚上过得很惨。”

从扫烟囱人的眼神判断,表示一下安慰是明智的,哈丽雅特伸出手。帕菲特先生看看她的手,又看看自己的手,把毛衣往上拽了拽,露出裤兜,从里面掏出一块新洗过的红色的棉布手帕,慢慢地抖开,放在手心,然后抓住哈丽雅特的手指,很像一个皇家代理人在为主人的新娘铺床。

“夫人,这是我的荣幸。”帕菲特先生说,“虽然这样的烟囱对扫烟囱的人和他的杆子来说都不公平。但是我敢厚着脸皮说,如果有谁能把这里的烟灰扫干净,那个人就是我。这都源于经验,还有我的力量。”

“当然了。”哈丽雅特说。

“以我的理解,夫人,”本特插话道,“是烟灰的问题,和烟囱的结构没关系。”

“说得对。”帕菲特先生发现自己被人欣赏,也变得温柔起来了。他又脱掉一件毛衣,露出里面那件祖母绿色的,“我要试着用杆子,不用刷子。也许用我的力量可以捅掉那些烟灰。如果还是不行,就得用梯子了。”

“梯子?”

“到屋顶上去,夫人。”本特解释道。

“真有趣!”哈丽雅特说,“我相信帕菲特先生可以做到。你能给我找一个花瓶什么的,放这些花吗,本特?”

“好的,夫人。”

(本特先生想,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女人把注意力从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上转移开。但是他很高兴地注意到,到目前为止,她把脾气控制得很好。一花瓶的水对于和谐来说代价并不大。)

“彼得!”哈丽雅特站在台阶上喊着,(本特,如果他一直看着,最终有可能承认她对必需品的本能。)“彼得亲爱的!扫烟囱的人在这儿!”

“哦,多么美妙的日子啊!我来了,我的扫烟囱工。”他欢快地急速跑下来,“你真是个天才,总是说那些正确的话。我一辈子都在等待那些精美的词语:彼得亲爱的,扫烟囱的人在这儿。我们结婚了,上帝为证!我们结婚了。我这么想过一次,现在我知道了。”

“有的人很难接受新的概念。”

“人们很难相信好运。扫烟囱的人!我碾碎了正在升起的希望。我说,不——这是暴风雨,小地震,或者最多是头赤贫的母牛,一英寸一英寸地死在烟囱里。我不敢招惹失望。这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对扫烟囱工有信心。按惯例,本特在我不在的时候把扫烟囱的人偷偷带进来了,怕我感觉不方便。只有妻子才能用我活该承受的不尊重对待我,召唤我来看——我的上帝!”

他说话的时候转过身,看到只有一双靴子露在外边的帕菲特先生。这时一声大喊从壁炉处发出来,彼得的脸都变白了。

“他没卡住吧?”

“不,那是他在发力。烟囱里的烟灰锈蚀了,通起来很难……彼得,我真的希望你看看诺阿克斯先生原来摆的那些青铜骑士、竹子做的古董架和蜘蛛抱蛋。”

“嘘!不能亵渎蜘蛛抱蛋。非常不吉利。会有可怕的东西从烟囱里出来抓住你——砰!……哦,我的上帝!看看那个可怕的竖立的东西!”

“有些人会花好多英镑买上好的仙人掌。”

“他们的想象力肯定很差!那不是植物——那是一种病态的生物——一些挂在你肾上的东西。另外,他还让我联想到我的胡子刮没刮。我刮了吗?”

“嗯,刮了,你的脸庞光滑得像绸缎一样。我想,如果我们把残忍的话都说出来,那会困扰我们的。它们很微妙,也许你不这么认为,但诺阿克斯先生视它们为宝贝。我们租用这个恐怖的家具多长时间了?”

“一个月了,但是我们要尽快处理掉。那垃圾放在这所古老高贵的房子里真是羞耻。”

“你喜欢这所房子吗,彼得?”

“很漂亮。就像一个可爱的身体里住着一个邪恶的灵魂。我说的不止是家具。我开始厌恶我们的房东、房客,管他是什么。我想他的结局肯定不好,这个房子也很高兴能消灭他。”

“我相信这所房子憎恨他。他一定让它挨饿、受辱、受虐待。为什么,连烟囱——”

“对,当然,烟囱。你认为我是否应该通知一下我们的家神,我们的小拉尔?呃,稍等一会儿。……先生?”

“我的名字是帕菲特。”

“帕菲特先生,嗨,帕菲特!等一会儿,行吗?”

“可是!”帕菲特先生旋转着膝盖劝诫道,“你是谁?居然可以用我的杆子捅我的后背!这样对人、对杆子都不公平。”

“请原谅。”彼得说,“我喊你了,但是并没有引起你的注意。”

“我无意冒犯。”显然帕菲特先生考虑到蜜月的气氛,做出了让步,“您是勋爵吧。希望您健康。”

“谢谢,我们很健康。但是这个烟囱好像并不健康。需要好好伺候一下。”

“不要辱骂这个烟囱。”帕菲特先生说,“错误在于烟囱顶管,就像我和您的夫人说的那样。这个顶管和烟囱的规格不匹配。腐蚀后变得很硬,连猪鬃都过不去,更别说刷子了。不管烟囱有多么宽,最后都要经过这个顶管。如果您明白我说的意思。问题就在这里。”

“我明白你的意思。即使是个都铎王朝。的烟囱,顶管都是安全的。”

“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我们有一个都铎王朝的顶管就好了。都铎王朝的顶管扫起来让人高兴,对人和杆子来说都是公正的。但是诺阿克斯先生把它卖了做日晷了。”帕菲特先生说。

“卖了做日晷了?”

“对啊,我的夫人。一分钱都不放过,他就是这样的人。这个时髦的玩意儿并不适合烟囱的高度和宽度,一个月就能锈蚀。顶管弄干净了,其他就容易了。弯曲处有些松软的烟灰,没有什么大碍,但我还是会马上把它们弄干净的。但如果顶管里的烟灰锈蚀了,火就不往烟囱里走了。”

“你说得非常清楚。”彼得说,“看得出来,你是个专家。继续干吧,别在乎我——我在欣赏你的工具。这是什么?老爷国②的螺丝钻?你口渴了吗?”

“谢谢,老爷。”帕菲特先生显然把这句话当成了邀请,“工作第一,享受第二。工作完成后,我不会拒绝的。”

他微笑着注视他们,又脱掉最外层的绿色毛衣,露出一件有着仙女群岛复杂图案的套头衫,回头继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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