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宫, 四面环水,绿荫缭绕。

夏天的时候,养心宫湖风阵阵,甚是凉爽, 但一到冬天, 四处透风, 就冷的人哆嗦, 烤两盆炭火都止不住的冷。

好在目下已经是四月初春,新芽发嫩,春光明媚。

姜宓倚在美人靠上,漆红的九曲回廊,以回字形来回曲折。

亭下是活水,顺着水涡旋转, 偶尔一尾锦鲤摇曳着艳红的尾巴游过来, 冒上头来吐个泡泡又游开。

姜宓下颌枕臂膀上,趴着看了会。

她忽的软软开口道:“哎,殷殷怎么都不来看我呢?他是不会把我给忘了呀?”

周围没有人,她声音又低, 含糊在舌尖,竟是在自言自语。

说完这话, 她低低地轻叹了一声,侧脸搁手臂上,眨着长卷的睫羽,眉宇泛着薄纱轻愁。

“殷殷天下第一讨厌!”她嘀咕着, 挥了下手,似乎很气愤。

有清透光影斜斜落下来,柔光在她睫毛上跳动, 映的那双点漆黑瞳份外沉寂。

小抱怨了好一会,许是手麻了,姜宓直起身,垂下眼睑,满脸的失落。

小姑娘不开心,扫了圈银光粼粼的湖面,眼尾低垂,浸润出薄红和湿润。

她抽了抽发酸的小鼻尖,越发把自己缩成一团。

她也就浑然不觉,身后一道斜长的身影接近。

玄色锦缎为面,金线纹绣祥云纹的皂靴,在姜宓背后驻足。

姜宓还在埋怨:“要是见到殷殷,我要五天,不……起码三天不理他……”

“我……”她的声音已经带点鼻音,“我好想殷殷呀……”

那道身影,在听到这话之时,猛地一僵。

带着冰丝白手套的手,缓缓伸出,就在要碰触到姜宓发髻之时,小姑娘又说:“但殷殷是大坏蛋,总在梦里欺负我,这辈子都不要喜欢她。”

修长的指尖轻颤,微微蜷缩起来。

“他又不帮二妹妹,我不能喜欢他。”

姜宓嘀嘀咕咕的,一点都没发现身后的人,更不知自己的话全给人听去了。

带手套的手收了回去,片刻后,就在姜宓要起身之时,有轻咳声传来。

姜宓悚然回头,在看清身后之人时,眼瞳骤然紧缩。

商殷挑眉:“我听到有人在说想念我。”

姜宓脸都红了,粲然如黑曜石的眸子闪闪躲躲。

商殷睨着她,似笑非笑:“宓宓想我了吗?”

姜宓恼羞成怒,她跺了下脚:“鬼才想你。”

话罢,竟是转身就想跑。

商殷长臂一伸,将人捞进怀里。

他坐下来,顺势按着姜宓坐他大腿上。

“我有想宓宓的,”他说着这话,伸手挑起她小巧下颌,眼神缱绻而深沉,“白天晚上,总是不自觉的就会想到宓宓。”

姜宓低下头,无措地绞起手指头,白玉耳朵尖红的要滴血。

她抿着粉唇不说话,浑身都在冒热气。

商殷打量她一番,确定眼前的人不仅没瘦,反而还圆润了几分。

他道:“皇帝可有为难你?”

姜宓摇头,纠结地皱起眉头:“殷殷,你帮我把二妹妹弄出宫,好不好嘛?”

她为了姜姝嬅,竟是舍得下身段跟他撒娇。

商殷面上无甚表情:“为何?她是皇帝妃嫔,出宫做甚?”

姜宓在他洞若观火的注视下,不自觉心头发虚。

她不敢和商殷对视,只得吞吞吐吐道:“皇帝给我下蛊虫,肯定也会对二妹妹不好的,而且他后宫还有好多其他女人,我不喜欢他。”

而且最为主要的是,皇帝就快被赶下台了。

商殷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他挑起她云鬓细发,褪了手套,绕在指尖打圈。

“你这些时日,可有恢复一些记忆?”他意味不明的问。

姜宓心头一跳,抢回那撮细发,噘了噘粉唇,很小声的道:“我不知道。”

商殷凑到她耳边,嗓音醇厚低哑:“乖宓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姜宓受不住商殷这样的亲近,也生怕他看出端倪,遂推了他一把,一双柳叶眸带着被逼急的水光。

“宓宓真的不知道呀,殷殷不要问了好不好?”她声线都带出了哭腔,可怜又委屈,像是被冤枉了的小宠儿。

商殷眸色很深,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幽深的目光,像是能洞悉一切秘密,又自带骨子里的威严,叫人心生畏惧。

姜宓被他看的心慌慌,上辈子她最怕商殷这样绷着脸,不声不响地看着她,瞧着就讨厌。

情急之下,她扑地过去,柔软藕臂缠住他脖子,往对方怀里挤了挤,软叽叽的说:“殷殷,你不要这样,宓宓会害怕。”

商殷眸光微动,若是从前的姜宓,约莫打死也说不出这等话来。

她总是以为彼此之间,是他占强势在欺负她,她需要费尽心机的讨他欢喜,才能活的好一些。

所以,对自个心思和喜好,像藏食儿过冬的小松鼠一样,小心翼翼藏起来,只肯给他看他想看的一面。

殊不知,他连朝堂那波老狐狸的真面目都瞧得清清楚楚,又哪里会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机。

只不过,她一向很有分寸,从来不踩他底线,他也愿意纵着。

但现在……

她到底还是不一样了的。

商殷不晓得这种“不一样”是好还是坏,不过他乐意听她说话。

“怕我什么?”他哑着嗓音问,“怕我打你,还是吃了你,亦或不管你死活?”

姜宓愣了下,她看着商殷那双浅棕色凤眸里倒影出的小小自己,竟是有片刻的恍惚。

她晓得商殷不会打她,至于“吃”,这个字的意思不好说。

可她的死活,她从前以为他会管的,但上辈子临死那一刻,她才明白,他可不就是会真的不管她死活来着。

忽的,姜宓意兴阑珊,莫名有些心灰意冷。

她半垂眸,细声道:“我就是怕嘛,要是有一天殷殷不理我了怎么办?”

她口吻很轻,脸上表情也没了刚才的柔软,仿佛下一刻商殷就真的会如她所说,形如陌路。

商殷心尖一扎:“不会。”

姜宓看他一眼,又笑了起来,她岔开话题:“殷殷是来带我出宫的吗?”

商殷见她不想多谈,遂抱着人起身点头:“嗯,出宫。”

这回有商殷领着,便是没皇帝的旨意,撑船的太监也不敢不从。

姜宓搭着商殷的手下船,她蹦了两下,满脸欢喜:“真好,那个养心宫闷死了,都没人跟我说话。”

商殷牵着她往外走:“我不走了,你莫怕。”

姜宓左右看了看,蓦地拉住商殷的手:“我要去找二妹妹。”

商殷回头看她,执拗不过,只得带她去西宫未央殿。

两人一路到了未央殿,没想皇帝竟然也在。

少年皇帝看着两人,也没说其他,只笑道:“商爱卿可真是护嫂心切,一进宫就来接人了。”

商殷面无表情:“叨扰多日,给陛下惹麻烦了。”

皇帝笑了两声,半点都没阻拦。

姜宓上前去拉姜姝嬅的手,暗中给她使了个眼色。

但是姜姝嬅像没看见一般,从姜宓手里抽回手,态度颇为冷淡的道:“姊姊回去吧,我要陪着陛下的。”

姜宓讶然,不明白姜姝嬅这是怎么了,分明此前两人说好了要一块出宫的。

姜姝嬅推了推姜宓,对商殷道:“商大人,我姊姊就交给大人了。”

商殷心有多感,他点了点头,同皇帝拱手,拉着姜宓转身就走。

“二妹妹?”姜宓不断回头。

姜姝嬅站在宫门口,眼底含泪。

姊姊,以后要过的开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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