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宓醒来的时候, 后颈骨裂般的疼。

她忍不住呜咽了声,眼泪水都给痛出来了。

斜刺里,一只手伸了过来,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按到姜宓后颈, 多少是纾解。

姜宓睁眼, 泪眼朦胧中, 她好似看到一张膈应的脸。

床沿边上坐着个身穿长衫的书生, 书生眉目斯文俊秀,端方君子。

他手温热,按在后颈疼痛处,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舒适。

姜宓却猛地爬起来,一把打开书生的手,蹬蹬往床榻角落缩, 一脸的警惕。

谷卿闵轻笑:“阿宓, 你忘记我了么?我是谷生呀。”

姜宓摇头,环视一圈,才发现自己在间陈设陌生的房间里。

她抱着锦衾,仿佛那样可以有微末安全感。

她问:“我在哪?”

她记得自己是在止戈阁五楼廊芜消食, 然后后颈蓦地一痛,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谷卿闵含笑不语。

姜宓心头划过不好的预感:“殷殷呢?我要见殷殷!”

她嚷着, 跳下床榻就要往外跑。

“阿宓?”谷卿闵身形一闪,正正拦住她,“你见不到商殷的”

姜宓脸上带出害怕的表情来,娇娇弱弱的很是无助。

她好似要哭了:“你……你大坏人……”

谷卿闵上前几步, 可以放缓口吻说:“阿宓,我是为你好,大夏快要打仗了, 商殷自身难保,你再跟着他,没好下场,我是在救你。”

闻言,姜宓震惊地看着他,那天生自带三分媚的柳叶眸眼梢上,还带着一点晶莹。

谷卿闵心尖一动,他屈指动作轻且快地掠过姜宓长卷的眼睫毛。

然后道:“阿宓,你是我未来的妻,我不想看到你出事。”

姜宓小脸上带出犹豫来,她瞥了他好几眼,细声细气地说:“那那那我我还没喜欢上你哪……”

她还绞着手指头,很是无措不好意思的模样。

谷卿闵笑道:“没关系,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在一起。”

姜宓漆黑的眼珠子一转,看了眼门牖外头,软娇娇的问:“我是在哪呀?你跟我大伯娘支会过吗?不然她要担心的。”

闻言,谷卿闵眼神闪烁:“支会过的,我带你出去逛逛?”

姜宓眼睛一亮:“真的吗?我可以出去吗?”

谷卿闵不疑有他,当即牵着姜宓手,带着她出房间。

房间外头,是个中庭,放眼看去,一眼到头,竟是个平淡无奇的一进院落。

姜宓凝神侧耳,没听到外头有旁的声音。

她心头惴惴,吃不准是不是还在京城。

想到此,姜宓摇了摇谷卿闵的手:“谷米,我想吃冰糖葫芦。”

谷卿闵愣了下,适才反应过来,姜宓嘴里的“谷米”喊的是他。

他也不拒绝,直接打了个响指,一全身笼罩在玄色斗篷里的黑衣人凭空出现。

姜宓惊了下,连忙躲谷卿闵背后,探出半个脑袋瞅那黑衣人。

然,她还没看清,黑衣人得了谷卿闵的吩咐,又如来时半凭空原地消失。

姜宓睁大了眸子,一脸惊奇。

谷卿闵仿佛知她所想,遂不无得色的解释道:“除却商殷身边的隐身暗卫,这世上多的是能人异士。”

所以,他才能在商殷的眼皮子底下,把姜宓抢过来。

姜宓心头疑虑越发重了,但她眼眸亮晶晶地赞扬道:“谷米好厉害呀!”

谷卿闵让她崇拜的小眼神看的甚是得意,不自觉挺起胸膛:“阿宓,这辈子我会让你过最好的日子。”

姜宓弯着眸子点了点头,笑得甜腻腻的,软和的不得了。

既是出不了门,谷卿闵又看着她,姜宓一时半会也没打算要独自一人逃出去,她暂且跟他周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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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宓的失踪,仿佛石子落水,并未在京中激荡起多大的水花,更甚者除却那么两三人,旁人一概不知。

但知道的那三两人,却是挟裹着雷霆之怒。

不好大张旗鼓地找人,但银蛇暗卫几乎都被派了出去,偌大的京城,短短两天,就让商殷将地皮都翻了几翻。

止戈阁书房里,晕斜的芒光从窗牖照射进来,亮堂一半书房,另一半却是阴影晦暗不明。

商殷坐在阴影中,他脸上表情看不清,只听到屈指轻敲书案的声音。

方圆单膝跪地,鬓边全是冷汗。

良久,商殷低沉的嗓音响起:“什么叫没任何线索?”

听闻这话,方圆鬓角的冷汗低落至下颌,大冬天的,他硬是背心的里衣都润湿了。

他谨慎回道:“大人,普天之下,能从银蛇手下神不知鬼不觉掳走人的,不超过五人,而在京城的,就只有宫廷那位身边的隐士。”

商殷双手交叉拢在腹前:“你是想说,是陛下掳走了宓宓?”

“小的不敢这般猜测。”方圆慌忙否认。

商殷冷哼道:“继续找!我要知道京城任何一家的风吹草地,严守城门,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无声无息就没了的。”

方圆表情一凛,唱喏一声,如蒙大赦地退下了。

商殷凤眸半阖,俊美的面容在明灭不定的暗影中,闪烁出深沉的晦暗。

宓宓,你到底在哪?

姜宓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但这并不妨碍她可劲折腾谷卿闵。

总归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举止犹如稚子,再是过份一些,谷卿闵敢打她不成?

得益于上辈子讨好商殷的经验,姜宓十分擅长察言观色,并把握男人的心理。

她试探过谷卿闵的底线,发现只要自己不闹着出门,不管想干什么,谷卿闵都会同意。

于是,她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闹着要啃糖葫芦,下午日落前,她还要啃第二根。

大冬天的,全京城都找不出新鲜的红山楂,即便有,那也是一些波斯行商从很远的地方运送到京,非常稀少昂贵。

但姜宓一天就要啃两根,没有糖葫芦她便不吃不喝,只眼泪汪汪地望着谷卿闵,直让人招架不住。

谷卿闵目下不缺那点银子,身边又有好使唤的人手,故而大方的很,再是难买,每日也给姜宓备两根糖葫芦。

额外,姜宓嘴很挑,今日想吃野獐子嫩腿肉,明日就非要吃锅子。

谷卿闵若是不许,姜宓就可怜巴巴抽哒着说:“殷殷就会给我吃,我要吃什么殷殷都给的,谷米你没殷殷好,殷殷才是对宓宓最好的人……”

谷卿闵目下无尘心高气傲,特别还重生记起了上辈子的事,哪里是甘心这样被商殷比下去的?

是以,闹到最后,免得头疼,就总是如了姜宓的意。

日子如此快活,还能折腾谷卿闵,姜宓反而还不想回去了。

一晃十日过去,姜宓没等到来找她的人,也同外界断了联系。

正当她看谷卿闵那张脸看得厌烦,有些装不下去之时。

这日,谷卿闵满脸兴奋地回来。

他道:“阿宓,胡羌和柔然蛮夷南下,最北边的黄水县被占了,朝廷要发兵北征,你猜是谁领兵?”

姜宓心头划过不好的预感,上辈子虽然在冬天蛮夷会南下侵扰中原,可从未发生出北征之事。

谷卿闵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商殷。”

姜宓脸色大变,一脸难以置信。

谷卿闵自顾自地说:“陛下亲自下的口谕,三日之内,就要商殷开拔北上。”

“今年冬天,北边十年不遇的严寒,还有雪崩雪灾,蛮夷擅骑射,习惯了风雪,商殷北征……”

“必败!”

谷卿闵眼底绽放出恶毒的点光,他太忘形,又无人可分享此等喜事,故而在姜宓面前,一说就不可收拾。

他捏着手挥了挥:“在京城,没有人会想商殷回来。”

他说着这话,盯着姜宓眸子,一字一顿的道:“他一定会死在北边。”

姜宓脸色惨白,她睁大了眼瞳:“怎么会……怎么会……”

谷卿闵畅快地大笑几声:“怎么不会?兵家之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常年又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商殷匆忙出战,哪一样都不占,且后方辎重,你真的以为,陛下会给吗?”

如今不到及冠之年,迟迟不能亲政的少年帝王,早已经等不了。

姜宓咬牙,愤怒地盯着谷卿闵。

她忽的扬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的一耳光抽过去。

“啪”谷卿闵脸侧向一边,五根纤细的指头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在脸上。

他舌尖顶了下渗血的面颊,缓缓转过头来,眯眼审视姜宓。

姜宓垂眸,愣愣看着自己泛红的手,她压回跌宕而起的情绪,软叽叽地开始掉眼泪。

她啜泣地打嗝,结结巴巴地说:“谷谷谷谷米米……我我不想殷殷死呀……”

谷卿闵心生怀疑,他摸了摸脸,笑着道:“阿宓,手心打疼了吗?”

姜宓泪眼婆娑,许是不想哭,努力咬着唇,但还是止不住眼尾的湿润。

她红着眼,像抹了胭脂一般,无比的艳色。

她举高手,凑到谷卿闵面前给他看:“痛痛的。”

谷卿闵低头吹了吹,将心头那点怀疑按捺下去:“没事,我给你抹点药膏。”

两人遂默契的不再提商殷北征的事,姜宓也顺势而为,像个记性不好的孩子,转眼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商府风雪楼凤凰林。

宫苔枝拦住刚下朝的商殷,大声道:“商殷,我也要北征!”

商殷冷漠抬眼:“北征之事,乃陛下提及,不曾朝议未定论。”

宫苔枝眼睛很亮,里头像是燃着橙红火焰:“商殷你休想骗我,那位要你三日内出发,你不去就是抗旨不遵。”

商殷仍旧面无表情:“朝堂之事,与迩无关,我的事,亦与迩无关。”

宫苔枝被这话气的差点扑过去咬死他:“你他娘的认怂了是不是?就为了个女人,连家国大业都不要了?我看那姜宓就是红颜祸水!”

她怒气冲冲,将脸都给涨红了。

商殷表情很冷,狭长的眼梢,像凝结了寒雾冰凝。

宫苔枝就见他寡情的薄唇勾出个极为嘲弄的冷笑——

“家国大业?在我眼里,不及她嘴角半分欢笑。”

作者有话要说:  殷大佬:我要美人不要江山。

宓宓:冷漠脸.jpg

殷大佬:宓宓,你最重要。

宓宓:→_→哦,我也觉得我自己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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