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宓在姜家住下来后, 她反而乖巧极了,也安静极了,半点都不折腾人。

基本姜姝嬅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不然就是乖乖坐在门槛边, 不出月华院, 也不到处乱跑。

瑟虹服侍她, 也觉得很省心。

听话又软乎,真真让人心疼。

没住几天,大嫂古氏待姜宓的态度就冷了。

好在古氏并不常往姜姝嬅的月华院来,除却大家伙一并用膳之时,姜宓也见不到古氏。

不过对姜清远膝下的孩子,姜宓倒是颇为喜欢。

两孩子是双生子, 还差一些才满周岁, 不曾断奶,平素找了个奶娘帮着看顾。

姜宓虽是喜欢,但古氏看的紧,她也逗弄不了几回。

至于姜家老二姜明志, 最近一直不曾归家。

姜明志是姜家幺子,都是及冠的人了, 也不找点正事来干,整日游手好闲斗鸡走狗的,很是不像话。

姜家没人提及,姜宓也像是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似的。

至于姜清远老母, 整日都在小佛堂里,这一两月正是吃斋礼佛的时候,姜宓去了没见到人。

这日, 初冬暖阳尚好,姜姝嬅携姜宓一道出门采买绣线。

姊妹两人梳着一样的发髻,穿着样式相同,但颜色不同的斜襟襦裙,走在大街上,倒别是美景。

姜姝嬅选了绣线,低头问姜宓喜好。

她准备给姊姊缝一件贴身小衣,当然是要挑姜宓喜欢的颜色。

绣房伙计拿了一种染金的绣线,迎着日光给姜姝嬅看。

姜姝嬅看的入神,待回头,才发现姜宓竟是不见了。

她表情一慌,抓着店里其他人问:“看到我姊姊没有?”

两姊妹出门,为了方便,都不曾带婢女。

姜姝嬅跑出绣房,冬阳刺眼,大街上人来人往,哪里有姜宓的身影。

她心下发沉,止不住的寒意涌上胸腔。

她把姊姊给弄丢了?!

姜姝嬅咬牙,想也不想,提起裙摆就往姜清远值当的城门跑。

城西的西市,三教九流之所,什么都能在这里买到,什么人也都能在这里见到。

挽着回心髻,斜插简单的赤金扁钗,姜宓手里还捏着又红又甜的糖葫芦。

她一边咬着糖葫芦,面腮鼓鼓的,还动来动去,甚是可爱。

“二哥,糖葫芦真好吃。”姜宓对边上一圆领窄袖长袍的青年含糊不清的道。

青年长眉飞扬,五官同姜清远有三分相似。

他挑眉,似笑非笑:“还想吃什么?二哥今天请你。”

姜宓眸子一亮,软萌的像窝着一把青草,就甚是满足的小兔子。

“二锅,我要两指葫芦糖葫芦。”她比着细直的手指头,一脸高兴的说。

姜明志豪气的大手一挥:“买!”

随后,姜宓便啃着一根糖葫芦,另一只手还捏着第二根。

她跟着姜明志走,亦步亦趋,哒哒的像条粘人的小尾巴。

姜明志带她逛了圈,忽的意味不明的问:“大妹妹,你是真的忘了商家的事还是假的?”

姜宓一脸茫然,黑白分明的柳叶眸巴巴地望着他。

姜明志凑到她耳边说:“没关系,现在没外人,你跟二哥说实话。”

姜宓舔了舔沾了糖的唇珠,懵懂问:“二哥,你要阿宓说什么?阿宓不懂呀。”

姜明志眯眼,定定看了她好一会。

姜宓还在专心致志地啃糖葫芦,她吃的挑嘴,边啃边转竹签,将红山楂包裹的糖衣给啃掉,至于山楂带酸的肉,她却是不吃的。

一根糖葫芦啃下来,她就吃糖衣了。

姜明志笑了起来:“走,二哥带你去见个人。”

姜宓像没听到一般,任由姜明志拽着走。

两人一路走过西市,最后在条僻静的小巷子里停下脚步。

姜明志朝里头一全身拢在黑斗篷的人喊道:“喂,谷卿闵,阿宓我带来了。”

那人转过身来,眼眸黑沉,面容沧桑,甚至他的左脸上,还有一道伤疤。

他一眼就锁在姜宓身上,周遭的一切似乎在这刻都成了虚无。

他满心满眼,都只有姜宓!

姜宓啃着第二根糖葫芦,躲在姜明志身后,探头看了谷卿闵一眼,又锁了回去。

姜明志双手环胸:“银子呢?”

谷卿闵从怀里摸出钱袋子,掂了掂,随后隔空扔给姜明志。

姜明志一把接住,顿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谷卿闵道:“一个时辰后,你再来接阿宓。”

姜明志回头看姜宓,又斜眼瞥谷卿闵,表情不善的道:“一个时辰,我大妹妹要掉一根头发丝,我唯你是问。”

谷卿闵笑道:“我和阿宓青梅竹马,你还信不过么?”

姜明志热切起来,他搓了搓手跟姜宓说:“大妹妹,你陪谷卿闵一个时辰,二哥再去赌一把斗鸡就来接你好不?”

姜宓慌了,她怯怯的都快哭了:“二哥,你不要丢下宓宓,宓宓害怕。”

姜明志安抚她:“没事,谷卿闵要是欺负你,回头二哥帮你揍他。”

话罢,他将姜宓从身后推出来,迫不及待地溜脚就跑。

姜宓这下真哭了,薄薄水雾浮在睫毛,她抬脚就要去追:“二哥……”

“阿宓!”谷卿闵上前几步,将人拦住,并逐渐逼至墙角。

姜宓紧紧捏着啃一半的糖葫芦,小脸白的吓人。

此时没有外人,谷卿闵脸上适才露出不加掩饰的痴缠来。

他低头,哑着嗓音道:“阿宓,我后悔了。”

“我不该那么对你,你死了,我才明白,一辈子太漫长,而我最心悦的人依然是你。”他口吻低沉,夹杂着无比的痛苦和悔恨,眼底的猩色可怖,像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厉鬼。

姜宓被吓坏了,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

谷卿闵握紧拳头:“阿宓,再给我个机会弥补好不好?我这辈子除了你,谁都不娶,什么权势地位,我都可以不要,只要你愿意原谅我。”

姜宓小声啜泣起来:“你……你走开宓宓不好欺负的……大哥二哥会打你……”

谷卿闵表情愕然,刚才他就隐隐觉得姜宓不大对劲,此时听她言语犹如稚子。

“阿宓,我是谷卿闵,你当真不记得了?”谷卿闵捏着她手腕问。

姜宓拼命往墙后靠,哭唧唧的说:“宓宓不认识你,宓宓要回家。”

想起此前听到的传闻,谷卿闵心脏狂跳。

若是姜宓当真不记得了,是不是那么连同他曾经的背叛和利用,也一并忘的干干净净?

所以,他完全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弥补上辈子的过错,这辈子重新有个好的开始?

谷卿闵心脏跳动的太厉害,好似要蹦出胸膛。

他与三日前,风邪入体,受了凉,等病愈后,就突然想起了前世今生。

不作多谋划,他赶紧就来找姜宓。

老天爷让他苟且偷生两辈子,又恰逢姜宓忘却前程,虽是不知何故,但如此定数,一定就是宿命的安排,命运安排他和姜宓可以重新来过。

狂喜掩藏不住,谷卿闵声音都激动了:“阿宓,你听我说,我叫谷卿闵,在你七岁时,会和你认识,同你是青梅竹马的长大,日后你会嫁我妻,我们一辈子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姜宓睁大了眸子,她……她未来的夫君?

“真的?”睫羽还挂着泪,姜宓呐呐的问。

谷卿闵简直想大笑三声,老天助他!

他重重点头:“自然真的,我知道你所有的喜好,还晓得你最爱桃粉色。”

姜宓不哭了,她绞着手指头,不喜欢谷卿闵靠她这么近。

“但是,我还不喜欢你哪,宓宓的婚事要大伯娘做主。”她早看过别人成亲的,隐隐约约知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怎么回事。

谷卿闵眼神温和下来:“自然,我会依着规矩来,八抬大轿迎娶阿宓的。”

他说着,见姜宓着少女的装扮,腮嫩面白,眼眸水润,粉唇软娇娇的,瞧着就很好下嘴的模样。

谷卿闵心头一动,慢慢低下头:“阿宓,你以后会喜欢我的,会很喜欢……”

一句话未完,斜刺里一股大力袭来,谷卿闵人还没反应过来,就飞了出去像壁虎一样贴在了对面墙壁上。

他眼冒金星,浑身骨头都痛,像是被巨锤捶打了一场。

视野里,一玄色缎面,金线勾勒祥云纹的皂靴踏了出来。

谷卿闵心头一跳,再抬眼,就见着商殷那张俊美而冷若冰霜的脸。

他一身寒气入骨,鎏金凤眸里头,细看还会发现,锋芒的杀意汩汩,浑然是头被激怒的凶兽。

姜宓惊呼一声:“大坏蛋!”

商殷视线稍移,冷冷然看过来。

姜宓猛地捂住小嘴,一双眸子睁的圆圆的,无辜又茫然。

在商殷身后,姜宓没看到的地方,身量高挑的婢女瑟虹松开手刀,悄然隐退。

主人都出手了,那就用不着她多事了。

商殷居高临下睥睨谷卿闵,像是看一条死狗:“本官仁慈,允你选个死法。”

谷卿闵支撑着爬起来,喉头一甜,竟是咳了一团血块。

商殷刚才那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起码踹断了对方三根肋骨。

但谷卿闵居然笑了:“我当是谁,原来是威风八面的商皇暴君。”

闻言,商殷凤眸一眯,敏锐抓住“商皇暴君”四个字。

此前,姜宓偶尔会骂他狗暴君,他不曾在意,只以为她是不满他的霸道和专横。

可目下,谷卿闵嘴里的暴君,显然就不是那么个意思。

谷卿闵捂着胸口:“商殷,阿宓在你身边,活不到二十五,你若真为她好,就该早早许她自由。”

商殷扬起下颌,倨傲又蔑视:“她在你身边,就能长命百岁?”

谷卿闵还当真不要脸地点头:“我能给阿宓一切她想要的。”

商殷不想跟个死人多废话,他斜视姜宓,薄唇抿着,顿了好一会,从背后拿出根鲜艳的糖葫芦。

他问:“走不走?”

那根糖葫芦和姜宓刚才啃的不一样,明显红山楂更小,外头裹的糖衣层层叠叠,更甜更好啃!

少女柳叶眸一亮,半点都不记教训,喜滋滋地接过来,还十分自然地拽住了商殷一点袖角。

看到这一幕的谷卿闵:“……”

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好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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