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晚报送来。

崎津弘吉一个人留在别人家中看着晚报,那种感觉也是十分奇怪。

崎津弘吉打开社会版,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果然报导许多。

被害人的身分已经查出,报上已刊载她的名字。

她是银座酒廊的女服务生,名叫“洋子”。据推测可能与凶手约会,而后被勒死,再运到河边丢弃。

运尸的工具很可能是汽车,死亡时间大约是清晨零时到二时左右。现场在凌晨二时半以后,几乎没有计程车通过,所以大约在两点半以后才弃尸的。

由于没有目击者发现可疑汽车,因此在没有计程车经过时,利用自用车运尸的可能性很大。

虽然还不知被杀的原因,但洋子个性外向。曾经在外国驻军的俱乐部驻唱,加上英语流利,所以外国人也是调查的对象。警方大致认为可能是情杀的成分较大。——报导的内容大致如此。

崎津弘吉放下报纸,苦思不已。

美沙子还没有回来,不知被带到哪里去了。现在已可断定,美沙子绝不是自由意志离开的。崎津弘吉在这里等待的并不是美沙子的连络,而是某种变化。他相信迟早会发生什么事的。

不过,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吧!他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于是他起身准备出门,而且刻意不上锁,如果真有变化的话,一定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所以不上锁反而有利于线索的发现。

他到了银座。

——麝香豆酒吧在银座也属于第一流的酒吧。店面在街角处,前面停着好几辆高级车。

崎津弘吉走到门前时,里面立刻有人打开门。系着蝴蝶结领带的服务生,很客气地引导他进去。

初踏进门时,室内华丽而缤纷的光线,令人眼光为之一亮。屋顶上垂挂着豪华的彩色亮灯,座位则呈半圆形散布着。此时宾客盈门,每一桌都有女人如插花般地坐在客人中间,她们的脸及腰肢如同微风吹拂般地摆动。

服务生带他到一个座位上。

对崎津弘吉而言,到这种场所等于是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似的。他身上的西装,若与四周的客人比较,显得十分粗劣。华美的光线下固然区别不出来,但他究竟与这种世界无法调和。

向服务生点菜时,服务生低声问:

“要指名吗?”

“随便谁都可以。”

服务生鞠躬后退下去。

正面是舞池,装饰有缤纷的幕幔。前面设有乐队,一位女人正拿着麦克风一面摇一面唱着,客人也在拥挤的人群中跳舞。朦胧月光般的柔和光线,遍洒在每一个人身上。

“晚安。”

穿着晚礼服的年轻女人在崎津弘吉身边坐下,女人的脸型略长,双耳垂挂着摇摆不定的玻璃球。

“常来这里吗?”女人张开细长的双眼,把头靠向崎津弘吉。

“不,第一次。”他回答。

“哟,是这样吗?感觉如何?”笑看着崎津弘吉说。“我也要喝一点东西。”然后点燃一支火柴,高高举起叫来服务生。

这个女人因为崎津弘吉的沉默,感到十分无聊。她啜一口酒,望着舞池。

“要不要跳舞?”

崎津弘吉笑一笑,然后摇头说:“有一件事想请教你。”

“什么事?”

“一位叫洋子的小姐,是不是你的朋友?”

女人脸色微变地看着顾客。

“你一定看过今天的晚报了。”

“对的,她是在这家酒吧工作吧?”

“嗯,这种事真讨厌。”女人皱起眉说:“发生这种事,客人也会以奇怪的眼光看我们。”

“我想,你不会发生那种事的。”崎津弘吉安慰说。“你跟洋子小姐熟悉吗?”

“不算很熟,不过总是同事嘛!”

“那么,你觉得洋子小姐为什么会遇到不幸呢?”

“这个——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女人似乎不愿深谈这话题。

“报上说,她曾在军官俱乐部驻唱是吗?”

“是的。老实说,我也是看报纸才知道的。她从来没有提过。”

“她会说英语吧?”

“嗯,说的很流利。客人中也有许多是外国人,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能说一、两句。不过洋子小姐就比我们强多了。看过报纸后,才知道她英语流利的原因。”

“她很受外国人欢迎吗?”

“是的,不过不是色情关系,而是因为她语言能沟通。”

“报上说可能是情杀,她有特别固定的客人吗?”

“按我们店里规定,不能与客人谈同事的私事。”

“可是,她已经死了,没有关系了吧!而且情况又特殊,若是因此而能找到凶手,不是很好吗?”

“哎哟——”女人的眼睛睁圆了。“你是警方的人吗?”

“不,我不是,我只是好奇而已。”

“说实在的。”她似乎对崎津弘吉颇有好感:“洋子小姐是个以金钱为最高目的的人,或许与她的经历有关吧!偶尔陪陪客人是有,但没有跟任何一个男人认真过。”

这个女人说洋子是个拜金主义者,崎津弘吉也深有同感。

那一次做伪证的目的也是钱。那么,接近洋子的人大都是哪一类型的人呢?崎津弘吉于是这样问。

“我不知道,她和我们不同,她做事十分机密的。”

听她口气,似乎对洋子不表好感。

“有没有每晚都来捧场的人呢?”

“好像没有。”

“那么,总有来了之后,指名要她的客人吧!”

“干这种工作,当然会有这种客人。”

崎津弘吉便提出“一个人”的长相。

“身材魁梧,年龄大约三十左右,皮肤黝黑——”

她望着天花板上垂挂的吊灯,努力地思考着。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有那样的人,是不是眼睛很大?”

“对,就是这个人。”

“如果是这个人,是常常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多久,大约是一个月以前吧!”

“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不,不晓得。每一次他都一个人来,指名要洋子小姐或其他小姐,大约待一小时就走了。他出手很大方,不过好像不会跳舞,从没看他跳过舞。”

崎津弘吉抚摸着下颚。

就在此时,全体服务生都紧张起来了。

因为这时候有一名客人走进店里。这人身材臃肿,不可一世地走向座位。年龄大约六十四、五岁。远看时,脸色仍十分健康。许多女人都朝着老人的方向走去。

老人在如此礼遇的气氛中,笑得合不拢嘴。此时,客人的眼光也悄悄集中在老人身上。

“他是谁?”崎津弘吉也好奇的问女人。

“他是中野博圭先生。”原来是一位著名政治家。

中野博圭——崎津弘吉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当然,崎津弘吉也知道,中野博圭既是政界要人,当然常常在各种媒体上出现,全国上下几乎无人不晓他的名字。不过,崎津弘吉直觉地感到,对他的熟悉绝不仅如此。

政治家在女服生务包围服侍下,显得万分畅快。而跟来的随从似乎有所顾忌,另外坐一堆。政治家独自让女服务生围绕着。在豪爽畅快的神态中,露出贪于女色的欲望来。

崎津弘吉终于想起来了。

中野博圭不就是中日建设的老板吗?当初曾听同事说起。虽然只是名义上的老板,但还是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崎津弘吉望着这位老政治家不断喝酒的同时,又想到了一件事。井上代造之所以能介绍他去大日建设工作,那么井上代造应该是很有份量的人才是。

可是,根据同事们的谈话,似乎没有听过这名字。因此,井上代造所来往的人,不是层次较低的工人,而是高级干部。

说不定井上代造认识的就是中野博圭,换句话说,井上代造是他的手下。

“喂,你要不要跳舞?”

身边的女人感到万般无聊,于是邀约他一起跳舞。

“等一下,况且我也不会跳舞。”崎津弘吉仍专注地看着老政治家。

崎津弘吉又要酒。

“你也喝吧!”

“谢谢。”

女人叫住经过身后的服务生,要她送酒来。

“现在我还想请问你。”崎津弘吉转身对着女人。“有关洋子小姐的事——”

“还要问她的事吗?”

“是的。报上说,洋子昨天晚上十点钟早退的,是不是有人叫她出去的呢?还是她自己想早退的?”

“这个嘛——”女人考虑一下说:“我想是有人叫出去的。”

“你怎么知道?”

“我正好和洋子小姐在同一座位上。洋子小姐看看手表,说一声对不起就离开了,后来听说是去打电话。警方也正在调查这件事。总之,洋子小姐回到座位后,就立刻离开了。”

“这样看来,会不会是事先约好的呢?”崎津弘吉自言自语。“洋子小姐常常会有这种情形吗?”

“我和她并不很熟,所以也不太清楚。”

“那么,谁最清楚呢?”

“也许我不该这样说。事实上,没有人和她比较要好一些。她本来就是那种个性,使人对她都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

“哦。”

崎津弘吉又进入沉思的状态中。那个叫洋子的女人,似乎是个唯利是图的女人,因此不被其他女人欢迎。

她打电话后立刻早退,并非临时起意的。电话只是用来连络,事先早有约定的。

“你在想什么?”女人问。

“不,没什么,我会再来的。”

“这么早就要走了吗?”

“嗯,下一次我来时,如果有什么关于洋子小姐的事再告诉我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对不起,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叫八重子。”

“好。下一次我会指名的。”

“谢谢——,不过你也叫人挺害怕的,好像大侦探一样。”

“不,我不是。”崎津弘吉要缓和对方的戒心。“说实话,我是一家周刊杂志的采访记者,因此到处找资料。”

“原来如此。对周刊杂志而言,洋子小姐的事是最好的材料了。”

“对,就是这样。”

崎津弘吉向门口走去时,转头看看对面的座位,没有看到中野博圭。原来老政治家正在舞池里,和年轻的女孩摇摇摆摆地跳着。

崎津弘吉走在银座的街上。熙攘的人群和繁华的夜景都无法打扰他的思绪。

——中野博圭是大日建设挂名的老板,那是为什么呢?井上代造能立刻介绍他进入大日建设工作,是和中野博圭有关系,还是间接认识的?崎津弘吉很想知道这一段关系。

但是这种事情要如何证实呢?甚至询问的人都没有啊!

到现在井上代造的死仍是疑云重重。若能多了解一些大日建设的情形,也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政治界中赫赫有名的人物竟借名给大日建设这种小公司,实在令人费解。

崎津弘吉坐上电车,离开井上的家已经三、四个小时了,在他离开这段时间,也许会发生了什么变化,他有这样的预感。

这也是他期望的事。如果有任何变化,很可能会成为寻找美沙子下落的线索。

电车车窗外,是一片黑暗的树林。站在车里的崎津弘吉突然从树林间看到“山田侦探社”醒目的招牌,在霓虹灯下发出闪亮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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