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那头突然闹起来的时候,舒乔正在朝方舟大发胸中恶气。

驮着方舟他“妈咪”的波音747,此刻正划破夏季潮湿的气层,呼啸着钻入蓝天飞向美国。谢天谢地,老太太终于走人了。舒乔从此刻开始,再也用不着戴着假面具没完没了地朝老太太假装儿媳妇了。她也是爸妈捧着长大的,哪受过这个呀!尽管此刻她还不忍心张嘴说:算了方舟,我和你一点都不来电——这话现在说出来杀伤力太大。但她至少可以把脸耷拉下来,朝方舟挥着拳头发一发歇斯底里。

可还没等她喊过瘾,机场外广场的南头就出事情了。先是听见哗啦一声爆响,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便有人朝这边连滚带爬地疯窜过来。伴着周围人的大呼小叫。

一前一后窜来两个男的。前头那个黑不溜秋一小土鳖,顶多一米六多点儿。而后边那个却太精彩了,好酷的一把大胡子!个子足足比前头那小子高一头。须发飘飘,感觉上像眼下常见的那种搞艺术的家伙。可能是被玻璃划伤了,大胡子左颊上有一道口子在流血,半个脸是红的,看着极恐怖。但他好像没觉得,蹭蹭抢上几步,抡起手里的大挎包,咣叽一家伙便把逃跑那小子闷在了水泥地上。

四面八方的人顿时围了上来,兴奋不已。

大胡子从那小土鳖手里夺回自己的钱包,胡乱塞进屁股兜里。随后一摸,才发现自己的脸出血了。他愤愤的给了那小子一脚。想踢第二脚的时候忍了。围观者反倒来了情绪,哇地冲上去胡踢一锅粥。舒乔也尖声叫着踢了一脚,很解渴。有几个机场警察跑过来,上去不由分说地把大胡子拧住了,警棍捅在的腰上。

舒乔大喊:“嗨,有没有搞错!他是受害者。”完全是下意识。

直到弄明白情况警察才放手。给了小偷儿一警棍:“走!”

舒乔让他滚起来。小偷可能是膝盖摔破了,一拐一拐地站了起来。

“走,还有你!”警察对大胡子说,“去把事儿说清楚。”

“噢,不成不成——我来不及了”大胡子把一块草纸糊在脸上,用很有磁性的男中音道,“我马上要赶飞机,时间不够了。”

舒乔朝警察喊:“嗨!你们刁难他干吗呀,他是被害者!”

大胡子土灰土灰的脸转过来,朝舒乔笑笑:“看,我有证人。”

“那你跟我们去吧!”警察用警棍指着舒乔,然后笑了。互相嘀咕了几句,“行,那就留个名字吧,我们也好交代。”

大胡子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张揉得稀烂的名片,却不是他自己的。他耸耸肩道:“我叫冯燕生,画院的。”

“冯什么生?”

“冯燕生。”大胡子说着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票子,生硬地塞在小偷儿的脖领子里,随即朝警察点点头便往机场登记处去了。

没走出没几步他停住脚,然后转回头来很认真地看了舒乔一眼。很怪,舒乔的胸口“忽悠”了一下子,尝到十分少有的一种感觉。她知道,这种感觉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感觉。

方舟那辆小奥拓在远处叭叭地鸣着喇叭,像个犯哮喘病的老太太。舒乔也朝大胡子笑笑,转身跑了。

她真漂亮,冯燕生想。简直是戈雅笔下的淑女——现代版的淑女。

很随意的想想,纯男人那种。走到检票口的时候,他差不多便把她忘了。这天是6月29日下午3点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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