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占庭帝国崩溃的速度连本国的人民都始料未及。曾经拜占庭遭遇威胁时,总会有伟大的领袖站出来成为国家的救世主。但如今,帝国的舞台上显然许久没有诞生一位伟人了。曼努埃尔12岁的儿子阿历克塞二世很显然缺乏危难来临之际救帝国于水火的才能,只能坐视土耳其人在小亚细亚横行霸道,智慧过人的斯特凡·尼曼雅一世宣布塞尔维亚正式独立,匈牙利国王巧妙地抓住这一良机,将达尔马提亚和波斯尼亚分裂出拜占庭帝国。当曼努埃尔的堂兄弟安德洛尼卡趁机攫取皇位之后,情况得到了一定改善,然而事实很快证明安德洛尼卡根本不是一位完美无缺的救世主,他的称号“昏君”可谓是恰如其分。他的家族历来头脑聪慧,却一味肆意妄为,完全不知收敛,他将一切问题都诉诸暴力,虽然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腐败,但他的统治却很快陷入了一片恐怖的阴云之中。安德洛尼卡本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偏执狂,逼迫曼努埃尔的儿子判自己死刑,并将他私刑处死。他更加令人无法容忍的恶行是强娶阿历克塞年仅十一岁的遗孀为妻。两年后,都城的人民忍无可忍,最终发动暴乱,一位新皇帝被推上了皇位。

虽然犯下无数罪恶,“昏君”安德洛尼卡却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帝国的中央集权制度。然而伊萨克·安格鲁斯,即继位的新皇帝,却发现整个王朝已经导致帝国所有残存的力量都丧失殆尽,并且即将迎来彻底的崩溃。伊萨克二世生性平和,不愿将个人意志强加于他人,只能坐视中央政府的权力四分五裂。各地的总督开始纷纷独立,无论是帝国的同盟还是敌人,都开始意识到君士坦丁堡已经山穷水尽。爱琴海和爱奥尼亚的众多岛屿原本处于日渐衰弱的海军势力范围之外,如今纷纷举起反叛的旗帜,巴尔干地区也永远地脱离了拜占庭帝国的统治。

帝国的悲剧因为东方基督教世界的局势恶化而进一步加深。伊斯兰世界在强大的库尔德苏丹萨拉丁的统治之下团结一心,相互争斗不休的十字军诸王国几乎全无抵抗之力。1187年,耶路撒冷沦陷,西方立即开始了又一次十字军东征,意在夺回圣城,并再次将君士坦丁堡作为进军的中转站。外族军队穿过都城无疑带来了巨大的危机,但伊萨克的行动却使得危急的形势进一步加剧。当德意志大使来到拜占庭,商讨如何进军小亚细亚时,伊萨克十分惊骇,将这些使臣投入了监牢。愤怒的德意志皇帝腓特烈一世威胁要命令十字军将矛头对准君士坦丁堡,狂躁不安的伊萨克彻底投降了,命令立刻释放被囚禁的使臣,赐给他们黄金,并亲自道歉谢罪。

这样屈辱的结局无疑进一步影响了拜占庭帝国在西方糟糕透顶的名声,并令饱经苦难的拜占庭人民对他们的皇帝大失所望。在伊萨克做出疯狂的决定,解散帝国海军,将帝国的海上防御权全权委托给威尼斯之后,他彻底陷入了众叛亲离的境地。伊萨克的弟弟阿历克塞三世看准时机,突袭了皇帝和他的儿子,在将皇帝刺瞎之后,将父子二人双双投入最为黑暗的监牢。

不幸的是,事实证明新皇帝比他的兄弟更为昏庸无能。夺取皇位已经耗费了他的太多心思,如今他根本无力也无意真正着手统治国家。当土耳其人进犯拜占庭在小亚细亚的海岸线地区,保加利亚在西部大肆扩张时,阿历克塞三世正忙于四处敛财,以供给自己奢侈的聚会娱乐,甚至贪婪到连帝国陵墓的黄金装饰物也不放过,统统敛入囊中。

正当新皇帝在他自己的城市中横征暴敛时,身处黑暗地牢的伊萨克也在日复一日地计划着复仇雪耻。他自己已经无法脱身,并且因为双目失明,重归皇位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但他的儿子阿历克塞如果能够重获自由,必定能够为自己主持公道。老皇帝设法与他在城内的支持者取得了联系,公元1201年,两名比萨商人将年轻的皇子偷偷救出了监牢。阿历克塞逃到匈牙利,无意中发现了令他万分震惊的事实:新一轮的十字军东征即将开始。

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并未取得成功。在洗劫塞尔柱人的都城以哥念之后,实力强大的德意志皇帝腓特烈一世在渡过安纳托利亚东南一条名为萨列法的河流时遭遇了一场古怪的事故,不幸丧命。缺少了腓特烈的领导,德意志军队陷入恐慌,并且很快溃不成军,一些士兵甚至在绝望中选择自杀。另一方面,英格兰和法国的军队情况相对而言则乐观得多,在“狮心王”理查的率领下,他们正蓄势待发,准备投入战斗。弥补十字军王国遭受的沉重损失可谓是漫长而艰巨的任务,理查对此显然没有足够的耐心。在耗费一年时间征服海岸地区后,他对整场战争感到了彻底的厌烦。耶路撒冷依然遥不可及,十字军彼此争斗不休,情势毫无希望,法国国王或许正在密谋对付自己,理查的怀疑十分正确。在仓促地与穆斯林对手英勇无畏的萨拉丁签订停战和约之后,理查起航去追寻另一次冒险,在离开之前,理查宣布,此后十字军的任何行动必须直指埃及——东方的“阿喀琉斯之踵”。

理查在欧洲拥有极高的威望,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的德意志领导者决定采纳他的建议,通过进军埃及占领耶路撒冷。自然,这就意味着整支军队需要穿越地中海,只有一个地方能够为数量巨大的十字军战士提供船只。欧洲的各路王侯召集朝廷力量,向威尼斯进发。

威尼斯潟湖群岛与帝国可谓有着漫长而复杂的历史渊源。最初到达这片地区的是6世纪伦巴第人入侵意大利时逃亡至此的难民,这些岛屿共同组成了威尼斯共和国,由帝国拉韦纳总督管辖,很大程度上吸取了周边的拜占庭文化。位于最大岛屿托尔切洛岛的教堂由皇帝希拉克略出资修建,这座圣马可大教堂是君士坦丁堡的圣使徒教堂的复制品,威尼斯人的子女或者配偶也经常来到拜占庭接受教育。甚至“总督”的头衔也是由最初的帝国头衔称谓“Dux”即“公爵”衍生而来。然而近年来,威尼斯共和国与拜占庭之间的竞争大大超过了合作,最近科穆宁王朝历代皇帝加在威尼斯商人身上的苛刻待遇也依然刺激着意大利人的神经。

1202年,威尼斯的总督对十字军表现出热烈欢迎的态度,更进一步印证了目前矛盾重重的局势。这位总督不是别人,正是恩里科·丹多洛——30年前曾经抗议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攫取威尼斯全部财富的使臣。如今他已年过九旬,并且完全失明,但在这位老态龙钟的总督衰弱的外表之下,依然有着傲视群雄的智慧头脑与钢铁一般的坚忍意志。此时此刻,老谋深算的丹多洛迎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威尼斯声称曾被攫取的财富尚未偿还,多年以来拜占庭帝国对威尼斯的侮辱也始终不曾消弭。此时此刻,复仇的时机已经完全成熟。

起初,总督同意为十字军建造必需的船只,但他发现所需的船只数量极其巨大。对十字军而言,他们的局势极为不利,此次参与远征的人数大大减少,总人数仅是之前的一半有余。丹多洛采取了十分巧妙的对策,缩减滞留在潟湖区等待海军的基督教军队的食物和水资源,当局势逐渐趋于缓和后,他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匈牙利王国最近占据了达尔马提亚海岸的扎拉城,威尼斯原本的保护国地位就此丧失。如果十字军能够同意协助威尼斯将扎拉城物归原主,便可以推迟偿付原本应缴纳给威尼斯的资金。教皇当机立断,禁止了十字军这种公然的抢劫行为,但十字军已经别无选择。一部分战士逐渐脱离了军队,对一座基督教城市发动进攻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恶行,但还有大批剩余的十字军心神不定地登上了船只,扬帆起航。扎拉城的人民陷入恐慌,他们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遭遇基督教同胞的攻击,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得将十字架悬挂在城墙之上表明立场,但这一切都成了徒劳。城市最终被攻破,并且遭到彻底的洗劫;十字军东征的热情似乎已经降到了谷底。

正是在扎拉城中,逃亡的阿历克塞四世加入了十字军的行列。他无比迫切地需要盟友的支持,希望有人能够拯救自己的父亲,推翻叔父的统治,因此阿历克塞不假思索便提出了请求,希望能为十字军增加一万士兵,同时为每个人偿付至少三倍于威尼斯一方的军饷。之后他又提出最为诱人的条件,承诺将拜占庭的教会归于罗马的统治之下,以换取十字军的支援,夺回自己的皇位。

或许这是帝国历史上负面影响最大的一次和谈。恩里科·丹多洛十分清楚,拜占庭的皇子提出的诱惑条件不过是彻底的痴心妄想而已。帝国的中央集权制度已经崩溃达数十年之久,频发的暴乱及腐败的官僚系统导致无法合理收取税金,因此根本无力为帝国募集资金,更何况阿历克塞四世所承诺的是一个天文数字。然而老总督四下环视扎拉城的废墟,心中十分盼望成就更为辉煌的大业,愚蠢的拜占庭人无疑是最佳的利用对象。起初,他从未有过任何进攻埃及的念头,此时丹多洛的使臣正在开罗商谈一笔利润丰厚的大买卖。总督表面上同意了将十字军运送至君士坦丁堡,对于那些断然拒绝进攻一座最古老基督教城市的士兵而言,他做出了圆滑的回应,表示这群希腊人不过是异教徒,通过将阿历克塞四世推上皇位,他们就能够重新达成教会的和谐统一。教皇对此怒火中烧,对所有参与这个计划的人处以绝罚,一些人因为心中的罪恶感而选择了逃避;但威尼斯总督非常善于诱惑人心,因此大部分士兵还是老老实实地上了船。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如今已经完全落入丹多洛一手掌控之下。

阿历克塞三世已经暴露了他懒惰、腐败的本性,如今又证明了自己的懦夫本质。十字军刚刚到达君士坦丁堡附近,他便匆忙逃到了色雷斯自保,并且随身携带着自己镶嵌珠宝的皇冠,留下整个城市自生自灭。城中全体居民大惊失色,他们眼睁睁地目睹十字军的舰队拆除了帝国港口的保护锁,对低处的脆弱海防堤发起猛烈的进攻。不久,大军便涌入了君士坦丁堡,将所有视野范围内的房屋付之一炬。在帝国皇宫中,惊恐的群臣意识到如今只有一条出路能够阻止入侵者的脚步。这些可怕的西方人已经推翻了篡位者,将真正的皇帝推上了皇位,因此他们匆忙派人将伊萨克放出了监牢。一瞬间,这位双目失明、满心困惑的皇帝再次登上了皇位,一顶摇摇欲坠的皇冠被安放在他所剩无几的干枯头发上,信使匆忙来到十字军军营,告知他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阿历克塞四世与他的父亲同时被加冕为帝国皇帝,他曾与十字军签订的条约得到了双方的认可,十字军撤退到金角湾地区,等待着他们应得的奖赏。

老皇帝伊萨克或许已经双目失明,并且因为长期的牢狱生活而有些疯癫,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儿子对这些来自西方的蛮族许下了不可能兑现的承诺。不久之前,阿历克塞四世曾经得出同样的结论。穷尽国家的资金和疯狂搜刮人民的财富仅仅满足了承诺数额的一半,到了1203年的圣诞节,他的声望简直堕落到像《圣经》中的敌基督一般丑恶。自从他与那些野蛮的恶徒沆瀣一气,便成为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如今他又要彻底榨干民脂民膏。有些市民不禁腹诽,假如这可恶的昏君依然身处囚牢之中,这一切灾难都不会发生。

十字军战士对阿历克塞四世更为反感厌恶。对他们而言,这位皇帝的一生不过是一场可笑的悲剧,并且还是一个难堪大用的骗子。他们不相信掌管一座有着如此华美纪念碑和宏伟建筑的伟大城市的统治者无法兑现约定。这位皇帝肯定只消动动手指,便能够筹集到十倍于此的金钱。恩里科·丹多洛也对这笔奖赏充满兴趣,但他巧妙地利用了十字军的恐惧心理,他提出阿历克塞四世对他们有所隐瞒,一再拖延答复的时间,是因为正在暗中集结大军准备反抗。他说,皇帝是一条狡猾的毒蛇,他的承诺一文不值。如果想要得到奖赏,那么只有通过战争,别无他法。

当恩里科·丹多洛正煽动十字军孤注一掷地发动战争时,君士坦丁堡最终摆脱士气低落的氛围,重新燃起了斗志。许多人都希望能够杜绝外敌的威胁,但最终付诸行动的伟人名为阿历克塞·穆泽福鲁斯。他在半夜潜入皇帝的住所,将入睡的皇帝叫醒,然后告诉他全城的人民都在叫嚣着要取他的性命。穆泽福鲁斯保证能够让大惊失色的皇帝安全脱身,然后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同谋者们面前。所有人一拥而上,将年轻的皇帝五花大绑,投入监牢,他的父亲伊萨克也已经在那里等候许久。这一次的父子相会显然是一场苦涩的悲剧,然而悲剧并未持续太久,因为穆泽福鲁斯行事始终极为谨慎。伊萨克·安格鲁斯已经年迈体衰,打发他并非难事;但阿历克塞四世尽管身陷牢狱,篡位者也未能得到满意的结果,最终这位皇帝被弓弦勒死,杜绝了后患。

假如身处另一个时空,穆泽福鲁斯会成为优秀的皇帝。他已经年过六旬,但依然身强力壮、行事果决,让自己的人民精神振奋;他加固城墙,分发食物,派出卫兵驻守堡垒。但他的军队扩张范围过于广大,城墙又过于绵长,并且帝国四面树敌众多。1204年4月12日,星期一,十字军为丹多洛的言论所蛊

惑,再一次对同一段海防堤发起了进攻,之前他们已经亲自证实,这堵城墙十分脆弱,不堪一击。穆泽福鲁斯明智地提前将城墙加高,并且马上派出人马四处巡视,在各处堡垒鼓舞军中士气,告诉他们城墙的厚度足以御敌,但几小时之内,几座塔楼便坍塌了,一队法国士兵运用计策冲开了一道大门。十字军战士蜂拥而入,此后城市的厄运便接踵而至。瓦兰吉卫队最终投降,在试图集合军队之后,皇帝意识到自己已经山穷水尽,便从金色大门逃走,策划日后发起反击。

随着穆泽福鲁斯的败逃,拜占庭的所有反抗彻底土崩瓦解。然而,十字军却十分恐惧城市的街区会爆发大规模的反抗,因此焚毁了他们视力所及范围内的所有建筑物,希望敌方彻底失去反击的能力。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从未目睹如此规模宏大的城市,为它的惊人规模所深深震惊。四面八方坐落着宫殿和壮丽的教堂,仿佛四处都闪烁着财富的光辉,修整一新的休闲花园风格奢华,避风港口由斑纹质地岩石装点,气势恢宏的纪念碑似乎伫立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一名法国编年史作家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写道:许多房屋在火中化为灰烬,它们是如此的华丽精美,即使在法国最大的三座城市中,也无法找到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建筑。伟大的十字军诸王侯贵族也与他们的士兵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人被君士坦丁堡的规模所震撼,当夜晚降临的时候,他们下令停止烧杀抢掠,认为如此规模的一座城市在区区不足一月的时间内根本无法彻底被征服。当晚,入侵者在君士坦丁堡最大的一座公共会堂内集合扎营,在镌刻了遗落许久的拜占庭伟大荣光的纪念碑阴影之下陷入沉眠。

君士坦丁堡的人民在次日早上醒来,发现他们的城市依然在火海中燃烧,他们只能祈求最残酷的暴力肆虐已经过去。然而,所有人的噩梦才刚刚开始。这座博斯普鲁斯海峡边最伟大的城市自罗马帝国的岁月以来从未遭受过外敌的侵犯,始终是黑暗世界里闪耀的文明灯塔。动荡和骚乱曾经令城市的街道蒙上污点,敌袭和贫困或许曾经让君士坦丁在900年前建立的城市光辉暗淡,但在众多古代世界的城市中,君士坦丁堡是唯一未曾被外来征服者踏足之地。城中的图书馆收藏着众多失传的希腊、拉丁文献,教堂堆满无价的宝藏遗迹,宫殿和广场上也依然装点着无数艺术杰作。这座城市与世界上的任何其他城市都迥然不同,是罗马帝国皇冠上最后的明珠。当十字军在那个星期二的清晨苏醒时,他们像饿狼一般露出了獠牙。

全副武装的军队在城市中四处冲杀,掀起了一场毁灭的狂欢。在这场为掠夺财富而发起的洗劫中,没有任何所谓的神圣之物能够幸免于难。陵墓被肆意掀开,圣骨匣中的遗骸被弃置一旁,无价的书稿被撕毁,镶嵌珠宝的封皮被掠夺一空。众多教堂遭到毁坏,妇女遭到玷污,宫殿纷纷倾塌。无论是活人还是尸体,此时都成为累赘。查士丁尼的精美石棺棺盖被拆开,虽然他保存尚好的遗体让这些破坏者有一瞬间的犹豫,不过这些人很快便将遗体抛弃一旁,开始疯狂抢夺金质的法衣和银质装饰品。

焚烧和洗劫持续了整整三天,如果一个人意外遗落了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很快便会被另一个人据为己有。当这座灾难中的城市最终归于寂静之时,甚至十字军也被战利品的规模震惊了。其中一人写道,自从上帝创世,没有任何一座城市遭到过如此程度的洗劫。

所有十字军成员中,唯有威尼斯一方想要有所保留,并不是彻底破坏这些在他们的洗劫下惨遭损毁的无价艺术瑰宝。君士坦丁堡的景象让他们领会了美的含义,虽然其他军队肆意拆毁古代雕像,熔化珍贵金属,并随意瓜分战利品,威尼斯人却将艺术品完整带回,以装点他们位于潟湖区的城市。

对丹多洛而言,这场战争是一次空前绝后的胜利。未来威尼斯的商业实力得到了有效保障,他的主要竞争对手比萨和热那亚已经完全无力招架。这位老总督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西欧的大批军事力量收为己用,并且借刀杀人,彻底根除了教皇绝罚的威胁,并且保证了威尼斯在接下来几十年内的绝对优势地位。然而因为采取了这个策略,他也促成了整个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悲剧之一。拜占庭数个世纪以来始终是西欧地区的基督教壁垒,如今却遭到彻底毁灭,而且再也无力恢复,被那些自称侍奉上帝的人破坏殆尽。他们被贪婪蒙蔽了双眼,又被总督丹多洛操纵利用,这些十字军的领导者彻底破坏了东方最伟大的基督教力量,导致所有残留的遗迹及东欧大部分地区在突厥人的铁蹄之下遭受野蛮蹂躏达五个世纪之久。

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之后,东西双方的分裂态势逐渐深化为不可跨越的巨大鸿沟,并且再也没有任何能够和解的迹象。十字军东征本应出于对东方基督教兄弟伸出援手的渴望,如今这种精神却成了彻头彻尾的笑柄。借着上帝的名义,他们毫无怜悯之心,残忍地对兄弟大开杀戒,肆意洗劫和破坏一切。在这场洗劫中他们也破坏了教堂的圣坛,将数代以来虔诚信徒所顶礼膜拜的圣像彻底打碎。当富人纷纷四散奔逃,宫殿化为齑粉后,西方人也最终对洗劫失去了兴趣,将目光转向他处,但东方对他们犯下的罪恶永世难忘。目睹十字军践踏城中化为焦土的街道,拜占庭人断定,这些佩戴着闪光十字架的人再也没有资格被称为基督徒。让伊斯兰世界的力量袭来吧,他们在心中想到,即便是被异教或蛮族统治,也比这些违背基督圣意的邪恶异端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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