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士坦丁五世于公元775年9月14日去世,此时的拜占庭帝国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持续的内外交困使社会的不同阶级都蒙受了难以估量的损失。迫于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事态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历史记载不再确切可信,自罗马共和国时代以来始终精心珍藏的家族宗谱彻底失传,元老院阶层的古老传统也逐渐消失。大部分城市的规模都缩小到城镇级别,人口数量也在锐减,只能在昔日辉煌的废墟之上苟延残喘。城市规划完全中断,宽广的大道和华丽的古代城市建筑也被扭曲狭窄的街道和匆忙搭建的陋居所替代。众多建筑物化作废墟,当人们彻底重建墙壁时,他们不会长途跋涉去废弃许久的采石场,而是选用早期结构的石造建筑。甚至重要的大城市也呈现出了无法挽回的衰败景象。雅典曾经是希腊最为重要的城市,如今规模缩减为一个小城镇,只有几千名市民在雅典卫城的阴影之中挣扎求生,君士坦丁堡——虽然那些竞技场、剧院和浴室依然存在——城市中的导水渠却已经超过一个世纪未能得到修缮。

海上贸易依然相对繁荣,都城的市场上也能够找到印度的香料和中国的丝绸,但商人再也没有胆量在动荡不安的岁月里穿越危险的陆路,大部分内陆地区重新恢复了易货制。随着城市人口大规模锐减,四面都有敌人的围攻,社会的军事化程度开始提高。国家的土地被移交给军队管理,以减少花费,政治管理也交由军队的官员执行,有效地提高了效率。这些变化导致了军队的政治力量日益膨胀,时常干涉政府事务。在希拉克略去世后的一个世纪里,由军队拥立的皇帝不少于八位,世俗权力和军队权力之间的界限不可避免地逐渐模糊。

与其他方面一样,教育同样在动乱中受创。都城依然拥有私人导师和初级、中级学校,行政系统和军队中的职位依然由具备美德功绩的人所担任,但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在战乱和动荡的年代中根本没有时间去接受系统的教育。具备读写能力的人逐渐减少,公务人员的素质也随之下降。面对战乱和社会动荡的残酷压力,譬如哲学和文学领域都遭到了严重忽视,俨然成为和平年代的奢侈品。随着教育的地位下降,拜占庭的文化开始凋零,甚至湮灭。每一代人都比他们的先辈更加缺乏教育,也更加无法领悟学习本身的价值所在,不久后这种衰退的趋势达到了高峰。8世纪初,法律明文规定,禁止破坏、丢弃古代文献,或将它们浸泡在香料中;到了8世纪中期,皇帝经常抱怨找不到有能力的人才去解读法律。到了君士坦丁五世时期,他本人因为激烈反对偶像崇拜而破坏偶像,引起文化衰退;他将矛头直指修道院,尽其所能去毁坏那些不符合他观点的作品,教育由此陷入了极度衰落的境地。

大众对这位破坏偶像的皇帝的反对情绪在他去世之时达到了顶峰。军事上的辉煌使君士坦丁五世在军队中拥有极高的威望,在他去世很久之后依然如此,但在大部分拜占庭平民的眼中,这位皇帝无疑是可耻的暴君,是注定被人忘却的魔鬼。他们称他为“os”,也就是臭虫。在他去世一个世纪之后,这位皇帝的名誉一落千丈,以至于一名暴民打破他的石棺,将他的骨骸烧毁,然后将灰烬尽数扔进大海。他的儿子利奥四世则正好相反,是一个脾性温和的人,虽然同样支持破坏偶像,但希望缓和他父亲过度激进的做法。假设他的寿命更长的话,他本来有能力平息紧张的局势,但不幸的是,他在统治5年之后就去世了。大权落到了他的配偶、一位个性强硬的女性手中。她在生活中操纵着利奥四世的一举一动,甚至皇帝的去世也因她蒙上了阴影。

君士坦丁五世曾经通过全国大规模选美的形式为自己的儿子选择妻子,最终他选中了伊琳娜,一名来自雅典的女性,她从小遭到遗弃,但美貌惊人、魅力十足。然而对于头号偶像破坏主义者君士坦丁五世而言,这实在是一个最不明智的选择。伊琳娜从小在西部长大,是圣像的狂热崇拜者,她对她的公公而言,完全没有用处,反而暗中立下了目标,决心恢复圣像崇拜制度。她的丈夫试图控制她,但在她进驻宫殿侧翼短短一个月之后,他就去世了,伊琳娜散布出关于利奥四世去世的谣言,声称他的死亡是上帝降下神罚的结果。不论君士坦丁堡的人民是否相信她的话,他们都不情不愿地同意了伊琳娜作为摄政女皇辅佐她10岁的儿子君士坦丁六世,因此皇位也就随之落入了拜占庭漫长历史上最为贪恋权势的君主之一的手中。对那些阻挠她的人而言,这位年轻的女皇毫无慈悲之心,并且她已经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将权力攫取到自己手中。

在接下来的11年中,这位女皇用铁腕手段统治着帝国,逐步撤销那些身居要职的偶像破坏者的职务,然后安插自己的支持者去顶替他们。然而不幸的是,大部分帝国最为优秀的官员和士兵都属于偶像破坏者之列,他们被撤职无疑导致了帝国军队被大幅削弱。面对在她摄政两年之内穆斯林的大举入侵,士气低落、作战能力低下的拜占庭军队很快选择了叛变,加入到阿拉伯军队之中。用巨大耻辱和高昂代价换来的和平严重影响了伊琳娜的声望,一直以来呼吁她退位的声音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军事形势的逆转和公众支持度的下降对伊琳娜而言算不上什么大灾难。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恢复圣像崇拜制度上,并继续平稳地推进自己的宗教改革。不论那些致力于破坏偶像的皇帝如何强大,他们都缺乏对教会的绝对控制力,君士坦丁五世曾经试图建立一个全基督教范围之内的理事会,但他的尝试完全成了徒劳,没有人被他的计划所愚弄。伊琳娜将偶像破坏的问题扩大到整个教会范围内,认为凭借他们统一的声音能够将破坏偶像的传统彻底推翻。使者被派往四面八方,邀请亚历山大、安条克、耶路撒冷和罗马的各位牧首前来参加教会内部的第八次,也是最后一次最大规模的基督教集会。

这场集会在尼西亚规模宏大的神圣智慧教堂举行,462年前举行第一次会议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但会议的结果并不令人感到惊讶。破坏偶像的行为遭到了谴责,但崇拜偶像的同时也必须遵循规则,禁止陷入过度崇拜的境地。帝国上下对这样的消息如蒙大赦,坚信这漫长的噩梦或许即将结束。偶像破坏已经推行了几十年之久,很大程度上都是由狂热的皇帝所一手促成。当这一传统遭到谴责,没有任何声音出来反对教会的决定。

宗教上的胜利本应为伊琳娜的摄政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之后她便能够顺理成章地将权力移交给自己的儿子。就传统而言,摄政会在继承人16岁时正式结束,而君士坦丁六世现在已经20多岁了。然而伊琳娜对权力的狂热没有丝毫衰减,并不打算为了她可怜的儿子放弃它。君士坦丁六世性格十分懦弱,易于被人操纵,如果伊琳娜能收敛自己的野心,事情便会容易许多,但显然伊琳娜的字典里没有“节制”这个词。她并没有在帝国流通的货币上刻上自己儿子的头像,而是在硬币的两面都刻上了自己的头像。伊琳娜并不满足于这表面上的僭越行为,之后她又颁布了一条帝国法令,宣布自己才是帝国唯一的最高女皇,自然她的地位也要超过儿子君士坦丁六世。当有些将军提出抗议,要求她将权力归还给皇帝时,伊琳娜非常愤怒地下令处死他们,并将自己毫不知情的儿子痛打一顿,将他囚禁在监牢里。

女皇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可以说是极其失败的。任何一位英明的君主在做出可能引起军队抗议的决策时,都应该三思而后行,在军事方面伊琳娜可以说是一败涂地。由于她长期以来实行的内部清洗,军队在她统治期间始终呈现一盘散沙的状态,自然对她也就不存在多少忠诚之心。最后两年中拜占庭军在面对阿拉伯、保加利亚和法兰克人的军队时都遭遇了惨败,有人逐渐开始怀疑或许坚持偶像破坏主义才是正确的选择。军队内部开始爆发叛乱。不久,愤怒的暴民挤满了君士坦丁堡的街道,高呼要伊琳娜让位给她的儿子。君士坦丁六世一夜之间从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了人民的英雄,他从狭小的监牢走出来,被人推举上皇位,而伊琳娜则被监禁在她某座宫殿的一间内室中。

然而,君士坦丁六世在被监禁之前也未曾积极参与国家政事,他在位期间也没有多少作为。这位年轻的皇帝缺少的只是一点点野心,凡事都选择顺其自然,因此很快便被证明并没有成为一位优秀皇帝的能力。当一支阿拉伯军队入侵帝国领土时,他立刻便陷入了恐慌,选择与敌人媾和,对国家而言这无疑是巨大的屈辱,也会付出高昂的代价。面对人民对他懦弱胆小的指责,他只得选择亲自披挂上阵,但第一眼刚刚看到敌人的大军,他便吓得胆战心惊,这种态度自然让他的声望一落千丈。这样的灾难使他有意让自己的母亲重新回归执政,做出了这个愚蠢的决定之后,他又在对保加利亚人的战争中一败涂地。君士坦丁堡的帝国禁卫军对这一切失望透顶,他们密谋将伊琳娜和她不成器的儿子一起彻底驱逐,但消息却通过某种渠道泄漏出去。惊恐万分的皇帝终于展现出了一点皇帝的威严,他下令割掉那些僭越者的舌头。

这样愚蠢的残忍行径使君士坦丁六世在军队里的最后一点人心也彻底化为乌有,伊琳娜最终决定一劳永逸地除掉她倒霉的儿子。君士坦丁因为对保加利亚的大败而对军队上下加以斥责,此时此刻非常容易说服他下令惩罚那些颜面扫地的军队,方式就是在其中几千人的脸上刻上“叛徒”的字样。正如伊琳娜预料的那样,这一举动令皇帝成了全城上下唾骂的对象。如今众叛亲离的君士坦丁六世在他最强大的敌人面前彻底陷入了孤立境地。

公元797年5月,君士坦丁的儿子出生不久便告夭折,当皇帝陷入无限悲痛之中时,伊琳娜展开了行动。在皇帝从竞技场骑行回宫时,她的一部分宫殿守卫从周围的矮树丛中冲出来并试图抓住他。君士坦丁六世本想逃往码头,但很快就被抓住,押往大皇宫。正是在他26年前曾经出生的那个房间里,伊琳娜残忍地刺瞎了儿子的双目,然后杀死了他。

伊琳娜从未把自己当成君士坦丁六世真正的母亲,她始终忙于国家大事,像所有的皇室继承人一样,君士坦丁六世是在一大群育婴女佣的照料下长大的,周围还有众多皇家教师,很少有时间能够亲近他的父母双亲。然而,尽管如此,这等卑鄙的血亲相残依然令帝国上下为之震动。伊琳娜无疑违背了整个社会公认的作为母亲的伦理道德,而这样的道德是从地位最高的权贵阶级到地位最低的贩夫走卒都一致认同的。她人性中的一部分显然已经彻底丧失,虽然她的臣民没有反对她继续执政,但再也不会对她表示任何尊敬。她是罗马帝国的首位女性统治者,不是作为摄政王或皇后,而是真正的皇帝,但伊琳娜显然并没有为此高兴多久。负罪感消耗了她的精力,当阿拉伯人察觉到帝国的衰弱前来入侵时,她立刻准备了数目巨大的贡品,而这是帝国根本无力负担的。她试图为自己日益衰弱的国民鼓舞士气,乘坐着一辆金色的二轮战车,由两匹最为强壮的白色骏马拉着,在全国各地四处游行,向围观的人群抛洒金币。围观的民众拾起了金币,但他们的感情却没有那么容易笼络。因为她对撒拉逊人进贡的许诺,国库已经陷入空虚,民众对此心知肚明,将所剩无几的钱财抛洒给人民,只会为她带来变本加厉的讥讽。唯一令人感到吃惊的是,当暴动来临时,主使者并非一名心怀不满的拜占庭人,而是一名来自遥远西方的蛮族。

混乱在罗马拉开序幕,教皇利奥三世的声望正日益低落。利奥三世是农民阶级出身,因此遭到大权在握的罗马元老院成员的嫉恨,他们认为教皇职位理应归属于贵族出身的成员。他们的痛恨日益强烈,799年,元老院成员派出一群暴徒偷袭了教皇,当时教皇正在大街上行走,这些偷袭者接到命令,要挖出他的双眼,割掉他的舌头。幸亏主教出手相助,这些沉浸在偷袭行动兴奋之中的暴徒最终只是将他痛打至不省人事,而没有挖掉他的眼睛和割掉他的舌头。利奥三世仓皇逃出城,躲过了偷袭者反省到自己错误之后重新发起的追击,然后逃到法兰克国王的宫殿中,在那里逐渐平复了惊恐的心情。当他逃走之后,他的敌人试图废黜他的教皇职务,将一切罪名加到他的头上,从公开酗酒到通奸无所不有。利奥愤怒地离开了安全的藏身之地,站出来反对敌人对自己的污蔑,但显然双方已经陷入了僵局。此时应该举行公开的审判,但这件事情涉及的内幕过于复杂。谁有资格审判天主教教宗呢?

自然,只有君士坦丁堡的皇帝才具备这个资格,因为他同时也是基督教世界的世俗代表,但伊琳娜不仅因为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而犯下巨大罪孽,她的女性身份也使西方无法承认她的统治地位。利奥需要的是一位绝对拥护者,因此他将目光转向了东方,但他所中意的却是相距甚远的法兰克王国。

虽然建立国家尚且不足一个世纪,法兰克王国却已经拥有了十分辉煌的历史。法兰克王国的缔造者“铁锤”查理

·马特在图尔战役中彻底阻断了穆斯林大军前进的脚步,自此伊斯兰入侵的大潮无法继续向西欧深入。他的儿子“矮子”丕平在拜占庭忙于偶像破坏运动时发兵拯救教皇,教皇对他感激不尽,因此亲自为他加冕,显示他的尊贵地位。然而,真正将帝国推向辉煌的人则是丕平杰出的儿子。

丕平本人在历史上的称谓是“矮子”,但他却有一位身材高大的儿子。这个孩子同他的祖父一样名为查理,身高接近6英尺4英寸,并且他的人格也像他的身高一样伟岸强大。公元800年,他将继承自父辈的渺小王国扩张为整个西欧最为强大的国家,自从古罗马时代以来,西方没有任何一个帝国能够与之相比。在应教皇之邀跨过阿尔卑斯山之后,查理——或称查理曼,后人多如此称呼——于公元800年12月进入意大利领土,为教皇利奥作证。教皇手扶福音书起誓,表示自己清白无罪,有了法兰克国王在背后的强大支持,参加集会的所有教会人员都表示接受他的辩白。两天之后,查理曼在参加圣诞弥撒时双膝下跪,教皇利奥将一顶珠宝装饰的皇冠从圣坛上取下,戴在他的头上,向感到震惊的众人宣布查理曼现在正式加冕为“罗马帝国”皇帝——这样的加冕仪式起源于《圣经》中的以色列国王。激动的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在漫长的400年之后,西方终于又迎来了一位属于自己的皇帝。

欧洲黑暗时代的人通常野蛮好斗、寿命短暂,但这位继承西罗马帝国余脉的继承人却很清楚,这样的情形再也不会持续下去了。古罗马的白色大理石遗迹四处散落,从不列颠到西西里,永久铭记着那个学术之光逐渐湮灭、为黑暗所覆盖的时代。他们期盼帝国重新振兴的时代能够彻底到来,像凤凰一般在自己的灰烬中浴火重生,恢复世界的正确秩序。如今,在9世纪初的这个圣诞日,教皇利奥宣布这一天到来了。

这场加冕仪式因其突然而令人倍感震惊。利奥将皇冠戴到查理曼头上,这也是向所有人暗示一个信息——只有他才有资格为罗马帝国的皇帝加冕,并且,像他拥有为皇帝加冕的地位一样,他同样也有不为皇帝加冕的权力。利奥庄严宣布,教会是比国家地位更高的权力机构。这样的声明自然在拜占庭的权力阶层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假如查理曼是真正的罗马皇帝,那么十分显然,伊琳娜或是其他坐在拜占庭皇位上的人自然也就名不正言不顺了。一瞬之间,利奥便缔造了一个与拜占庭分庭抗礼的帝国,不但敢于与恺撒的正统世系平起平坐,而且也等同于宣称拜占庭的皇位上坐的全都是一群冒牌货,不过是擅夺奥古斯都皇位的僭越者。

自然,利奥本身并没有推举一位新皇帝的权力,但通过支持查理曼作为皇帝的地位,他可以昭告天下,《君士坦丁的赠礼》,也就是整个中世纪最为耻辱的伪造品,是正当合理的。这一文件记载,教皇西尔维斯特曾经奇迹般地治愈了皇帝君士坦丁的麻风病,皇帝为表示感激曾经宣布在拜占庭退位,给予教皇统治西方的权力,以及为任何他所中意的继承人加冕的权力。这份文件用拉丁文写成,但拉丁文此时已落后于时代许久,并且文件中描述的某些事件发生时间在文件写作时间之后,但由于整个西方的教育落后,文化水平低下,一直无人发现真相,因此可以作为支持教皇的依据,并且在之后的600年中一直如此。

加冕仪式的消息在君士坦丁堡掀起了极大的震动。正如天堂里只有一位上帝,地上也只有一个罗马帝国和一位皇帝。伊琳娜或许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统治者,但这不意味着一个目不识丁的蛮族就能够与她平起平坐。这个亵渎神明的加冕仪式是对世界神圣秩序的冒犯,由教皇来举行仪式无疑是更加彻底的背叛罪行。当翌年年初粗野的法兰克人的使者来到君士坦丁堡提出缔结婚约的要求时,这种紧张气氛尚且未能得到改善,他们期望能够让查理曼与伊琳娜女皇结合,这样帝国便又会回到统一的局面,伊琳娜也能够像一位新时代的狄奥多拉一样同时统治东、西两个帝国。拜占庭群臣震惊不已,相比这位野蛮人公使傲慢自大的态度,更加令他们感到侮辱的是伊琳娜事实上正在严肃地考虑法兰克人的提议。如今大部分人都对伊琳娜的统治感到不满,她感到局势已经十分紧迫,因此答应这个提议可谓是一个完美的解决途径。

然而,她的臣民却并不愿意伊琳娜将他们的帝国交给一个野蛮的僭越者,他们很快便摆脱了这位声名狼藉的统治者。伊琳娜感到自己很难再继续坚持下去了。她的整个人生都在拼命地将权力攥在自己手中,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一群贵族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将这位女皇推翻了。她很驯服地被囚禁在宫殿之中,这是她不久之前还在发号施令的地方,在这里她非常平静地目睹着人群在竞技场聚集起来,将她的一名财政大臣拥立为皇帝,然后同样毫无反抗地被流放到了爱琴海的莱斯博斯岛。

伊琳娜的下场不仅仅是为一段内外交困的统治岁月画上了句号,她的统治也是基督教国家唯一的,不存在争议的世俗代表的最后时代,见证了古老的罗马世界的没落。她的帝国与奥古斯都曾经建立的伟大帝国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而这其中的差异比单纯的财力不足和经济崩溃都要复杂得多,因此她用金钱来收买人心的行动也只是目光短浅的失败尝试而已。东罗马帝国苟延残喘的旧秩序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之后,终于在西方彻底消逝,但劫掠和瘟疫仍然造成了十分严重的损失,正如伊斯兰大军在西班牙、叙利亚、巴勒斯坦、埃及和北非等地无休无止的进攻。

伊斯兰大军的前进势头令人震惊,此时查理曼的加冕仪式给人带来的震撼也同样巨大。拜占庭帝国此时在物质和精神上都遭受了巨大的压力,社会各个阶层都发生了转变。拜占庭从此不再是地中海地区当之无愧的中心,这里的温暖海岸曾经是文明最初的诞生地。君士坦丁和查士丁尼所建立的古老帝国最后的轨迹已经随着伊琳娜统治的崩溃而彻底消逝,如今拜占庭面临着四面强敌环伺的险境,随时随地可能会遇到巨大的威胁。如今想要着手补救已经太迟。拜占庭帝国要么顺应局势,要么只能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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