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傲策冷着脸看他离开。

确定他的脚步声离开耳目范围之后,冯古道微微一笑道:“这次师父和老暗尊准备联手唱什么?”

袁傲策挑眉道:“你认为?”

“如果我师父死了,老暗尊头一样要做的就是将天山上的羵虬分尸。”冯古道道,“就算要找白道出气也绝不会这么急。”

袁傲策不置可否。

“他之所以这么急,不过是想将我师父的死讯散播出去。”冯古道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薛灵璧的父亲真的死于师父之手?”以师父的性格,若不是他有错在先,绝不会用假死这种畏首畏尾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袁傲策似乎想笑,却又忍住了,慢慢地点了点头。

冯古道看他脸色就知道这个故事一定不怎么荡气回肠。

“你师父说,他生平只做过两件好事。一件是收养你,一件是替一个无辜弱小的女子报仇,杀了迫害她的采花大盗。”

冯古道扶额,“那个采花大盗不会刚好兵马大元帅吧?”

“他衣衫不整杀女人的时候,刚好你师父想找人出气。”袁傲策回答得言简意赅,但是过程已经非常清楚了。

冯古道镇定道:“起因呢?”

“你师父杀完人才发现自己杀的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于是将他尸体送回去之后,顺便调查了下事情经过。”袁傲策顿了顿,力持冷漠,“那个女子是营妓,在某个特殊时刻盗取了兵马大元帅随身携带的重要物件。”

“藏宝图?”冯古道终于将整件事情串连起来。

先皇为了震慑蠢蠢欲动的边疆王弄出了一份假的藏宝图。素来以神秘诡谲而著称的魔教教址睥睨山就成了荣幸的莫须有藏宝地。皇上为了藏宝图的安全,特地将它交给最信任的兵马大元帅手中,远离京城。谁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上的自以为高明也没高明过边疆王得的耳目。边疆王得悉之后,自然千方百计派人盗取。

于是就有了少年薛灵璧看到他父亲在帐中与一个女子翻云覆雨,颠鸾倒凤的一幕。之后兵马大元帅察觉藏宝图的遗失,又不敢声张,只好自己衣衫不整跑出军营追缉,哪知天意弄人,刚好被一辈子只做两件好事的老明尊格杀当场。

对这段乌龙史,冯古道与袁傲策都是无语。

冯古道半天才道:“那师父有什么吩咐吗?”

袁傲策道:“有。”

“什么?”

“你师父已死,每年清明记得上香。”

冯古道苦笑。也就他师父生性洒脱,才能说出给自己上香这样的触霉头的话。所谓知子莫若父。他自小与师父情同父子,即便不在身边,他也能从他的言行举止中看出连月来的心情变化。不然,以师父的脾气怕是不但不会假死逃避,还会主动上侯府,将薛灵璧打到再无余力说报仇两个字为止。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袁傲策见他一味的沉默窃笑,忍不住开口催促道。

冯古道老神在在道:“你很急么?”

……

废话!

想到分开时候纪无敌嚎啕得天要塌下来似的情景,就算是假的也让他心神不宁。

袁傲策顿时觉得眼前这张脸简直欠揍得要命。“还是你希望魔教只要一个明尊就够了。”

“这是威胁。”冯古道不满道。

袁傲策冷笑道:“是又如何?”

欲求不满的男子总是容易冲动。冯古道识相道:“我接受。”他顿了顿,又叹气道:“那些被挑了的门派现在一定开心得要命。”既然受到重创,那么要求魔教赔偿理所当然。至少在现在,魔教已经成为他们眼中的一块大饼,可以任人分食——但是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呢?

若是没有把握,老暗尊怎么敢犯天下白道众怒?

袁傲策冷哼道:“也就开心这一会儿。”

冯古道微笑道:“难得他们这么开心,不如再让他们多开心一会儿吧?”

袁傲策眯起眼睛,“我想,我很乐意再打一次睥睨山的。”

冯古道叹气道:“怪不得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

‘水’字未出,袁傲策的剑已出……

从天山到开封,长路漫漫,但是冯古道很悠闲,因为他是一路躺着去的。

“车夫,赶得累了,记得找地方歇歇。”冯古道靠着软枕,准备举杯饮茶……车猛得一震,茶水溅出,一般泼在他的衣服上。

冯古道面无表情地擦拭完,摸着腰两边的伤,不怕死地继续道:“车夫,好好赶车,等下站我赏你一个馒头。”

车又猛震了一下。

……

袁傲策握着马鞭,愤愤地想:要不是怕他慢慢吞吞拖延时间,他早就丢下他自己一个人去开封了!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用鞭子又卷了块石头,丢到轮子要前进的路线。

然后,又是咚得一声响。

被颠得双肋隐隐作痛的冯古道一边在心里将袁傲策骂得狗血淋头,一边不可自抑地想起薛灵璧来。有了对比,他才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是多么难得的风度!

开封城最近很热闹,接二连三的热闹。

但是开封城知府却很痛苦,难以忍受的痛苦。自从那什么凌云道长、慈恩大师三不五时地来找他喝茶之后,他的人生除了喝茶还是喝茶。虽然他们每次只来半天……可偏偏是分开来的!一个上半天,一个下半天,有默契得很。

他也曾试图婉转地拒绝他们入门过,但是总在一转身,就看到他们笑眯眯地站在身后,冲他颔首致意。

“知府大人。”凌云道长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以召回他神游的三魂七魄。

“嗯嗯。道长,我在听。”知府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振奋起精神。

“那知府大人对此事的看法是……”

“看法?哦,看法。”知府深沉道,“看法是有的,但是太多了,估计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所以还是不说了吧。”

凌云道长微笑捋须道:“无妨,贫道洗耳恭听。”

“但是本官不想说。”知府一副你耐我何的表情。武当家大业大,他就不信他真的敢把他一个堂堂朝廷命官怎么样!

凌云道长道:“既然如此,请知府大人能慎重考虑贫道的看法,将那些守在客栈外的官兵撤去。”

提到这个,知府更加头痛。按照他的意思,江湖那些恩恩怨怨是不该官府插手的,由他们黑白白黑地闹去,偏偏他前两天收到雪衣侯的书信,信中让他严密注视白道一举一动。

虽然上次雪衣侯来势汹汹,去时无声,有头无尾,但他是侯爷,是当今皇上的宠臣,他多长两个脑袋也不敢得罪的人,所以不情愿归不情愿,做还是要照做的。

所以他不得不再次抬出那个已经用到烂得不能再烂的借口道:“道长,他们真的不是守在那里,他们只是刚好在那里巡逻……然后腿酸得不想走而已。”

62援手有理(七)

凌云道长和慈恩方丈的车轮战依然没有成效。

知府累归累,却仍然坚持着最后一道底线。

直到一日,混乱的开封府忽然沉寂下来。

住在开封府的百姓很不习惯地望着街上其他的百姓——居然没有一个江湖人?

一辆马车缓缓从西大门进程。

赶车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剑眉星目,容貌英挺,但一张脸却像谁欠他三五七万似的。

马车在一座大宅前停下。

那赶车青年将马鞭一甩,径自越过大宅的围墙,进去了。

过了会儿,马车车厢门才缓缓打开。

又是一个青年。

同样二十来岁的年纪,秀雅斯文。他下车的动作很慢,将身体绷得笔直。好不容易跳下车,让经过驻布的路人都松了口气。

他下车后,并不急着进门,而是冲路人们微笑抱拳道:“见笑见笑。”

有好事者忍不住问道:“这位公子也是江湖中人吗?”

青年笑着摇头道:“见笑见笑。”

好事者见他摇头,以为他否认,便道:“那公子要小心,听说这宅子里住的都是魔头。”

青年含笑道:“我知道。他们是我的手下。”

“……”

路人霎时走得一干二净。

青年缓缓移动脚步,朝大门走去。

门咿呀一声打开,一个布衣老者见到青年,恭敬地行礼道:“明尊。”

冯古道将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道:“凤凰山一别,我们真是许久未见啊,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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