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我自己也不懂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来。”

植草先生望着桌上,讷讷地说。

这里是“拉·席纳”店内,门上挂着“本日包场”的牌子。注视着植草先生的,有莲见家三人、老板以及进也。我待在小加代脚边。

植草先生身旁,将他保释出来的律师的眼镜闪烁着。和他约时间时,植草提出希望律师在场的要求,众人都赞成。

小加代向植草先生说明莲见事务所与这件事扯上关系的经过,也让他听了白鸟家的窃听录音带。律师惊讶得瞪大眼睛,植草先生则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开始述说:

“我认识瑞江,是三个月前的事了。我习惯每天到附近的公园散步,那时候,那孩子主动向我搭讪。”

“他们调查过你的习惯了。”小加代说。

据说植草先生会委托过“白鸟家政服务”一次,他就是那时被盯上的。

“我们夫妇没有孩子,一直很想要小孩,年轻时,也曾求医很长一段时间。结果还是不行——虽然我已经死心了,但是到了这把年纪,加上内子长年患病,实在寂寞得无以复加。内子也曾流着泪说:‘要是有小孩的话,你也可以多少忘却忧愁吧。’”

我想起以前照顾过我的法医,医生和夫人也说过同样的话:要是有小孩的话……

“就在那时,我遇到了瑞江。在我眼中,她就像个天使,和我非常亲近——她为我朗读书本,告诉我学校发生的事。对我来说,那简直就像发生在外国的事。我又一次对无法生儿育女这件事感到遗憾。”

所长默默地闭上眼睛。

“那孩子的笑容,实在迷人极了。我们很快熟了起来,她会到我家玩。她总是拿起我家的东西,说着‘好漂亮唷、好漂亮唷’,我们还一起烤过松饼呢。”

那时一定很快乐吧。即使是现在,植草先生述说时,嘴角依然浮现淡淡的微笑。

“打从开始,我们就在玩‘亲子游戏’。这是瑞江提议的,她说‘我来当叔叔的女儿’。当然,我总是在天还没黑就让她回去,也曾开车途她到家附近。就在往来当中,那孩子突然说出奇怪的话来。”

——或许我不是爸妈亲生的小孩。

“她说,父母亲对自己很冷淡,漠不关心。‘他们一定在想如果我不在就好了。好想去死。’她这么说时还哭了。我极力地劝告她,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亲,可是那孩子听不进去,甚至趁着我不注意时想从大厦顶楼跳下去。”

不用说,那一定是作戏。

“我瞒着瑞江去见她的父母,告诉他们事情原委,他们虽然一副理解的模样,却不是认真当一回事。我困扰极了,担心再这样下去,瑞江或许真的会轻生,不然就是离家出走。”

植草先生完全掉进了圈套。

“这时,瑞江说:‘要是我不见了一个晚上,就可以知道爸爸妈妈是不是真的担心我了。叔叔,我们来试试看好不好?’”

——我会在电视上看过,有女生被绑架,被关进车子的行李厢里载走。我们来模仿那个好不好——?

所长拍了一下额头。如果可以,我也想这么做。

“难怪跟连续剧的剧情一模一样。”进也牢骚道。

“当然,我一开始反对。我跟她说:‘不用做那种事,也知道爸爸妈妈打从心底爱着瑞江,相信他们吧!’可是那孩子就是不听。结果——”植草先生抬起头来,难为情地摇了摇头。“我终于还是败给那孩子动人的笑容。”

计划很单纯。瑞江躲到植草先生家,待到深夜,然后爬进车子行李厢。

“我说不必真的躲进行李厢,可是那孩子说‘万一我坐在副驾驶座被警察先生看到,会给叔叔添麻烦的。’”

真有她的,她也许是个天生的骗子。

“那晚,我跟瑞江一起离开住处,正当我要锁上门时,屋里电话响了起来。因为有可能是内子住院的医院打来的紧急电话,我便折回去接听。那孩子先走,等我追上去时,她已经躲进行李厢了。”

小系和进也撞见的就是这一幕。因为夜深了,进也放慢速度静静骑着,瑞江完全没注意到靠近的机车引擎声。就算外表精明,她终究只是个小孩。

“我关上行李厢盖,前往那栋抽水站小屋。指定地点的也是瑞江。她说,那里是她想独处时会去的地方。计划中,我们会在那里度过一晚,早上再回家。她会跟父母说明:‘我被不认识的叔叔带走,他把我丢在那里就走了,我逃了回来。’”

然而现实却是他们一进入抽水站小屋,瑞江的父亲就闯了进来。

“‘你想对我女儿怎么样!’被这么一吼,我完全慌了手脚。这时,瑞江紧紧抓着父亲哭诉:‘我好怕,我好怕。’她父亲嚷着:‘我女儿迟迟没回家,我到处找,想说搞不好在你那里,过去一看,竟然看到你三更半夜开着车,跑到这种荒凉地方来,还把我女儿从行李厢里拖出来——你到底想做什么!’客观看来,对方的说法合情合理,不是吗?”

小加代疲倦似地把手按在额头上。

“任谁都想不到孩子竟然会跟父母亲勾结,诈骗别人呢。”

植草先生点头。

“他们要多少钱?”律师问。

“五百万。还说考虑到我的名声,已经算便宜的了。”

“你不是付了钱,干嘛还要放火烧小屋?”进也问。

植草先生苦笑道:“因为我太胆小了。对方说:‘听好了,这里已经留下你的指纹跟毛发。如果我们去报警,马上会把你揪出来。这可是证据啊!’要是他们真的去报警,有没有那种证据都无关紧要。话说回来,他们根本不可能去报警。尽管如此,我还是害怕——觉得烧掉了比较放心。没想到竟然因此被捕,真是可笑极了。”

“这部分可以妥善处理。”律师的眼镜镜片发亮。“植草先生,你当时是处于心神耗弱状态。”

植草先生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然后呢?我们又是撞见哪一部分?”小系问。小加代叹了一口气做为前言,开始诉说。

“你们目击瑞江爬进行李厢的现场。那时,她的父母也在附近,应该是在伺机而动吧。”

“他们在确认瑞江是不是安全爬进行李厢里了吧。”所长抹了一把脸。“不管怎么说,毕竟还赴父母亲,还是会担心吧。”

小加代疲累地点头,继续说下去:

“去抽水站时,他们应该是开自己的车。但是当时大厦前那条路停满了车,没地方可停。白鸟夫妇应该是躲在暗处。当然,他们注意到有机车靠近,但是又不能放声警告瑞江,万一被植草先生听到就糟糕了,而且也不能保证没有其他人在场。就在这时候——”

“我打开行李厢了。”进也说。

“没错。进退维谷的他们,便打昏进也跟系子,拖进附近的车子后面。对了,听说她父亲和男学过柔道。”

“真教人哑口无言。”老板说。

“机车也暂时藏到车后,我想当时应该是千钧一发吧。紧接着植草先生出现,接下来就照原定计划进行。不过在赶到抽水站之前,还必须把你们搬进宾馆。”

“为什么是宾馆?”

“要是随便丢下你们,或许会有麻烦。而且宾馆那种地方,出入不容易被察觉。”

“牵走机车的人是谁?”

“母亲律子有机车驾照,她好像很热中越野机车,最近女性车手正流行唷。”

“好一对运动家夫妇。”小系不层地说。

想必众人都觉得受够了,一阵沉默降临。

“然后呢?”律师开口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想我们似乎无计可施。”

“报警——”小系说到一半,望向律师的脸。“——肯定没用的吧。”

小加代和老板别有深意地对望。

“我们有个计划。”她微笑。老板露出洁白的牙齿,说:“由我来当诱饵,治治他们。”

“怎么治?”

面对采出身子的一行人,小加代微笑地说:

“我们帮忙过的那个小剧团,现在正在排演一出以核能发电厂为舞台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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