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许多原因造成混乱:比较,把自己与别人比较,把自己与“应然”比较;模仿别人,例如一些圣人;顺从、配合某些其实是被你高估的事物。在“实然”和“应然”之间,总是有冲突的。

请注意,我们现在正要讨论某些可能较复杂的事。我不知道它要带我们去哪里。它可能比较复杂,所以请多注意点。

你知道,当你身边有个小孩的时候,你听到他的哭声,你听到他在说话,他的喃喃自语。你关心你听到的,你可能睡着了,但是他一哭的时候你就醒过来。因为孩子是你的,所以你总是小心谨慎,你必须照顾他,你必须爱他,你必须抱他。你是这样的小心谨慎,即使在你熟睡时,都和醒来时一样。现在,你能够以你给孩子同样的注意、亲爱和照顾注意镜中的自己?不是我,你不要只听我所说的,你应该以对婴儿的专注,来观察镜中的自己,以及它所告诉你的,你会这样做吗?

我们所讨论的问题是人类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机械化。机械化的习惯会带来脱序,因为人的能量受到极大的限制,所以总是寻求突破。这就是冲突的本质。你了解镜中说的是什么吗?不是我,这里没有说话者。你能够带着关切、专注和极深的亲爱来观察吗?你听到的是什么?

我们正在谈的是混乱我们生活在混乱的环境中,习惯、信仰、结论、意见都已脱序。由于我们所在的环境,处处受到限制,因此一定会引起混乱。当人混乱的时候,去寻求秩序是错的,因为困惑、不清明的心灵就算寻找到秩序时,仍会困惑,仍会不确定。那是很明显的。但是如果你审视混乱,如果你了解你生活中的混乱,和造成混乱行为的原因,在你了解它的时候,秩序自然就会来到——很容易地、很快乐地、没有任何强迫、没有任何控制。镜子会告诉你,你能立刻发现原因是什么——不是口头上、智力上或情感上——如果你是以如给予小孩相同的注意自己的话。也就是对混乱的顿悟。

混乱的根源是什么?有许多原因造成混乱:比较,把自己与别人比较,把自己与“应然”比较;模仿别人,例如一些圣人;顺从、配合某些其实是被你高估的事物。在“实然”和“应然”之间,总是有冲突的。比较是一种思想的行为:我是这个,或是我很快乐,和将来有一天我会更快乐些。在“已然”或“实然”和“应然”之间,这个经常的比较会带来冲突。这就是混乱的基本理由之一。

另外一个混乱的原因是过去的影响。现在,爱是时间、思想和记忆的结果吗?你了解镜中的你所问你的问题吗?难道我们所称的“爱”,在人类的关系里不是创造了混乱吗?观察你自己吧!

混乱的根源是什么?你能看到这种原因,而我们也可以再加上去,但那是不相关的。在检验它的根源时,不要分析。只是看。如果你只是看而不去分析,你就立刻会顿悟。如果你说:“我会检验,我会推论。”或从外面经由归纳和推论来分析它,它仍是一种思想的行为。然而如果你能小心地,以深刻的注意力和情感来观察,那么你就会顿悟。去找出来吧。

我们混乱的根源是什么——内心的混乱,以致外在的混乱。你看到这个世界上的混乱有多么严重,令人苦恼的混乱;人与人之间互相残杀,异议分子被关进监狱、受刑。我们忍受这一切,因为我们的心灵接受这些事,或试着稍微改变。为了要看到混乱的根源,你必须研究这问题:我们的意识是什么?当你在没有扭曲的镜中看着你自己时,你的意识是什么?可能是混乱的本质。我们必须一起研究我们的意识是什么。

我们的意识是活的、会动的东西,它是活跃的,而不是静止、封闭的。它经常改变,但是在小范围和限制之内变动着。它就像一个人在角落做个小改变,而未遍及全部。我们必须了解意识的本质和结构。如果那是我们混乱的根源,我们要把它找出来。它也可能不是。我们也要找出来。我们的意识是什么?它是思想生出的东西:形式、身体、名字、思想认同自己的感觉、信仰、痛苦、折磨、苦难、不舒服、沮丧和得意、嫉妒、焦虑、恐惧、快乐、我的国家和你的国家、信仰上帝与否、宣扬耶稣是最重要的、说克里希那是更重要的,等等、等等、等等。这一切不是你的意识吗?你可以再增加更多:我是黄皮肤,希望再白一些,我是黑人,黑色是很美丽的,等等这些事。过去、遗传、神话、人类所有的传统,实际上是建立在此之上。所有这一些就是意识的内容,而只要不觉察到意识的内容就去行动,这个行动必定受限制,因而创造混乱。思想必定造成混乱,除非它了解自己适当的地位。知识是受限制的,因此它有适当的地位,这是很清楚的。

思想源自于昨天,或千百万个昨天,它是受限制的,而我们意识的内容也因此受限制了。

思想会以各种方式认为,意识是不受限制的,或有更高的意识,但仍是一种意识的形式。所以,思想不了解它适当的地位,就是混乱的根源了。这不是什么浪漫、暧昧、荒谬的事情;你可以看看自己,如果你合乎逻辑、头脑清楚的,你就可以看到受限制的思想必定会造成混乱。若有人说“我是个犹太人”,或“我是个阿拉伯人”,这就是受限制的,因此会封闭他自己,产生抗拒的心理,因此,战争和所有的悲惨就开始了。你确实看到这种情形吗?不是信念,不是某人告诉你的,而是你自己看到的,就如同你亲耳听到婴儿的哭声一样?然后你就会采取行动,站起身,走过去。

我们机械化的生活方式,其中一部分就是来自于这种受限制的意识。有可能不要膨胀意识,不要把它扩大,不要再增加更多的知识……更多的经验上去,或从这角落搬至另一个角落吗?有些学校借着练习、训练和控制要扩张意识。当你试着扩张意识的时候,有一个衡量的中心。当你试着扩展任何事时——把小房子扩建成大房子——从你扩大的地方就有一个中心。同样的,从扩张的地方形成中心,那就是衡量。看看你自己。你不是正试着扩展你的意识吗?你可能不用这个字眼。你可能说:“我正试着要更好。”“我正试着要这样或那样,或去完成什么。”只要从你的行动形成了一个中心,就必定有混乱。

然后问题就发生了:有可能自然、快乐地去采取行动或运作而没有中心、没有意识的内容吗?我们正提出基本的问题。你可能会不习惯。我们大部分的人很马虎地面对问题,不关心它,或忽视它。但是我们在问一个你必须回答的问题,必须自己去寻求答案。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有可能行动而没有中心吗?这个中心是混乱的根源。在你和别人的关系里,无论多么亲密,如果你总是关心自己、你的野心、你的个性、你的美貌、你的习惯,而另一个人也是这么做,自然会有冲突,那就是混乱。

有可能不要从中心采取行动?中心就是意识和它的内容,是思想所组成的所有东西,包括它的感觉、欲望、恐惧等等。没有矛盾、懊悔,没有回报或惩罚的行动是怎么样的呢?因此就是完整的行动吗?我们正要找出答案是什么。不是我来找出答案告诉你,而是我们一起去找出来。记住:没有说话者,只有你自己在看着镜子。为了要了解它,我们必须了解爱是什么这个问题。因为如果我们能发现爱是什么,就可以完全解除中心的限制,引出完整的行动。所以,我们必须非常小心地去探讨它——如果你愿意听的话。你有你对爱的看法。你有你对爱的结论。你认为没有嫉妒,爱不能存在;只有当有性的时候,爱才会存在;只有当你爱你所有的邻居、爱动物的时候,爱才存在。你对爱是什么,已有自己的观念、信念和结论。如果你已有这些,那么你就不可能去研究。如果你已经认为“就是如此这般”,你就完了。它就像一个印度教的上师说:“我知道,我已经顿悟了。”而你,这个容易受骗的人,却跟随着他,从不质疑。

在这里没有权威,没有说话者,但是我们在讨论的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这可以解决自己和别人之间的冲突、经常有的战争。为了要找出解决的方法,我们必须非常深入地进入爱是什么这个问题之内。我们刚刚谈论人们所谓的爱:爱他们的动物、宠物、花园、房子、家具、女儿、儿子,他们的神、国家——这种事情称为爱,那是多么沉重啊!我们要找出它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婴儿在哭的时候,所以请多注意一点。你知道当婴儿哭的时候,你正全神贯注地在听。其中有倾听的艺术。“艺术”这个字的意思是指把每件事放在适当的地方。如果你了解这字的意义,真正的艺术不在油画,而是把你的生活放在适当的位置,就是要和谐地过活。当你将每件事都放在适当的位置的时候,你就自由了。把每件事放在适当的位置是一种智慧。你会说我们给予“智慧”这个字一个新的意义,这是必需的。智慧意味着在那些字里行间、在沉默之间、在演讲之间,以你的思想全神贯注地倾听。你不只用耳朵去倾听,没有耳朵你也听得到。

我们在问:爱的意义和爱的美是什么——如果有美的话?你曾经想过美是什么吗?美是什么意思?它和欲望有关联吗?别否认它,观照它,仔细地倾听而且找出答案。美是欲望的一部分吗?美是感觉的一部分吗?你看到宏伟的建筑,巴森农神殿,或者一座大教室,伟大的建筑物,你的感觉就被那种美给唤醒了。所以,美是这个的一部分吗?美蕴藏在颜色、形状、脸形、眼睛的清澈、皮肤、头发、男人或女人的表情中吗?或有另外的一种美可以超越所有的美,而当它成了生命的一部分时,那么这种形式,这种脸,每一件事都有它适当的位置?如果没有掌握,没有了解那种美,外在的表现就变得非常重要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们会找出美是什么。

你知道当你仰望宏伟的山衬着蔚蓝的天空时,那生动、明亮、清澈、纯净的白雪,它的庄严把你所有的思想、忧虑和问题都驱走了。你注意到这一点了吗?你说:“真美啊!”或许只有两秒钟,甚至一分钟,你完全沉默了。它的宏伟在那一刻驱走了我们的渺小。它的伟大已经震慑住我们。就像个孩子在专心玩一个很复杂的玩具一样。他不会说话、不会吵闹,他完全沉浸在里面。那个玩具抓住了他的注意。所以,山的庄严抓住了你的注意,所以在那一刻,或那一分钟,你完全安静下来了,那就表示你已经忘我了。现在,你没有分散注意力——被玩具、山脉、脸庞或念头打断——完全地忘我,这才是美的精义。

我们要了解爱是什么。如果我们真的了解,我们的生活可能会有完全不同的面貌,我们可以活在没有冲突、没有控制、没有任何形式的挣扎之中。我们要了解爱是什么。

除了积极的行动之外,还有一种行动是不行动。所谓积极的行动,就是针对一些事去采取行动、控制、压制、努力、驾驭、避开、解释、合理化和分析它。我们所说的不行动,与积极的行动无关,也不是和积极的行动相反,而是没有行动地观察。而这种观察引发了被观察者根本的转化,这就是不行动。我们习惯积极行动:“我必须”、“我一定不能”、“这是对的”、“这是错的”、“这是正确的”、“这是应该的”、“这一定不能”、“我会压抑它”、“我会控制”等。这些都是和“我”在挣扎,是脱序的根源,也是冲突的根源。如果你看到这一点,不是口头上、知识上,或视觉上的看,而是真正看到它的本质,那么这就是不行动,其中没有任何挣扎和努力。只是观察自身就会带来改变。

我们在问:爱是什么?我们说我们对它有许多意见,专家的意见,导师的意见,牧师的意见;你的妻子或女友说“这就是爱”,或你说“那就是爱”,或是你说它和性有关等等。它是吗?它与那些感觉有关吗?从那些感觉产生出欲望。显然地,出于感觉的行为是欲望。我看到一件美丽的事物,感觉就被唤醒了,所以我就会想要它。为你自己观察它一下吧!我们说当有感觉——所有的感觉,不是某一种特定的感觉——在完全运作时,那么欲望就是不存在的。你把它排除在外了。

爱是有欲望的感觉的表现吗?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爱是欲望吗?这种性方面的感觉总是存在:回忆、图像、印象和感觉。所有的行为被视为爱。爱,一个人所能观察到的,是欲望的一部分。我们来慢慢深入探讨。爱是依赖吗?我依赖我的女儿和儿子。我占有。爱是依赖吗?我们的一生都基于依赖,依赖着财产,依赖着别人,依赖着信仰、教条、基督、佛陀。那是爱吗?在依赖中有痛苦、恐惧、嫉妒、焦虑。在有依赖的地方,有爱吗?当你观察它,而且你深切地关心,要去找出爱是什么的时候,依赖就变得不重要,没有价值了,因为那不是爱。

它不是欲望。它不是记忆。它不是依赖。它不是我告诉你、而你就接受。它就是如此。爱是快乐吗?它并不表示你不能握住别人的手。你看,欲望是感觉的结果。感觉是依附在思想上,思想也依附在感觉上,然后从感觉中产生欲望,欲望需要被满

足,而我们称之为爱。那是爱吗?依赖是爱吗?在依赖中生出冲突、不确定。不确定愈多,对寂寞的恐惧也愈多,你变得更依赖、占有、专横、独断、要求更多,而因此在关系中产生冲突。而这种冲突,你认为是爱的一部分。我们不禁要问:这是爱吗?

快乐是爱吗?快乐是回忆的活动。不用去记这些字句,听听就好了。我记得你是多么好、多么快乐、多么温柔、多么令人舒服、多么性感,而我说“亲爱的,我爱你。”这是爱吗?但是,我们要拒绝快乐吗?你必须问这些问题。你必须问,并且找出答案。看着流动的河水,没有给你快乐吗?这种快乐有什么问题?看着原野里孤单的树,没有带给你快乐吗?也许就在昨晚,看到月亮落下山头,没有给你快乐吗?很愉快,没有吗?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当思想说:“这是多美丽啊!我必须保存它,我必须记住,我必须热爱,我希望拥有更多这样的经验。”麻烦就开始了。然后,所有快乐的活动就出现了。而我们称那种快乐为爱。

母亲对待她的婴儿,充满了温柔的感情、拥抱的感觉。那是爱吗?或者爱是你遗传的一部分吗?你看过猴子搂住它们的婴儿,大象细心照顾小象吗?可能是我们遗传了对婴儿的这个本能反应——然后,“他是我的宝宝。他有我的血脉,他是我的骨肉,我爱他。”

而如果你确实很爱你的婴儿,你会让他得到良好的教育,让他从来不使用暴力,从不去杀人或被人杀害。你不是只关心他到五六岁,然后就把他丢去喂狼了。

所以,这些都是爱吗?积极的行动说:“不,我不会再有性生活了。”“我会从依赖中解脱。”“我会一直依赖着。”然而消极的行动是,从它的总体来看它,因此对它有所理解。然而你会发现,爱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种,但是因为有爱,所有的关系都会改变。

你知道那些禁欲者、印度的托钵僧,欧洲的修道士和世上的人都说:“不要有欲望,不要有性,不要看美丽的女人。如果你看了,把她当作你的姊妹或母亲。或者,如果你看了,把心思专注于神圣的事情。”然而他们欲火难耐!他们向外界否认,但是欲火中烧。而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虔诚,也就是没有爱的生活。他们有一个关于爱是什么的信念。但是那个信念不是爱。那个信念,那个文字不是爱。但是只有当你看到欲望、依赖、快乐的所有行动时,然后从那样的知觉深度,才会开出奇香的花朵。而那就是爱。

撒宁·一九七八年七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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