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西和鲍勃正在码头边等埃里克,码头上系着一条小橡皮艇,那是酒吧间男招待RJ的。今天就是他带他们到附近的珊瑚礁去,在那里他们可以潜水,观赏珊瑚和各种鱼类。他们随身带了毛巾、照相机、野餐食品和一箱子啤酒及软性饮料。

“嗨,埃里克。艾丽丝不来吗?”鲍勃兴致勃勃地招呼说。

“嗯,不来,你是知道的,她们这些人是会……”埃里克回答。

“我当然知道,”鲍勃眨了眨眼睛说,显然是将此归结到女人天生就难弄这一古老的说法上。这种说法使男人一身轻松,根本不用考虑自己在其中是否应该承担责任。

小船加快速度,向西驶去,三个客人坐在船后部的木条凳上,望着引擎在船后卷起了一阵阵波浪。

“她是个好姑娘呀,”戴西说,她用手压住大草帽,免得被风吹走。

“对啊,真的好极了,”鲍勃附和道。

接着是一阵静默,在开始说闲话之前往往都有这么一会儿的犹豫。艾丽丝拒不参加活动,为这事她自然会受到某种责难。

“你是说,你们认识有多久啦?”戴西问。

“哦,到现在大概有一年了吧。”

“妙极了,”鲍勃接口说,并不为什么显而易见的理由。

“我想男女之间恋爱时都是会遇到问题的,”戴西像是谈哲学那样以深刻的抽象口吻说道,“这既需要时间,又需要作出努力来磨合。”

“还非得成熟些不可。”

“你是说,艾丽丝今年多大啦?”

“二十四岁。”

“你呢?”

“三十一。嗯,其实快三十二了,到二月份我就满三十二岁。”

“啊哈,鲍勃和我也都不小了,”戴西说,“我们两个年龄加起来要超过七十岁了,对吗,鲍勃?”

“可不是吗。”

“嗯,归根到底,她是个可爱的姑娘,”戴西作结论说,话中的“归根到底”一个词儿无意中暴露出,她原本是想加上一点不那么礼貌的东西。

艾丽丝比埃里克小八岁这件事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事实上,他一向就喜欢年纪轻一些的女人,这使他在同性朋友之中赢得了专追小姑娘的雅号。他迷恋年轻女子,除了他所谓的她们的“柔软身躯”使他心荡神移之外,也许还因为她们使他能够不把他的财产看作是个人成就,而是到了一定年龄自然而然会有的东西。一个三十二岁的人老练成熟,就由于他在世上多活了这些年,在一个看惯了毛手毛脚的年轻男人的二十四岁的女子眼里,这自然会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

埃里克身上自有一种令周围的人佩服的东西。他跑的地方多,接触的人也多,这使他无论在会议室还是在餐厅里、旅馆还是办公室里都无比自在,显得很有权威。他给人以一种老成持重的印象,那自然是年龄较大造成的。

年龄或者种族的不同很可能造成虚假的优越感:从事体力劳动的德国工人乘飞机去泰国,就因为经济发达和货币兑换率高等历史上的原因,他会感到自己成了百万富翁,花起钱来也就大手大脚。一个慢条斯理的英国人来到美国一个小镇后,就因为他说话带着英国口音,很可能被人们看成老成练达、魅力非凡而大受欢迎。

“她身上有些地方很不成熟,”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埃里克又开口说,“是这样,她常常喜怒无常,十分内向,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绝对同年龄有关,”戴西说,“她处在人生当中一个困难的阶段,刚刚步入社会,进行选择,试图对各种可能性有所了解,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很难的。我还记得自己在她那种岁数时的情况,男孩子对我简直受不了!老是变来变去的,自己也不知道心里想要什么,使我那些男朋友苦不堪言。嘿,鲍勃,幸好你那时候不认识我,要不然你会像埃里克今天这样,吃足苦头的。”

在别人把艾丽丝的事一股脑儿归结为某一年龄段特有的问题时,埃里克并没有提出异议。他看到别人强调的是她的年龄,而不是问题本身,觉得很是高兴,这使得他同艾丽丝之间的争吵怄气看起来像是难以避免的事,而不是说他做错了什么。他本来就不可能做错什么事,因为无论他怎么样,处在她这个年龄段,她总会是很难伺候的。她的抱怨只是成长过程中的副产品。“我们俩之间没有互相理解。”艾丽丝可能会说,但这一表面的信息无关紧要,她真正想要说的是,“我正处在人生中这样一个阶段,自然而然地会问情人,我们之间是否互相理解……”

无论这种对青春期的指责是否有道理,但它立刻就使人类痛苦的复杂性得到了简化。要是推而广之,应用到文学巨作上,那么,就会使世上的文学批评家个个失业。是什么使得哈姆雷特、拉斯可尼可夫或者少年维特坐立不安的呢?当然是青春期的忧虑。那么堂吉诃德或者汉伯特·汉伯特又是怎么回事呢?自然是中年的危机。那么,又如何来解释亲爱的安娜·卡列尼娜呢?很简单,真的,不过是经期前紧张症和恶作剧的激素作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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