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虽然拉好了,可是还有一点缝隙。眼睛习惯了周围黑暗的环境以后,那点缝隙透进来的光,就显得越来越亮,渐渐地,感觉整个房间都亮了。吉敷竹史把头枕在手腕上,仰面朝天地躺着,静静地思考着。

木山秀之的笔记本,虽然让人感到失望,但实际发生的事件,跟笔记本里面的杀人计划书极其相似,也不能不说是事实。事件是八月十八日发生的,木山秀之的杀人计划书中也说,要在八月十六日,或者十七日十八日,三天之中的任何一天实行计划。因为“山彦194号”是临时列车,只在这三天运行。正因为是临时列车,才产生了“山彦194号”跟“朱鹮418号”相差仅四分钟到达大宫站的现象。

吉敷竹史一直认为,凶手选择在“山彦194号”和“朱鹮418号”上作案的理由是:这两辆新干线列车,将停靠在上野的站同一站台,按照木山秀之的笔记本里的杀人计划,理由应该是这两辆新干线在大宫站最为接近。

不管怎么说,看过木山秀之的笔记本以后,收获并不大。那个杀人计划书,只不过是一个孩子的空想,并不值得重视。

但是,话又说回来,实际发生的事件,跟笔记本里的杀人计划书,确实很相似,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恐怕是凶手在那个基础上,又加上了大人的智慧吧。木山秀之的杀人计划太不现实,必须加以修改。那么,是谁修改的呢?只能是木山秀之的父亲木山拓三。

实际发生的事件,跟笔记本里的杀人计划有几个不同之处。其中最大的不同之处是被害者。笔记本里的杀人计划,要杀的人是小渊泽茂和岩田雄治;而实际死亡的人,却是小渊泽茂和他的情人、岩田雄治的母亲岩田宫美子,而且被伪装成殉情。这一点尤其使人感到是经过大人修改的。特别是非常周到地在身边放了一本近松门左卫门的剧作集,还在目录里《殉情两枚绘草纸》这个剧本上用铅笔画了个勾。

这一定是真正的凶手在看了笔记本里的杀人计划书以后,认为这样的话就会被人当成近松戏剧的现代版,于是凶犯就对原计划做了改良。

还有一个很大的不同之处,那就是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是分别从盛冈和新泻出发的,这一点有列车乘务员的证词。这就很难说是对原计划的改良了。可以说,凶手完全放弃了秀之制定的计划,从根本上对杀人计划进行了翻天覆地的大改造,只留下了利用两条“Y”字型新干线的想法。

“不对!木山秀之的杀人计划,真的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只是一个孩子幼稚的构想吗?只要把那个计划稍微修改一下,不就可以想出可以达到我所知道的那个目的的方法了吗?这个方法是什么呢?”

吉敷竹史自言自语地说着,觉得好像受到了某种启发,大脑深处,一个声音正在喃喃地说,那个方法是存在的。

假设凶手按照木山秀之的杀人计划作案,会是怎样实行的呢?

当然,被害者不是岩田雄治和小渊泽茂,而是岩田雄治的母亲岩田富美子和小渊泽茂,这很明显是对原来计划的修改。撇开这一点修改不谈,先看看按照原计划毒死这两个人,是否有可能。

按照原计划,岩田富美子和小渊泽茂就不应该是分别在新泻和盛冈上车,而应该是同时在新泻上车。

两个人同时在新泻上车,一点儿也不勉强。岩田富美子带着儿子搬到新泻的亲戚家去了,小渊泽茂想见她,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两个人见面以后,一起乘坐“朱鹮418号”去东京。凶手呢,也跟他们一起上车,在车上用混入了氰酸的啤酒,把两个人一齐毒死。

为了不引起被害者怀疑,可以用注射器,把氰酸毒药注入啤酒罐,以保持拉口完整。被害者亲手拉开拉口喝啤酒,不会想到啤酒里有毒。这时候,凶手也应该在一等车厢里,陪着岩田富美子和小渊泽茂一起喝啤酒,当然,凶手的啤酒里当然没有注入氰酸了。

就这样,岩田富美子和小渊泽茂被毒死在“朱鹮418号”的一等车厢里。列车于二十二点零五分到达大宮,凶手把小渊泽茂的尸体背下车,等“山彦194号”进站,再偷偷地把尸体背上去。

不用说,采取这种行动,是非常困难的。背着一个人上下车,而不引起站务员的怀疑,这有可能吗?

对了,那天下大雾,而且是罕见的大雾。凶手可以利用浓雾的掩护,完成上述行动。

总之,上述行动完成以后,晚上二十二点二十六分,载有岩田富美子尸体的“朱鹮418号”列车,到达上野站第十九号站台,四分钟以后,载有小渊泽茂尸体的“山彦194号”到达相邻的第二十号站台。

这里面还有问题。什么问题呢?这样推理的话,小渊泽茂在到达大宫之前是在“朱鹮418号”上,而不是在“山彦194号”上的。但是,“山彦194号”的乘务员说,从盛冈发车不久检票的时候,他就看见小渊泽茂了。单从这一点来看,木山秀之的杀人计划也是不能实行的。

等等!吉敷竹史突然睁大了眼睛。并不是完全不能实行,办法还是有的——找替身!也就是说,让小渊泽茂的替身在盛冈上车!

虽然,“山彦194号”的乘务员说,从盛冈发车不久,检票的时候,他就看见小渊泽茂了,但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小渊泽茂,谁也说不清楚。坐新干线不是坐飞机,不需要看证件对照片。那么多乘客,乘务员只能记得小渊泽茂那个座位上有人,不可能记得他具体长什么样。如果有一个男人穿同样的衣服,坐在那个座位上,充当小渊泽茂的替身,就可以弥补这个漏洞。

是的,只要对木山秀之的杀人计划做某些修改,就可以实行。那么,谁去当小渊泽茂的替身呢?当然是木山拓三。

木山拓三当了替身,问题又来了,谁在“朱鹮418号”上毒死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呢?当然是木山拓三的妻子木山法子,其他人没有作案动机。

这是一个有着充分可能性的推理。躺在黑暗中的吉敷竹史,用他那冷静的头脑思考着。

思考来思考去,吉敷竹史越想越觉得:木山秀之的杀人计划,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其实,刚刚看完木山秀之的笔记本时,吉敷竹史很不以为然,因为他不能理解那个杀人计划的效用。在那个计划里,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的工作准备得很不充分。也就是说,按照那个计划去毒杀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凶手无法逃脱。

在那个计划里,两个人分别被杀死在两辆相距很远的新干线列车里,很容易被认为是两个凶手做下的。木山秀之只想让警察认为不是一个人干的,但这有什么意义呢?只要警察怀疑其中任何一起死亡事件为他杀,就会追査到底的。那个计划只不过是作为一个铁路迷的木山秀之,偶然发现分别始发于新泻和盛冈的两辆新干线在大宫合流,然后一前一后驶向上野的现象,这种现象毎年只在八月十六、十七、十八日这三天出现。于是出于好玩,制定了那样一个杀人计划。这根本就称不上计划性犯罪。

但是,只要修改一下,那个杀人计划就具有了计划性犯罪的性质。利用上越和东北两条新干线,巧妙地把杀人伪装成徇情。为了实现杀人计划,窬要一个替身,而这个替身,当天去了北海道,故意制造了一个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

替身木山拓三的老婆木山法子,确实没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如果有的话,反而让人觉得不自然。一个家庭妇女,独生子刚刚上吊自杀,一个人憋在家里不出门是很正常的,有了所谓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会被认为是故意准备的。

这样一分析,木山法子带着氰酸去八幡沼自杀,就很容易理解了。夫妻不和,独生子自杀,杀人以后的负罪感,精神压力太大了。

但是,这样推理有一个地方很难令人信胆,那就是木山法子作为一个弱女子,在列车上毒死小渊泽茂和岩田富美子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是,她一个人背着小渊泽茂的尸体换车,可以说是不可能的,这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如果换上木山拓三还有可能,他是一个身体强壮的男人,背着尸体换车也许还做得到,可木山法子只不过是一个瘦弱的女人。丈夫坐在“山彦194号”里,根本无法过来帮助她。

不对,也不能说完全不能帮助她。她只负责把尸体从“朱鹮418号”上背下来,放在椅子上等着就可以了。只要事先商量好椅子的具体位置,“山彦194号”一到,木山拓三就立刻跑下来,把尸体背到车上去。这样的话,杀人计划的实行就是可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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