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溪文化居民的后人。”少年顿了顿,补充道,“唯一的后人。从远古流传下来的使命由我们家族一代代相传。你们所挖出的那具棺材,里面所关的是古时候的大罪人。他们是犯了滔天大罪,才会受到这样的处罚,只要被关入那具棺材之中,他们就永世不得超生,生生世世受尽千百种折磨。棺材密封过后不能葬在聚居地附近,必须沿着长江往上走,直到千里之外,才能选一处阳气极盛之地下葬。阳气压制阴气,那些有罪的灵魂就不能冲破棺材跑出来报仇作孽。但是这种刑罚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如果有一天被人挖出,打开棺材,那么积攒的怨气就会弥漫开来,先是令癸酉年庚申月壬辰日生者染病,染病者必然发狂,一旦他咬伤或者抓伤他人,怨气就会蔓延,直到变成可怕的瘟疫。因此,所选的下葬地点,必须是荒无人烟之所在,而且必须埋得很深。但是我的先民已经预料到,再荒凉的地方,历经千百年也会沧海变桑田,于是责令自己的子孙谨记,一旦发现有棺材被挖出,一定要用秘方化尸水化掉所有的尸体,而受感染的人,不管死活,也都不能放过。”

白小舟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全身发冷,她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这个少年了。如果少年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错误的,也许她还能拼命一试,但现在这个少年坚信自己是在拯救世界,即使换成十个,不,一百个谈判专家,也无济于事。

她知道,自己今天是无法生还了。

“你放心,不会痛的。”少年转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针剂,“只要你闭上眼睛,很快就结束了。”

瞿思齐不断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闭着眼睛冥思苦想。叶不二也有些焦急:“思齐,看到了吗?”

“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瞿思齐几乎要抓狂了,为什么他的异能总是在需要的时候完全没用?

“与其寄希望于他那半桶水,还不如去警局查呢。”秦哲铭黑着半边脸,不停地喝酒,伏特加酒被他转眼间就消灭了半瓶。

瞿思齐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二,你还记得方教授精神失常前都说了些什么吗?”

“癸酉年庚申月壬辰日生者必死。”

“不是这句,还有一句。”

“一百个甲子,庚寅年至,大凶。”

“对,就是这句。”瞿思齐头发乱糟糟的,他用手一捋,“一百个甲子,一个甲子是六十年,一百个甲子就是六千年。”

秦哲铭抬起眼睑:“你的意思是,方教授知道棺材的来历?”

“哲铭,你能进入学校教务处的系统吗?”

“可以。”秦哲铭将旋转沙发一转,十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学校的每一位老师所申请的课题都会在学校的系统内有记录。出来了。”

瞿思齐和叶不二凑过去:“大溪文化?”

叶不二说:“大溪文化是长江中游的新石器文化,遗址在巫山县,年代在公元前4400至公元前3300年。”

“快,快查查咱们学校有没有来自巫山县的学生,老师也行。”

“原籍巫山的师生一共两百三十九个。”秦哲铭敲击回车键,“不过,方教授所带的研究生里,却只有一个。”

屏幕定格在一张履历表上,一寸照片里的男生眉清目秀,笑容明媚。

“郭青槐。”瞿思齐大叫,“就是他!”

“同学,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感染。”白小舟慌不择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地劝说,“如果我感染了,早就死了,还能活到现在吗?你看,我一点儿精神错乱发狂的症状都没有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没事,但是我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少年熟练地将针药吸入针筒中,“抱歉,要恨就恨你生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吧,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好。”

绑住白小舟右手的铁丝系在下面的铁钉上,也许是年代太久,铁钉松动,她忍住痛,将钉子拔了出来。就在少年转身的刹那,她一挥手,在少年脸颊上抓出几道血痕。

“如果我感染了,那现在你也感染了。”白小舟冲他喊,“你是不是也要杀了你自己?”

少年后退两步,恐惧地抚摸脸上的伤口,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刚刚被宣布了死刑:“不,不……”

白小舟乘机去解另一只手腕上的铁丝,少年咬着牙,冲过来抓住她的手:“我本来想让你死个痛快,看来你不领情。既然这样,我就让你活生生被化成黑水。”说罢,将针筒一丢,拿起一把手术刀,“只要在你身上划出几道口子,让血流出来,再用化尸水一喷,你就会像火上的蜡一样熔化。”

他以为白小舟会求饶,但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的脸颊,眼睛里满是不解、惊诧与恐惧。

那少年自觉脸颊刺痛。他睁大眼睛,摸了摸伤口,触感令他心惊。他侧过脸去,看见映在窗户上的自己的脸,伤口皮肉外翻,里面的肌肉发黑,红肿与糜烂开始蔓延。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发疯似的喊,“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白小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感染了那个“情绪病毒”?可是为什么她自己没有事?

她看着自己染血的指甲,一种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里蔓延。

难道,少年伤口飞速恶化,是她造成的吗?

“就是这里?”瞿思齐看着面前这座废弃的仓库,问秦哲铭。秦哲铭点头,两人朝大门冲过去,叶不二拦住他们:“要不,还是等司马老大的增援吧?”

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内一阵尖叫。

“等他到了,小舟就没命了。”瞿思齐一脚踢开大门,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郭青槐,快住手!”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愣住了:白小舟还躺在桌上,满脸惊恐,少年捂着脸,在地上不停地打滚。

“小舟,你没事吧?”瞿思齐连忙给她松绑,白小舟浑身发抖:“快,快叫救护车,送,送他去医院,否则,他,他可能……”

秦哲铭握着一根棒球杆,将郭青槐拉起来,顿时脸色大变:“你的脸!”

“救我。”少年向他伸出手,眼中满是绝望,“求求你,救救我。”

他的脸上布满了肿瘤一样的红疮,冒着黄水,散发出令人恶心的腐臭味。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我。”白小舟脸色惨白如纸,“是我做的。”

白小舟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十指紧张地交缠在一起,还在发抖。难道是她的指甲里有毒?从小蛇虫都害怕她,难道就是因为她身体里有毒吗?

外公对此知道多少?

她不敢想象下去,前所未有的无助像巨石一般压过来,她几乎窒息。

“别担心。”瞿思齐和叶不二坐在她身边,不断地安慰她,“现在说什么还为时过早,郭青槐的事不一定和你有关。”

司马和穿着白大褂的秦哲铭一起从化验室走出来,瞿思齐连忙迎上去:“怎么样?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郭青槐的身上没有任何毒素,伤口腐烂原因不明,我们对白小舟做了全身检查,也没有发现任何毒素。”

瞿思齐松了口气:“小舟,你看吧,我就说跟你无关。”

“那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比如病菌、病毒?”白小舟还不死心。

“什么都没有,连感冒病毒都没有。”秦哲铭说,“你比运动员还要健康。”

不知道为什么,白小舟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郭青槐呢?”

“他在重症病房,医生说很危险,因为查不出原因,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治疗。”秦哲铭叹了口气,“看样子是撑不过今晚了。”

“总之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思齐,估计白同学被吓得不轻,你和不二送她回去吧。”司马又补充道,“这次不要‘半途而废’了。”

瞿思齐嘴角抽动了两下:“那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小舟,我送你回去,你饿了吧,我请你吃大餐。”

白小舟沉默了一阵:“我想去看看郭青槐。”

白小舟站在重症病房外,隔着玻璃看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的郭青槐,他的脸已经腐烂见骨,惨不忍睹。

“真的,真的与我无关吗?”白小舟低声说。

“小舟,不必自责。”瞿思齐站在她身后,“体检报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根本不关你事。”

白小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蓦然之间,忽然听见“啪”的一声,只见浑身腐烂不堪的郭青槐贴在玻璃上,吓得两人连连后退。

郭青槐瞪着眼睛,嘴巴煽动,像是在说着什么,只是隔着玻璃无法听清。医生们急匆匆地跑来,将病患扶回床上急救。

白小舟脸色很难看,冷汗顺着脸颊淌在衣领上。

“小舟,别看了,还是回去吧。”

“思齐,你听见他刚才说什么吗?”白小舟的声音在发抖,“他说,祸水。我是祸水。”

清晨,阳光静好,窗台上那一束玫瑰开得正艳,窗帘卷起花瓣,起起伏伏,暗香浮动。白小舟拉开窗帘,望着桃蹊园中林立的银杏叶,若有所思。

敲门声响起,白小舟打开门,是瞿思齐。“小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说服楚校长,把空置的桃蹊园13号给你住。”

“13号?”这个数字不太吉利,让白小舟浮想联翩。

“你放心,那栋别墅绝对没问题。”

“既然没问题为什么到现在都还空着?”

“呃……确切地说,现在已经没问题了,以前曾有过问题,因为里面住了一位大人物,发生了一些事,别墅毁坏得很严重。重修之后就只是一栋普通的屋子了。只是因为它有过骇人听闻的传说,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少爷们不愿意去冒险,才一直空置到现在。”

白小舟皱了皱眉:“我还是出去租房子住吧。”

“别墅是完全免费的。”

“我不缺钱,我只是不想再卷进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里面了。”

“你是051研究所的人……”

“我可没有答应。”白小舟郑重地说,“我只想当个普通的大学生,过普通的大学生活。至于那些神神鬼鬼的,我只想离它们越远越好。”

“可是你有天赋。”

“天赋?什么天赋?看见黑雾?还是让人腐烂?”

“小舟,那不是你的问题……”

“够了!”白小舟打断他,“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要走了。”说罢,提起早已经收拾好的背包,打开房门。

“小舟,这是051研究所的介绍,你好好看看,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白小舟犹豫了一下,还是从他手中接过了文件夹。

这几天她已经在学校内看中了一所公寓,是很老旧的建筑,最早的时候是教师宿舍,后来凝华学园修建了更加豪华的房屋供教师居住,这些屋子就空置下来,转租给学生。

白小舟坐在床上,看着四周白色的墙壁和天蓝色的窗帘,那种无助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不休,已经三个月没见过妈妈了,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分离这么久。

她就像离群的大雁,一时间失去了方向。

她摸出手机,拨通电话,打了无数遍,还是无人接听。

妈妈到底去哪里了?她紧握着电话,心里的不安更加浓郁。又打到父亲的办公室,还是上次那个女人接的:“找白总?您是他的女儿吧?白总失踪了。”

白小舟大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白总本来几天之前就该回来,可是一直没接到他的消息,我给他打电话,电话关机。我咨询过南非那边,航空公司说他按时登机,飞机安全飞回纽约之后,下机的乘客里却没有白总。”

“这怎么可能?”白小舟叫道,“难道我父亲在几千米的高空中人间蒸发了吗?”

“白小姐你先不要着急。我们已经报警,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对了,白小姐,白总在去南非之前曾吩咐我给你汇一笔钱,我已经汇过去了,请注意查收。”

那女人说了很多安慰她的话,但她一句都听不进去了,脑袋里只是不停地回荡着一句话。

父亲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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