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以后,御手洗洁在大厅里练钢琴的时候,玄关的门打开了,有个声音说道:“晚上好。”

阿姨出去迎接,领进来一看,居然是今天在派出所里,见到的那个穿制服的巡查。因为他满面笑容,态度非常可亲,帽子也夹在腋下,所以,御手洗洁一开始没有能够马上认出他。

“啊,真是非常抱歉,这么晚还上门打扰,敝姓马夜川,动物的那个马,昼夜的夜,三条线的川。是有点少见的姓氏,不好意思。前几天刚刚调任到前面的派出所,所以想着过来拜会一下。”他低姿态地说道。

“啊啊呀,这还真是,您太费心了。”阿姨也非常客气地应答。

作为女子大学的理事长,阿姨经常送东西,去位于上学路上的派出所,拜托他们关照放学路上,学生们的安全。马夜川是听前辈们,说了这些事情,所以,他觉得应该过来打声招呼吧。

御手洗洁这时才初次得知,眼前的这个巡查姓什么。他觉得这名字相当奇怪。

“这房子好气派啊。”马夜川说着环视室内,然后自然地,看到了正在弹钢琴的御手洗洁。他的眼神瞬间显示出惊讶之情,随即脸色变得尴尬起来。多半是在后悔吧。就算是为了以后的交往,也该对这个小不点儿友善一些。心理斗争了片刻之后,他似乎终于做出了判断——就这么装作没看见,而打道回府的话,会更糟糕吧。

“哎呀,什么啊,原来你是这家的小孩啊。”好像此刻,他才刚刚注意到似的,他惊讶地大声说道。

之前马夜川总是叫御手洗洁“小鬼”、“臭小鬼”、“小家伙”、“小毛孩子”之类的,现在,第一次说了“你”。

“弹得真棒啊,嗯嗯,真了不起呢,年纪还这么小。你将来要当钢琴家吗?”

马夜川说着些俗套的客气话,觉得他很吵的御手洗洁,停下了弹琴的手,走向马夜川。在阿姨面前,或许他会好好听自己说话吧。

“警察先生,你是来听我说话的吗?”

“听你说话?听你说什么?”

“杀死铃木音造的凶手啦。”

“你……你在说什么啦,哇哈哈哈。哎呀,真是的,被你打败了,不要吓唬警察嘛!”马夜川语速飞快地大声说道。

“御手洗,你小子在说什么啊,太可怕了!……”阿姨的脸色也变了,“铃木先生那件事情,根本就是一起意外啦。大家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她声音颤抖着提出抗议。居然从自己家人的口中,冒出“杀死”这么低俗的词语,这让她大受刺激。

“名字叫‘洁’是吗?哎呀,贵府的公子,真是很有想象力啊。”马夜川巡查的语调,简直是在嚷嚷了,“哎,最近的小孩子真惊人呢,这都是收音机什么带来的坏影响吧。”

“才不是想象呢,这是reasoning。”洁说。

“reason.什么?”马夜川吃惊地说。

“reasoning,日语里现在还没有这个词,就是指有证据的推论。”

“哎呀,这个,令郎真是好聪明。钢琴也弹得好,将来肯定大有出息呢。那么,我该告辞了,打扰到这么晚,实在过意不去。”马夜川点头哈腰地说着客套话,把制帽戴到头上,“那么,今后再——”

“不行,警察先生!……不抓住他的话会有危险。”御手洗洁激动地嚷嚷着,“万一出事的话,江梨子的妈妈,也会有危险!……”

“咦,是怎么回事儿,小洁?”阿姨问道。

“不管我怎么说,警察先生都不相信啊。我说是有人杀掉了江梨子的爸爸,他不信。就算我说,凶手是前边坡道下面,转弯那里中井电器店的大叔……”

“中井电器?”已经拉开了门的马夜川停下动作,手还握在门把上,不动了。

“怎么了?”阿姨询问。

“呃,今天早上,中井电器的老板娘提出寻人请求,说她丈夫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回家,店里的车子也不见了,检查了一下,发现店里的存款全都被拿走了,而且,他先生还在外面到处借钱,加起来是很大一笔。这算是卷款逃逸,老板娘整个人都乱了……”

“糟糕!……”御手洗洁从马夜川的腋下穿过,蹦蹦跳跳地飞快跑到外面去了。

“啊,给我站住啊,你这小……啊,失礼了,你去哪里?!”

“御手洗!……”两人同时叫道。

警察拔腿追出去。御手洗洁全速奔向女子大学路,马夜川松开自行车支架,慢吞吞地跨上去。

“幼儿园的小家伙,居然跑得这么快。”马夜川嘟哦着,诸如此类的话,踩着踏板去追他。但校园里的小径上有台阶,所以速度总也快不起来。

御手洗洁赶到“铃”酒吧的门前时,葬仪已经结束了。一楼酒吧的灯灭着,整座建筑静悄悄的。只有二楼的窗户里,透出一点灯光,但听不见什么声音。

御手洗洁没有进门,朝房子后面走去。屋后狭窄的空地上,停着一辆汽车。车身上写着“中井电器”。

车里没有人。从汽车所在的位置,可以看见铃木家二楼的晒台,晒台再往里走,就是玻璃门和窗户,透出些许灯光。

这时,马夜川终于追上了御手洗洁。

“喂喂,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御手洗小朋友?”

他心里还记着理事长的威势,所以措辞很礼貌。

就在这一瞬间,传来女子“呀——”的一声尖叫,接着是“救命啊”的声音。巡查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手忙脚乱地停好车,然后喊道:“喂,喂!御手洗!……”

“说要一起逃走的人是你啊!……”是男人的声音,“浑蛋,我信了你那种话,丢进去多少钱,你知不知道?!……都是为了你!”

御手洗洁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喂喂喂,你在哪里啊?!……跑去哪里了!……”

马夜川话音刚落,就传来了御手洗洁的回答:“在这边啦。”声音是从“中井电器”汽车的另一侧传来的。

“你在那边做什么?”

传来“咻”的一声。

“在放气,把轮胎的气放掉。”御手洗洁做个鬼脸回答。

“为什么?!”

“为了不让他用这辆车逃跑呀。”御手洗洁笑着说。

接着,另外一侧的两只轮胎也被放了气。

“你……我说你啊,做这种事不要紧吗?”马夜川的脑中一片混乱。

“那边,前面往右,有个公用电话亭,警察先生你去那边,快叫同伴来吧。”御手洗洁伸手朝旁边指了指,“江梨子的妈妈有危险,说不定会受伤,也说不定会被杀。一个人太危险了,我在这边等着。”

“你在……在这边干什么?那难道不是普通的吵架吗?”

“不是的。中井大叔要强行带走江梨子的妈妈,肯定会从这边下来,上这辆车。但这辆车已经开不动了,趁那个时候,大家一起抓住他就好了,快去!……”

“啊,原来是这样啊!……”马夜川不可思议地惊讶道。

“我把另一侧的轮胎的气放掉了,他们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根本看不见,所以肯定会上车。但是我一个人抓不了他,快点啊!”

“是、是!好咧!……”

巡查点了点头,飞奔了出去。公用电话很近。洁一个人留了下来,房子里又响起叫喊声。

“我是有丈夫的啊,怎么可能跟你一起走!……原来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现在没有丈夫了,不就好了吗?”

“不是那么回事儿!”江梨子的妈妈尖叫着。

“那是怎么回事儿?!……总之,你要跟我一起走!”

“怎么可能!……”

“以前说的那些话,你说的那些,全都是撒谎的吗?!”

“我必须想办法活下去啊!”

“那又怎么样?!我不也是一样!”

“都只是工作而已!”

“那为什么让我碰?”

“我一直忍着的呀!我也是有付出的!……”

“闭嘴!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

过了五分钟,马夜川回来了。在这期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争吵。不知何处传来了花的香气。

“有变化吗?”马夜川问。

“什么都没有。你叫同伴了?”

“嗯,叫了。”

就在此时,又响起了女人的喊叫:“所以你就杀了我丈夫?杀人犯!……”

女人这么说着,随即响起了“哇”的小孩哭声。是江梨子。

“混账家伙!你知不知道我,为你花了多少钱?!……”是男人的叫骂声,“就是因为相信你,我才会完蛋!……你这个小偷!骗子!……”

马夜川吃了一惊的样子。

“喂,那是中井的声音?”

“是啊。”御手洗洁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点了点头。

“你跟他很熟?”

“我家里的电器,全都是从中井电器买来的。修理也是。所以他经常来我家。”

“是你朋友?”

“算是吧。可是,为什么大家都相信,酒吧女说的话呢?她们肯定会为了骗钱而撒谎嘛。”

听着御手洗洁的话,马夜川悚然一惊,看看御手洗的小脸蛋子。

“我说你,好像很了解女人嘛。”

“我天天都生活在女大学生之中呀。”

“这样啊,也对哦!……”马夜川巡查点头说道。

这时,小孩子的哭声,听上去更加响了。

“是江梨子的声音,能不能快点儿下来啊。万一中井大叔在你朋友来道之前,就突然冲下来了,大叔,就算只有一个人,你也要抓住他哦。”

“呃,你也帮忙啦。”

“可以啊。”

就在此时,隐隐传来了警笛声。

“来了!……”好似松了口气般,马夜川说道。

“太好了!……”御手洗洁两手拍了拍。

督笛的声音越来越大,听起来好像不止一辆警车。声音越来越响,还在不断变得更响。

警笛声渐渐盖过了马夜川“来了!来了!……”的高兴叫喊。

警车转过女子大学街的转角,进到小巷里,警笛声变得震耳欲聋,仿佛爆炸音一般,压倒了周围的一切,把附近住家的窗玻璃都震得直响。

御手洗洁伸出双手,捂住耳朵。周围人家陆陆续续打开窗户,想看看出了什么事。

旋转的红灯,把周围染得通红,三辆警车硬生生地挤进狭窄小巷,停了下来。警笛声终于平息了。

“大叔,这么做太傻冒了!……”御手洗洁说道。

“怎么了?……”马夜川沉下脸。

“这么响的警笛声,中并大叔他不可能,再从这里下来了吧?”

“啊,对哦!……”

“用不着叫这么多人过来,只要再有两个人就好了啦。”

铃木家晒台上的门发出响声,接着,晒台上出现了身着丧服的江梨子的母亲,以及从后面勒住她脖子的男人。

“就是现在!……江梨子快跑!到下面来!……”御手洗洁叫道。

“喂,中井先生!……警察一开始就知道是你干的了。别让我们费事,赶快下来!……”马夜川巡查朝着上面怒吼。

中井吼了回来:“畜生,我反正要死了!你们难道看不见吗?!……我现在马上就去死,带这个女人一起!……少跟我啰哩吧嗦的,否则我先宰了这个女人!……”

中井在空中挥舞着右手里的菜刀,然后又把刀紧贴在江梨子的妈妈的脖子上。江梨子的妈妈发出惊恐的尖叫。

“你这浑蛋!放下菜刀!……”马夜川怒吼。

“我要去死!马上就去死!……反正事到如今,我也活不下去了!这没你们出场的份儿!……”中井菜刀飞舞,又蹦又跳乱嚷嚷,“都闪开了!别妨碍人家了啦!……现在就让你们见识见识,男子汉是怎么死翘翘的!……”

“少臭美了你!混账的家伙!……”马夜川叫道。

从警车中跳下大群警察,奔跑着分散开来,包围了房子。其中有几个人朝马夜川走来。

“啊,我是马夜川巡査。非常感谢,诸位辛苦了!……”

马夜川依次向同伴们敬礼,又向其中一人深深鞠躬,然后,重新望向晒台,大声叫道:“喂!我说你啊,没指望了,这房子已经被包围了,你逃不掉的!……中井先生,快给我乖乖下来!……”

“回去,滚回去!你们听到没有?!……”中井愤怒地吼着,“快照我说的做,否则这女人死定了!……别来妨碍我,让我们好好去死!……”

“浑蛋!害铃木音造踏上绝路的是你吧?

!我都已经知道了哦!……”马夜川把刚刚听来、还一知半解的事情,大声叫出来。

“什么?怎么知道的?!知道什么了?!”中井朝下面叫回来。

马夜川一下子噎住了,顿时语塞。

“怎么知道的啊?”他压低声音问御手洗洁。

“是厚玻璃的碎片。”御手洗洁也小声地告诉他。

“厚玻璃?那是什么?”

“你一说他就懂了。”

“是厚玻璃的碎片!……”马夜川朝着上面怒吼道,晒台那边沉默了片刻。

“可恶!有证据吗?!”

“喂,有证据吗?”马夜川又压低声音问御手洗洁。

“对他说,碎片上沾了指纹。”

“碎片上沾了你的指纹了!……”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马夜川巡查理直气壮地吼道。

“混账!都是手滑害的!都是因为下雨!……”

中井嚷嚷着含义不明的话。就在这时候,江梨子从一楼的后门那边,哭着跑了出来。她成功逃脱。

“小洁……”江梨子大叫。

“在这边!……”御手洗洁也叫道。

“给我下来!”马夜川巡查激动地嚷嚷着。

“不行了啦!……”中井也嚷嚷回来。

“那你想怎么样?”

“不是说了吗!我要死,就在这里!”

“要死就自己去死,放了那个女人!……”马夜川火冒三丈地怒吼。

“你给老子闭嘴!……”

“小姑烺,你到警车里去等吧,知道吗,这里很危险。洁,你也去。”

“让我也到警车里去,不要紧吗?”

马夜川又瞬间噎住了。

“呃……不……这个,你还是再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吧。”他很生气似的说道。

“那我也要。”江梨子说。

这之后,“你给我下来!”、“不下去,我要死!”这种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又持续了半天。眼看着现场就要进入大眼瞪小眼的胶着状态。

“你们这些家伙!……有本事就硬冲进来看看啊!我马上割断这女人的喉咙!……”

中井嚷完这一句,就退回了屋内。眶啷、眶啷——嘭!……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看来要变成长期作战了。

御手洗洁说:“这样不行啊,警察先生,这么下去,要闹到天亮了。我可以回家了吗?家里人会担心的,而且,我也困了。江梨子也跟我回家去,所以不用担心。”

“这……这样啊。不,稍等一下!……你是要丢下我吗?没什么好办法了吗?”

“没有啊。事到如今,就只能等中井大叔累了,他累了以后,大家一起冲进去就行了。那么拜拜啦。江梨子,我们走。”

“等……等一下啦!”

“我得回家去学习了。”

“等一等!……好吧,好吧,我懂了,之前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没有认真听你的,我道歉。”马夜川巡查不甘心地低头给御手洗洁道歉,“如果你有什么办法的话,就告诉叔叔我吧。那家伙都那样了,不能保证事态能保持平稳到早晨!”

“是吗?仅凭小孩子的想象力,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哟。”

“又说风凉话……妈的,刚才不是已经道歉了吗?你就饶了我吧。”

御手洗洁在沉思。

“随、随便要我做什么都行。小……”马夜川哀求般地说,“不,你知道一些我不了解的事情吧。我什么都会做的,给你买糖球,随便什么都行。你刚才也听到了吧,那家伙说他要去死,完全气疯了。已经不能再犹豫了。他要是伤到铃木千惠子,或者杀掉了她的话,就都是我的责任。是我判断错误,要写检讨的,会变成大麻烦。拜托帮我一把啦。那家伙是认真的,把你的智慧借我吧,拜托了。”

马夜川几乎都要跪下来了。

御手洗洁想了一会儿,说道:“大叔,只要能解决眼前的僵局,那就可以了,对吧?”

“嗯,没错。”马夜川兴奋地说,“啊,不,可不能让他逃掉。”

“明白了。那么从现在开始,你能照我说的做吗?”

“能能能。只要能解决现在这种胶着状态,我什么都能做。”

“且不能问我理由,能答应吗?”

“啊,不问理由……这个……就是说……”马夜川巡查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知道了,就答应你。”

“那么,我现在到拉洋片的横山大叔那里去一趟,还要去中井电器。”御手洗洁笑着说,“就请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中井电器?去中井电器干什么?……要找老板娘的话,我可以去叫。”

“不找大婶啦。不过倒是要找一找垃圾箱。”

“垃圾箱?为什么?还有横山……”

“你已经答应了不问理由,大叔,都交给我吧。否则就不灵验了。”

“知道了。坐警车去吗?”

“不用,太显眼了。”御手洗洁摇了摇头,“很近的,我自己去就行。稍微等一下,江梨子也在这里等。”

“嗯。”

“没时间了,拜托。”

“嗯。不过,大叔,你不能剌激中井大叔。要安慰他,让他安静下来。在我回来之前,多争取一点时间。”

“唔,这样啊,好吧,知道了。”

御手洗洁转身朝着女子大学街的拐角跑去。

御手洗洁的身影刚一消失,从二楼晒台上,传来玻璃门喀喇喇打开的声音。接着,中井再次出现在晒台上,仍旧从背后,挟制着身穿丧服的铃木千惠子。

“你们这些家伙,还待着不走吗!……想让我杀了这个女人吗!”他怒吼道。

“知道了,我们知道了!……马上就走,再稍等一下!所以……”马夜川巡查举着两只手,温和地劝道,“那个,咱们心平气和地谈谈吧,好不好?也让我们听一听,你有什么想说的,怎么样?”

“我没什么可说的!快给我滚,别烦我!……”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走,马上就走,再等一下就好。”

“江梨子!……”千惠子叫道。

“妈妈!……”江梨子也叫起来。

“你没事吧?”

“嗯,我在这儿呢。”

马夜川不失时机地叫道:“小孩子平安无事,所以,听我说,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收手吧,好不好?”

中井沉默了。

“那个女人,放她离开吧,你听得到吗?……自己一个人去死就好了啊,和那个女人没关系,不是吗?我们不阻止你去死,但小孩子需要母亲,你把她放了吧。”

“变得够低姿态的啊,很好很好。但是啊,可不是和她没关系哦,搞成这样,完全是因为这个女人!……”中井愤愤地大声嚷着,“反正我已经完了,但是,一个人去死我不甘心,是这个女人,用甜言蜜语毁了我。全都怪这个女人。所以,我死也要带着她,这合情合理,没错吧?”

马夜川越听越觉得,自己的气不打一处来,江梨子也感觉到了。

“这浑蛋,人家一不说话,他就开始胡说八道!……”马夜川小声嘟囔着。

正要骂一句的时候,江梨子拽了拽他的袖子,于是,马夜川巡查猛地咽下了后面的话,整理了一番情绪,又心平气和地说道:“是吗?……我知道了,你想说的我已经明白了。啊,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还是放了那个女人吧,她与此事无关,不是吗?”

“你根本没在听啊,浑蛋!……脑子坏掉了吗?我刚才不就在解释,她和此事是有关系的吗?!”

被对方劈头盖脸地一通臭骂,马夜川忍无可忍了。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到他的脸涨得通红。

“大叔,一定要忍耐!……”江梨子又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说道。

“呼……”马夜川低吼着,平时不知被上司,用同样的话骂过多少次了。

“现在马上给我滚!……再等五分钟,五分钟之内还不撤的话,我就杀了这个女人,然后我也去死!”

“且慢,且慢,五分钟什么的,有点……”马夜川巡查匆匆地回头瞟了两眼,“我们这边也……”

“五分钟!别让我重复!……”

“啊,等一下!再等一下……”

中井和铃木千惠子的身影不见了,又传来玻璃门喀喇喇的关门声。

“这下子不行了,只能冲进去了,做好准备吧。”马夜川说。

“不可以!要等到御手洗回来!……”江梨子说。

“不行,不能再等了。你到车上去。”

“不可以,妈妈会被杀掉的,等一下!……御手洗马上就回来了,很快的!”

“不行,只有五分钟了,不能苒等了。而且,就算等来了御手洗,那么小的孩子,能有多可靠呢?……”马夜川说完,转身冲周围的警员发市号令,“准备突击!……”

“不是说好要争取时间的吗,大叔,要遵守约定呀!”

“快到车子里面去!……”

“妈妈会被杀的,会被割断脖子的,一定要救她啊!……”

然而,其他巡査已经动手,把江梨子塞进汽车里面去了。警官们分配了人手,队伍将分别从后门、酒吧正门,以及借助邻家屋檐,跳到晒台上,这三个方向进行突击。

指挥行动的是从本署调过来的警部。在这些人中马夜川的警衔是最低级别的,所以,他只是队伍中的一员小兵。

附近所有人家的窗户边,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全都屏息静气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行动不容丝毫闪失。

“五分钟了。那么,行动了吗?”警部瞥了一眼手表,问马夜川。

“嗯,已经没办法了。”

两人对话时,小巷里传来小孩子奔跑的脚步声。

“啊,请稍等,警部!那孩子回来了!……”马夜川说。

御手洗洁抱着个看上去很沉的大纸袋,从警车的阴影里跑进了空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警车的门打开,江梨子出来了。

“御手洗,那袋子是?”马夜川发问。

“这小孩是怎么回事儿!”警部好奇地询问。

“呃!他是中井——就是挟持人质、躲在房子里的那个男人的朋友!……”马夜川回答。

“这孩子要做什么,准备干什么?”警部问。

“我要到里面去!……”御手洗洁大声说道。

“什么?!少胡说八道了!……”已决心突击闯入,而变得整个人杀气腾腾的警部,愤怒地呵叱御手洗洁。

“警部,这孩子是中井的朋友,两人关系很熟。我们强行闯进去的话,中井会用菜刀,砍那女人的脖子。让市民受重伤的话,明天的报纸……”

“要是让这孩子受伤了,那又怎么办?!”警部怒喝。

“没关系。”御手洗洁笑着说。

“他说没关系的。”马夜川新查说。

“什么?!……别说那种蠢话!……”警部怒吼。

“没关系的,大家都在这儿等我就好。”御手洗洁说。

“警部,这里就请交给我吧。”马夜川说道。

警部看来完全呆住了。

“马夜川,那么你……能承担起所有责任吗?押上自己的脑袋?”

这话一出,马夜川蓦然愣住。

“是!这个嘛……”他咬着唇。

“怎么样?!……”警部说。

马夜川的双拳握紧。

“御手洗洁,我和我老婆,还有两个小孩的未来,可以全部托付给你吗?托付给你这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警阶最低的马夜川巡查,以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御手洗洁。然而,御手洗却一脸坦荡,他抬头挺胸地说道:“幼儿园也好,养老院也罢,解决问题跟这些没关系。解决问题的理论是唯一的!”

“可恶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才到任就发生这种事!这是什么报应啊!……好吧,好啊,我认了!这里就交给你吧!……反正就算冲进去,要是让那女人受了伤,结果也是一样的!老婆又不喜次我当警察,干脆去乡下找别的工作吧!”

马夜川巡查重新面对警部,说道:“下官愿承担全部责任!我将赌上职业生涯!……辞呈也会写好的!……”

警部说:“好吧,那我给你三十分钟,到那时还没进展的话,我们就突击,明白吗?”

“御手洗小朋友,我们有三十分钟,虽然不该说这种话,不过,拜托你了!……”马夜川叮嘱着。

“交给我吧。中井大叔欠我一份人情,以前我给他修过收音机,所以,等我。”

然后,御手洗洁独自一人从后门,走进了那间黑暗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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