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离手,穿过篮框,发出“咻啪”的好听声响。篮框网摇摆着,篮球在地面“咚、咚”地弹跳,宛如野兽轻快的脚步声。清晨的体育馆内空无一人,只有由纪夫独自追逐着球。球一回到手上,他缓缓屈膝,稍微沉下身子,同时将球举至额头高度,接着身子抽高一跃,膝盖倏地打直,手臂顺势一挥投出了球。球在空中画出大大的弧线,宛如被篮框吸进去似地,再次发出“咻啪”的声响,然后是“咚、咚”的野兽脚步声。即使在考试期间,由纪夫每天一到学校便直奔体育馆,上篮球场练习投篮。或许是因为从小就听父亲勋耳提面命:“只要一天没练习,投篮的准度就会变差。”由纪夫要是一天没投个几球,内心就会揣揣不安,所以他总会先练习三十分钟左右,再换回制服进教室。

一坐到位子上,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只见多惠子凑了过来。由纪夫心想,真麻烦,她一定是来聊昨天登门拜访的事。没想到她在由纪夫的前面位子一坐下便低声说道:,“嗳,今天放学,我再去你家玩好吗?”

“那是小宫山的座位,让开啦。”

“咦?小宫山君今天会来吗?”多惠子慌忙起身。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差不多要来上课了吧。”

“嗯,已经快半个月了,不知道他都在干什么呢?”

小宫山没来上学,刚开始大家都以为他只是得了最近已经不流行的流行性感冒,由纪夫也是这么想,导师后藤田似乎也觉得小宫山应该只是生了小病。虽然也是有人提起“不知道小宫山怎么了呢?怎么请这么长的假呢?”甚至传出谣言说“会不会是因为三年级的二垒手学长不想一直坐冷板凳,所以对小宫山做了什么事?”至于那个“什么事”,有人说是钉小人,有人说是暗杀,而当然,大家都没认真看待这类传闻。

后藤田是直到四天前才突然觉得情况不太对,打了电话联络小宫山的家人。

接着他回到全班同学面前说有话要问大家,一副像是自己一直都很担心小宫山的态度说:“关于小宫山缺席的事,他母亲说,他只说他不想来学校。你们有没有想到什么可能的原因呢?”

由纪夫与班上同学异口同声地回道:“没有。”因为他们真的毫无头绪,后藤田也只能偏起头嘟囔着:“这样啊。是个谜呢……”由纪夫不由得心想,身为教师,面对学生不肯上学时,怎么会以一句“是个谜”带过呢?

“我知道了,是由纪夫你们一直在霸凌小宫山君吧?”多惠子说道。

“怎么可能,你说说看那个像岩石一样的大个儿是要怎么个霸凌法?真要讲起来,我只听过小宫山欺负他们棒球社的学弟吧。”

“那就是小宫山君突然良心发现,关在家里苛责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霸凌学弟这种行为。”

“小宫山不但个头像岩石一样壮硕,神经也像树干一样粗耶。”

“好,那我们今天放学去他家看看吧。”

“为什么要去?”

“你不是也很担心他吗?”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你,为什么我也要去?”

“由纪夫,你不是小宫山君的朋友吗?”

“我想,他应该还有其他更要好的朋友吧。”

“可是啊,要是小宫山君听说世界上居然有个高中生家里有四个父亲,一定会吓一大跳而想来上学了吧。”

“喂!”由纪夫厉声叫住多惠子后,旋即压低声音说:“那件事,你没跟其他人讲吧?”

“放心吧。”多惠子神情认真地用力点了个头,由纪夫登时松了口气,但几乎于此同时,多惠子补了一句:“只有我老爸知道。”由纪夫错愕得口水都喷了出来:“等一下!你跟你爸和好了啊?!”

上课钟终于响起,多惠子回去自己的座位。由纪夫叹着气,将笔记本拿到课桌上,邻座戴着眼镜的男同学凑近来说:“嗳,由纪夫君。”

男同学的制服立领散发出炫目的白色塑料质光芒,宛如健康的牙齿。

“什么事?殿下。”由纪夫应道。当然,一所普通县立高中里,不会有殿下存在,而且从外表来看,这位男同学怎么看都只是个小个头的高中男生,刘海全垂在眼睛上方,圆圆的脸蛋,搭配那稳重的说话方式,在在散发出认真的气质与良好的教养。至于为什么大家会开始喊他“殿下”,原因已不可考,或许是因为他总是给人优雅从容、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吧。

“由纪夫君,我说,刚刚啊……”殿下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听到你们在说什么父亲、什么四个的,到底是什么事呀?”

殿下的耳朵还真尖。由纪夫苦笑着敷衍道:“没什么啦,乱聊而已。”

“聊什么嘛?”殿下追问。

“我和多惠子说,我们结婚以后来生四个小孩吧。就聊这些啊。”由纪夫胡扯一通,殿下听了,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是喔”,神情中已看不出丝毫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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