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结束了不知趣的解说,我非常紧张地观察着鸣的反应。

鸣一本正经地抱着胳膊。

“还算可以吧。”她答道。这时的她看起来仿佛和某一刻的千曳老师很相似。

“这本来就不是可以拿出正确答案的问题……只不过。”

“什么?”

“虽然我感觉这样子比喻也挺不知趣的,但我总感觉那个‘幽灵’跟海市蜃楼差不多。”

“海市蜃楼?”

这么一说故事之中确实出现过一小段在绯波町的海上看见的海市蜃楼的情节。

鸣答道“对”,闭上了右眼。

“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的,虚幻的风景。原本的风景由于空气的温度差使得光发生折射,或伸长或缩短或倒转地显现在了与原本不同的地方的……歪曲的虚像。”

“啊,嗯。”

“周围人看见的一直都是比良塚想这个男孩子的实像。但是,那孩子自己看见的是那种像海市蜃楼一样歪曲的自己的虚像。那就是‘贤木先生的幽灵’。”

“哦……”

“所谓空气的温度差,也就是空气中包含的分子的运动量之差吧。在每一段单位时间里的密度之差,也能这么说吧。”

“是这么一回事吗。”

“小想的情况,折射的原因是内心的温度差。内心中的‘悲伤’的密度,之类的。它的数值变得太高,原本的模样成了歪曲的虚像……这样子。”

鸣“呼”地舒了一口气,我“嗯嗯”地向她点着头。

比起生硬地搬弄看似有理的道理来解释,还是这种比喻方式更为合适,我一边这么想——

“顺便不知趣地提一下。”我说道。

“我思考了一下这样的规则。”

“规则?”

“不如说,是‘贤木晃也的幽灵’的认知模式。”

“嗯?”鸣很感兴趣地看向我这边。

我又一次非常紧张地,把从刚才开始就在思考的,想要的在脑袋中总结的那个问题说了出来。

“小想作为‘幽灵’出现着的期间,是怎么样认知小想自身的。这应该不会是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一样的吧。我认为差不多可以大致分为这样几个模式……”

接下来我向她展示的,是如下三种“模式”。

1只有自己一人在场的时候。“贤木晃也的幽灵”会将处于那里的比良塚想的实体认作“不存在的人”。所以,就算看镜子也不会看见自己=想的模样。

2有别人在一起,他或者他们承认想的存在的时候。在这种地方,“幽灵”也会承认“想在这里”。“幽灵”会虚构一个像出窍了的“灵魂”一样的视角,观察自己=想的模样与言行。

3就算有别人在一起,但那个人可以看见自己这个“幽灵”(——“幽灵”自身这么认为)的情况下。在与那个人独处的地方,会按照1将想认作“不存在的人”。

“适用这条3的唯一的对象也就是见崎鸣。”

我一边回忆着她所讲的内容的细节,继续说道。

“比如说,‘幽灵’出现在见崎家别墅的茶会的时候。见崎感觉像是发起邀请一样,一个人去了露台,结果想也追着你来到了外面吧?然后变成了你们两个独处的情况,他作为‘幽灵’向你搭起了话。但是那时候在场的小想自身成了‘不存在的人’……

“没想到,见崎的爸爸出现在了那里。因为你爸爸把在场的小想当作存在的人来对待,这样子的话‘幽灵’那一边的认知也不得不切换,于是变得无法与你直接对话,变得快要消失……对吧。”

过了一会儿,鸣说着“确实”点了点头。

“我觉得是这样子。”

“这里面——”

我继续往下说道。

“让我非常在意的问题是,小想到底是为什么会误会。见崎鸣的左眼能看见、一直能看见自己这个幽灵,这个误会。”

这点我想要确认清楚。

就算现在回顾一遍刚才鸣讲的内容,我还是不知道原因觉得不可思议。两人今年夏天在“湖畔公馆”的书房第一次相遇的那时的状况,怎么想都是“刚摘下左眼的眼罩,就看见了在这之前没有看见的幽灵”。

“那是——”

鸣用手指碰着眼罩的边缘,平淡地答道。

“那也真的只是小小的偶然重合起来,变成了那样的结果。”

“偶然,重合起来?”

“对。那天我去‘湖畔公馆’,弄倒了那辆自行车的时候,我看见二楼有个人影闪过。所以一定有人——至少小想在里面,这么想着,我就按了按正门的门铃,但谁都没有来应答。于是我就绕到后门去看了看。

“然后门是开着的,进去一看还有双鞋子。有双比我尺码还要小的脏脏的帆布鞋……”

鸣上了二楼。因为感觉是在书房窗户里看见的人影,所以就直接去了那间房间,那时——

“刚好在那时候,正前方最里面的猫头鹰钟响了,我被它夺走了注意力。我一边又被放在装饰架里的雾果的人偶夺走注意力,擅自进入了房间……”

在这一刻,站在位于进门后不远处的左手边尽头的写字台前面的想的模样,处于只有右眼看得见的鸣的死角,因此——

“只是单纯地在物理层面上看不见而已。”

说着,鸣指了指自己的眼罩。

“但是,在那之后不久——”

“你把眼罩摘下来了对吧。”

“我觉得弄脏的眼罩太恶心,就摘下来了。于是几乎在同时,窗外的乌鸦一齐飞了起来……”

乌鸦?哦,这么一说,确实有这样的内容。

“我吓了一跳,马上往窗户方向看去。那时虽是阴天但外面很亮,而室内有些昏暗,但由于乌鸦横穿过窗外让外面变暗了。明暗在这一瞬间反转,窗玻璃照映出了室内的样子。于是——”

“啊……是这样啊。”

将状况以画面的形式回忆了一下,我终于察觉到并信服了。鸣说道。

“然后在那时候,刚好小想的身影呈现在了里面让我看见。当然不是左眼而是右眼。我一惊转过头,发现那孩子站在写字台前,所以我……”

——为什么。鸣不禁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呆在这种地方。

——看得见吗?你能看见我。

想吃了一惊,慌张地问道。

——看得见……怎么了。

鸣只是如实地回答道。

“在那之后与小想的对话,虽然一开始有些不协调,但因为那孩子一本正经地说出‘贤木先生死了’‘自己是他的幽灵’……结果,情况就变成了我主动配合他的话。我听他说了到那天为止的详细经过……在我听的过程中渐渐理解了小想的内心状态。然后就渐渐觉得要是现在在这里纠正说‘你是小想才对吧’会不太好……”

“于是你在之后第三天,决定试试确认看看吗。你拜托雾果女士,邀请比良塚家的人们来别墅。”

“就是这么回事。”

鸣用左手中指斜着摸了摸眼罩。

“贤木先生实际上到底怎么样了呢。也就是,我想首先确认一下小想说的内容到哪里为止是事实。我也想看看那孩子与月穗女士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我没有点头,而是做了个大幅度的深呼吸。

我明明自认已经习惯了,但果然还是觉得自己渐渐被拉入了这地下室中充满着人偶们的“虚无”的空气中。于是乎甚至觉得虽然现在我们两人像这样子在谈论“真相”,但会不会其实我们才是“海市蜃楼”……

不知她是不是看出了这点。

“要换地方吗?”鸣提出。

“去一楼的沙发吧。不过这故事也差不多快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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