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姆迪耐心等待着咳嗽声停下来。阿米娜坐在他身边,双手交叉搁在肚子上,眼睛看着地面,假装没有注意到那种像烂水果发出的味道,它甜丝丝的,令人作呕,似乎是从坐在他们面前的令人尊敬的先生那里散发出来的。

“看来我们是表亲了。”伊龙西—埃戈比亚用微弱的声音说。他把手绢折叠起来盖住污迹,用一双潮湿、浑浊的眼睛看着两位来访者。

纳姆迪微笑着对他说:“是表亲,先生。”

在这之前的20分钟里,为了证实纳姆迪口中的“表亲”称谓,他们追溯了家族谱系和外围的家庭关系。这就像日落时分在两个偏远的社区之间探寻出一条贯穿三角洲的路线一样。但是他们找到了一条线,它起始于纳姆迪母亲的村庄,经过他的一个远方姨妈,又折回到老卡拉巴尔的天主教孤儿院。

伊龙西—埃戈比亚从上衣口袋里取出钱包。上衣是米黄色亚麻布做的,刚熨烫过,但已打皱。他出现在我面前,散发着三角洲的臭味,还拖着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孩子,用一种和我平起平坐的眼光看着我。

这个年轻人竟然不请自坐。怎么一点儿礼仪也不懂?这就是在尼日利亚取得成功引发的问题:一个人若是发达了,所有大大小小的亲戚都会找上门来,排着队伸出手讨一笔不劳而获的赏钱。

伊龙西埃戈比亚笑了,“那么今天是一个很幸运的日子。我被卡拉巴尔的教父带走的时候,连名字也没取,没有一个亲戚想收留我,一个也没有。后来,我长成大小伙子之后,教父又把我送回三角洲。他们称那是遣返。但是依然没有人想要我。而现在呢,我成了拉各斯的一名成功人士,我的亲戚们来找我了。因此,今天确实是我的幸运日。”他从钱包里取出一沓500奈拉钞票,“请允许我用恰当的方式欢迎你们来拉各斯。”

“谢谢你,先生。”

纳姆迪微笑着看着伊龙西—埃戈比亚,但是他的这位表兄对微笑具有免疫力,“通德,过来一下。”

一个瘦瘦的身影出现了,“老板,什么事?”

“通德,这是我的表弟和他的女人,给他们找一个房间。”接着他又对纳姆迪说,“实话告诉你们,不要抱什么幻想,在拉各斯,住所一直很紧张。”他把钱递给纳姆迪,把钱包塞回上衣口袋里,站了起来。显然,这是在下逐客令。

纳姆迪伸出手,伊龙西踌躇了片刻,也伸出手。

“谢谢你,表哥。”纳姆迪说。

“如果我不这样做,还算亲戚吗?”

伊龙西—埃戈此亚正欲转身离开,纳姆迪拦住了他,“对不起,表哥,我实在不愿意麻烦你,但是,这个女孩想在市场里摆个货摊,就在岛上。”

“一个货摊?”

“是的,先生。”

“在拉各斯岛?”

“是的,先生。我母亲说你也许能帮我们实现这个愿望,一个后面带一间小房子的货摊。至于我,我是一个技术相当不错的机修师,最近刚刚护送一辆油罐车从哈科特港出发,一直开到卡杜纳,然后又返回,你知道——”

“一个货摊?在拉各斯岛?”伊龙西—埃戈比亚感到喉咙一直发紧,他很想把这个臭小子狠狠揍一顿,“一个市场货摊?还带有住处?在拉各斯岛?”

阿米娜看出了他的恼怒,她碰碰纳姆迪的手臂,但是已经晚了。

“你知道拉各斯岛的一个摊位要花多少钱吗?市场里的女贩子们牢牢控制着它们。你口袋里有70万奈拉付这笔费用吗?就你,一个机修师?这就像水中捞月。你认为我是魔术师吗?你认为行会归我管吗?我是钱做成的吗?”伊龙西—埃戈比亚又把目光转向阿米娜,盯着她脸上的疤痕,“还有你,你认为我是一头能让你挤奶的豪萨奶牛吗?你是不是想撕开我的皮,喝我的血?这是你想要的吗?”

纳姆迪既吃惊又尴尬,“不,先生,我母亲,你知道……”

伊龙西—埃戈比亚压制住愤怒,“我能帮这个女孩找份活儿干,打扫房间,刷马桶。至于你,我将为你找件事儿做。但是你必须偿还这笔债,尽管我们是表亲。你明白吗?”

“是的,先生。”纳姆迪的微笑消失了。

“通德会带你去的。”伊龙西—埃戈比亚草草写下一个名字和地址,“是国宾酒店,在伊科贾,去找一份勤杂工的活儿。现在快去,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他们匆匆离开的时候,听到背后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一定又咳血了。

阿米娜虽然没有得到市场摊位,但是得到了一份工作。纳姆迪呢?他有了一个能保护他的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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