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里亚老城的市场曾经是穿越撒哈拉的商旅路线的终点,直到现在还能看到几只被人们牵着绳子的骆驼弯曲着膝盖迈着大步慢跑的身影.每片树荫下都摆着香料和粮食。木薯和草药、花生和黍子堆在手编的托盘中,上面撑着一把遮阳伞用来阻挡阳光的暴晒。女孩觉得这里才是她的归属地。

女人们头上顶着盛着满满农产品的篮子或者手编粗麻袋穿行而过。无论女人们还是她们身上的货物都鼓鼓的,彰显着生活的气息和商贸的繁荣。女孩羡慕这些做买卖的女人们的富足,羡慕她们婀娜前行的背影中流露出的自信。

市场里一条条通道迂回曲折,就像一座迷宫。即使在你进去之后,整座迷宫似乎仍在变幻着。人们喜气洋洋,到处洋溢着笑声。女孩路过时,一场争执正在上演。原来是几个做买卖的妇女和竞争对手发生了冲突,她们虚张声势,动作很夸张,弄出很大的动静。争吵是一种娱乐。众人很快聚拢过来。当女孩轻手轻脚走过去时,没有人注意到她。

市场里的货物琳琅满目,种类繁多:有镶嵌着银钻的富拉尼马鞍和皮具,沉甸甸的货物把桌子都压变形了。还有黍子和玉米、状如小山的木薯堆、摞得像金字塔似的贝努埃州金桶、卡式录音机和磁带、五颜六色的塑料拖鞋、形形色色的太阳镜……

女孩踩着摇摇晃晃的板条穿过一条排水沟,水里漂浮着肮脏的垃圾。人行道两边摆着各种小吃摊。肉摊子看上去血淋淋的,爬满了苍蝇。卖烤蚱蜢串的小伙子汗流浃背,不停翻动着手中的肉扦。女孩穿过一架架在太阳下晾晒的肉干,肉干上抹着一层红胡椒,令人垂涎欲滴;经过了卖“图活粥”的摊子,这种稠糊糊的粥用各种粮食熬制而成。妇女们搅拌着锅里冒着气泡的“埃古西汤”,女孩在空气中闻到了蔬菜和西瓜籽的味道。还有正在小火上煨着的粗面粉粥和胡椒粉汤。女孩饥肠辘辘,感到头重脚轻,渴望喝上哪怕一口甘薯粥。

过了小吃街,她来到一块开阔的广场上,那里聚集着一群人在看杂技表演,一名杂技演员正在表演“踩大刀”。女孩扶着头顶上的水罐,从人缝中挤了进去。一枚枚硬币抛向杂技演员站立的地方,有些却被人中途“打劫”了。为了赢得观众的掌声,柔体杂技演员拿出“绝活”:他们单腿站立,抬起另一条腿,像围巾一样搭在肩膀上,与此同时还漫不经心地吞下一口火,再对着观众喷出火苗。铙钹铿锵有力,加剧了现场的紧张气氛。女孩的目光从表演现场移到人群中。

突然她眼前一亮。在那里,一双穿着凉鞋的脚旁边,她看到了一团皱巴巴的纸币,不知谁掉落的,至少有20奈拉。也许她可以假装绊了一脚,把水罐摔到地上,然后用它来打掩护,弯腰,伸出手……

这算偷还是捡?她看了看右手,想象着它伸出去的情形。

就在这时,她意识到有人在盯着自己。

她瞅了一眼身后,看到埃米尔的一个警卫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猩红色头巾下是一张饱受紫外线照射的脸。他的目光顺着她的目光也盯在掉落的钱上。现在他向她走过来。她感到自己费了好大劲才换来的那层掩盖身份、使她变得无名的东西突然像沙尘一样被吹散了。她转过头,想推开众人夺路而逃,却听到了警卫的呼喊。她只好转身面对着他,按捺住内心的恐慌。但是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她发现对方的黄色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愤怒。然后,那双眼睛的视线移到掉落的纸币上。他用脚尖把钱踢到她的脚边,用很重的赞法拉州方言说:“你掉东西了。”

用脚移动一件物品一般来说被认为是粗鲁的行为,但是在此情此景中,这个动作绝对算不上粗鲁。他心里明白,她心里也清楚。他对她点点头,暗示她去把钱拾起来。于是她蹲下身子,半跪着,把钱抓在手里,轻声说了句“谢谢”,便消失在人群中。

她缩在一个门洞里,从口袋里掏出沾满泥土的纸币,在掌心展开。即使加上她在清真寺外面讨的硬币,也不够一顿饭钱,但是可以买一只鸡蛋,也许还能买一小碗用酸奶拌着黍子和姜做成的福拉。一个小吃摊的女主人给她盛了一些,等她吃完以后把碗要了回去。福拉尝起来有点雨后大草原的气息,酸奶是给腹中的孩子吃的,黍子是用来走路的,姜可以增加勇气。

然而,正当她想着也许可以熬过去,也许能留在扎里亚,也许有机会在市场里谋得一份卑微的差使时,对面传来一个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是从拜得还是从卡努里来的?”

一个掉光了牙、裹着萨赫勒式袍子的男人正在对她说话。他咧嘴笑着,试图读出她脸上的疤痕。

疤痕能向人们讲述一个故事,一直都能。男人对着她脸上的花纹仰仰下巴,“杜卡瓦?杜卡卡里?阿里各瓦?”

他的推测眼看着越来越接近正确答案.她拔腿就跑。

“阿达拉瓦?土阿里各?”他对着她的背影大喊,最终这喊声被淹没在街头的喧嚣中,但是它带给她的震撼却钻进了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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