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天边划过一道闪电,紧跟着咔嚓一声巨响,如骨头碎裂。

雷声过后并没有下雨。她被惊醒了,记忆中出现了其他风暴,比这次风暴猛烈。闪电像鞭子一样反复抽打着萨赫勒,像骑士们做最后冲刺时的表现一样。

在一次这样的风暴过后,旷野里一些大树被点燃了,像燃烧的火炬。这种记忆如此生动以至于让她怀疑也许不是真的,也许是传说中的某个细节在大脑中孕育的结果,它在故事中被反复讲述之后,变得比记忆还要真实。

又一道闪电划过,把夜空撕成了几片。夜晚很凉爽,更适合行走,但是有一个禁忌她记得很牢:怀孕的女人不能在天黑后走路。这样也好,大路上不安全。她听到巡逻车发出的巨大声响,看到车前面的大灯在路上扫来扫去。他们不是在找她,只是在巡视,但威胁是一样的。

这个夜晚没有燃烧的灌木丛,只有伤痕累累的天空和被乌云遮住了半边的月亮。我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继续走下去。她低声对自己的肚子说。然而,她所能做的只有坐起来,解开缠在腿上的山羊皮,抖落身上的沙尘。

一直走下去。

她试了三次才把水罐放到头顶上的布上,又试了三次才迈出第一步。她看到了穿过小丘的柏油路的一个弯道。走向那里的时候,她听到灌木丛中传来某只受惊的小动物弄出的声响。

在柏油路上,她没有见到任何夜间巡逻车的踪影,也没有沉睡的卡车司机,因此也就没有可以捡拾的食物碎渣了,只有柏油路和一直往南就能到达的目的地——扎里亚。

她几天前就已经看到了这座城市,横亘在旷野中。她一直朝着它的尖塔和清真寺走,一直在吃力地把它向自己身边滚动,试图让它靠近自己。但是它好像从来就不曾被拉近过,好像一直悬在她够不着的地方。她不知道这其实只是一种幻觉。当一个人饱受酷暑的煎熬,随着一天天的过去,脚步变得越来越缓慢,越来越不确定时,他就会出现这种幻觉。脚下的这只地球仪变得越来越难转动了。当太阳重新爬到天空之后,扎里亚城再一次出现,然后又消失了,滑落到远山后,近处只有带刺的灌木丛和金合欢树。

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军人检查站。她屏住呼吸,扶了扶头上的水罐。时辰还有些早,路上很安静。她开始穿越军人们草草设置的障碍物——用麻绳绑在一起的木板条,摆放在装着水泥的油桶之间——眼睛看着地面,脚步踩得很轻。路边停放着一辆军车,涂着更适合三角洲丛林环境的迷彩绿。汽车停放的角度很随意。士兵们正在后面的垫子上睡觉。

如果不是被一个正蹲在小火炉边煮牛奶的年轻士兵看到,她也许可以安然通过。年轻士兵看到她后吃了一惊,看她要闯关卡急忙去抓枪。他用一种不纯正的英语冲她喊道:“喂,你要干什么?”这种英语是那些不会说豪萨语和法语的外来者们使用的一种通用语言。

她继续走路,同时听到了他把子弹装入枪膛的声音。从使用的步枪看,他很显然是一个下等兵。他的枪不是AK-47,而是一种简单的栓式枪机,和她哥哥放牧时用的枪一样。

她走过去之后,士兵的声音变得更加紧张,“你要干什么?快停下来!”

但是她继续往前走,听到其他士兵嘟嘟嚷嚷的抱怨声,接着又听到一辆汽车摁着喇叭开过来,紧跟着是一声枪响。她吓了一跳,水罐差点掉下。她伸出手,慢慢转过身,希望刚才的枪声只是一个警告。

他们已经把她忘了。一辆大油罐车正缓缓减速,刹车后猛地抖动了一下,在路障前停下来。其他士兵也醒了,纷纷冲过去,都想分一杯羹。刚才那一声不是枪响,是发动机发生了逆火。然后是一种现代形式的“埋伏交易”,她看到一个长官手持AK-47,大跨步地向卡车司机的窗口走去,每一步都流露着威严。她转过身,继续赶路。

几分钟过后,油罐车轰隆隆地从她身边开了过去,她被裹进一团粉尘中,又一次变得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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