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内特尽量集中精神继续整理信件和地址。工作进度很慢,最后他发现他在拿表格上的名字对比奠基石上的字母徽标。他努力摈弃杂念,在下班前处理完了两捆信件——总算比彻底怠工的那两天稍微强一点。

星期二,他在午饭前处理完两捆信件,交叉对比姓名,更新数据库。他觉得今天工作效率不错,于是把下午的第一个小时花在给公共工程部写信询问后续情况上。他还写下了地址,以防自己决定亲自去查询资料。接下来,他开始处理一摞退回邮局的杂志。又花了半小时搜索那幢楼的地址,查看附近街区的老照片。每张照片都能看见卡瓦奇大楼。永远是同一个样子。

下午四点三十五分,内特确定今天下班前只能到此为止了,剩下的留到周四上班再说吧。他调整箱子里余下的几捆信件,尽量显得他已经做完了很多事情。他还拿出几捆放进另外几箱退信里,使得假象更加逼真。他重新摆放桌上的钢笔和退信标签,确保看上去像是他正忙得焦头烂额。

消磨最后十分钟的时候,他在办公桌的第一个抽屉里找到一沓索引卡。塑料包装都还没拆掉,价格标签还打在上面。价格标签没有贴正,有一角伸出包装边缘,粘了灰尘和头发。卡片有几种颜色,白色、蓝色、黄色、淡绿色和粉色彼此隔开。看见彩色卡片,他有了个点子。

内特听吉米说过几十次剧本写作。这位实习生自认好莱坞最被埋没的天才,至少每两个星期就要提起一次这个话题。吉米阅读两份编剧杂志,经常上几个编剧网站,花了几百块钱买书和听研讨会。他每周至少读两个剧本,作者不是哈吉斯、布莱克、佩恩,就是库尔兹曼和某某某的搭档——显然都是此道高手,连吉米都肯赏脸读他们的作品。吉米说他住处有一面墙贴满了彩色便签纸,用不同颜色代表角色元素、故事节奏、救赎时刻和内特听不懂的各种术语。

就内特所知,吉米唯一没做过的事情就是动手写个剧本。

改变好莱坞运行方式的其他夸夸其谈都消失在了背景噪音之中,内特只记住了用彩色卡片记录事情这个点子。这是视觉化组织信息的好手段,而且还便宜又简单。

他把卡片塞进背包,加上一卷透明胶带和两支马克笔。他在走廊里向艾迪挥手告别,盗窃办公室用品让他心情格外舒畅。

内特用周三的大半个下午在索引卡上写写画画。黄色是与历史有关的谜团,粉色是现在,例如奥斯卡和真名凯西的托妮。蓝色是无法解释的现象,例如没有供电线路、磁场和十四号公寓的挂锁。建筑方面的怪事记在白色卡片上。

绿色留给尚未发现的一类谜团。

内特站在窗口,用电视柜当桌板。他写下“冰冷墙壁”“自杀房间”“下层地下室”和“无人做梦”这些短句。一小时内,他用完了一半蓝色卡片。再一小时,他用完了半包卡片。

日落后,他开始把卡片贴在墙上。只有一块地方的面积足够他这么做,就是厨房和壁橱门之间的区域。初夏时分,天气湿热,涂料摸上去黏糊糊的。卡片不用透明胶也粘得住。

刚开始他随意贴卡片,用透明胶把卡片贴在墙上。接着,他按颜色聚类。看见“四把挂锁的十四号”出现在“自杀房间”旁边,他干脆按公寓布局重新排列卡片。他又用蓝色卡片写了六张“变异绿色蟑螂”,贴在他见到蟑螂出没的地方。

其中存在规律。肯定存在。

他想让薇科看看索引卡片,但时间已经过了午夜。薇科多半已经入睡。他也该休息了。

他还知道不能冒险留着这些,免得被奥斯卡发现。我真傻,他心想,我应该用门口的那面墙。但他的公寓里有家具,可供选择的墙面并不多。

手机的相机普普通通,但应该够用。他打开所有灯,拍了十几张排列好的索引卡片。他觉得可以了,开始取下卡片。

“神秘嗡嗡声”的蓝色卡片粘在了墙上。胶带和乳胶漆怎么都分不开。他使劲一拽,卡片和墙面“啪”的一下分开。他皱起眉头。

卡片刚才的位置上,涂料鼓起来形成了一个葡萄大小的气泡。像是墙壁长了个脓疱。内特左右看看,发现他取下卡片时在涂料上弄出了五六个气泡。

内特戳戳一个气泡。气泡陷下去,但仍能看见一圈褶皱。他想把它按得和底下的灰泥墙面一样平。有两个恢复了原状,另外几个反而更加突出。他用手指前后搓了几下,希望能抚平最显眼的几处褶皱。

一处褶皱撕开,在他指肚下卷了起来。他险些骂出声。那片涂料成了个三角形的破口,周围是一圈褶皱。这一块三角形里有好几层涂料,他能感觉到它的厚度,像是沉甸甸的垃圾袋。底下露出粗糙的灰泥,像是白垩墙面。

他拽了一下那块三角形。它没有断裂,而是拉长了。乳胶漆继续脱落,露出的灰泥墙面比刚才大了一倍,尺寸和他手掌差不多。

内特既惊恐又沉迷,眼看乳胶漆涂料被完完整整地揭了下来。他轻轻一拽,三角形又大了几分,现在每条边都有四英寸左右。他换个角度用力,想按照现在的形状撕下来。但是,乳胶漆上的缺口拐个弯继续扩张,吞掉另一个气泡。现在揭开的乳胶漆有电话号码簿那么大了。留在墙上的边缘也被扯了起来。

“妈的。”他说。

他用手按住墙面,拉拽那块三角形。大部分涂料沿着掌缘撕开,但有一条宽约三英寸的顺着墙面继续揭开。他吸气正要再次咒骂,突然看见灰泥墙面上写着字。

数字似乎是用油漆写的,也可能是墨水。无论写的究竟是什么,厚度都足以让他看见文字边缘在灰泥墙面上微微凸起。乳胶漆撕开的地方,他在“8”旁边看见另一个数字的一角。

数字写在灰泥墙面上。五六十年来,覆盖上了一层又一层涂料。也许是更久以前的,说不定是在大楼建造时写下的。

内特看着墙漆上的参差破口。现在停手还来得及补救。他记得在地下室楼梯底下看见过几罐涂料,其中至少有一罐是所有房间墙壁的这种米色,分量至少能填补比电话号码簿略大的一块面积。

但恐怕不够重刷半面墙。

他扯开遮住最后一个数字边缘的松脱墙漆。乳胶漆轻而易举和墙面分开。他把眼睛凑到缺口张望。

逗号后似乎还有两个数字,也许三个。

内特抓紧松脱的墙漆轻轻一拽。乳胶漆从墙上剥离,空气涌入涂料和灰泥之间的缝隙,发出类似于吸吮的轻响。第一块涂料由于自身重量而断裂,尺寸和一件T恤差不多。他抓住墙漆松脱的边缘,撕开一大片涂料。破口持续扩张,直到边缘碰到壁橱的门框,顺着木板向下一直到踢脚线为止。这一块的形状和尺寸都和他的一条腿差不多。他朝另一个方向用力,这一块涂料从墙面掉了下来。

他花了二十分钟扯掉厨房和壁橱之间这面墙上的所有涂料。一条涂料弯曲向上朝正门延伸。插座周围留着几小块奇形怪状的墙漆。部分墙漆脱落以后,他很惊讶地发现插座四周的嵌板居然是木质的。

从三英尺起的高度,墙上写满了数字。

看上去像个很长的等式。以内特有限的数学知识而言,等式并不特别复杂,但有几个他不认识的符号。等式里的数字都很大,他一路向下看,直到最终结果。

1,528,326,500±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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