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下楼去把洗好的衣服放进干衣机,说她会找奥斯卡打探一下消息。内特和薇科站在楼梯间旁边的走廊里。

“发现还有下层地下室固然很好,”内特说,“但她的卫生间也很有意思。”

薇科瞥了他一眼,“为什么?她有什么出格的衣服晾在那儿?”

“那儿的陈设像是更衣室,”他说,“前两天听她说过,我当时以为她在开玩笑。”

“所以……?”

“所以就我所见,这幢楼里每一套公寓的布局都不同。我指的是完全不同。”

她嗤之以鼻,“你见的还不够多。”

“什么意思?”

薇科经过他身边走向楼梯间,伸手抓住装饰华丽的扶手。“来,”她说,“看我能不能让你见识一下卡瓦奇大楼的另一个古怪之处。”

两人下楼。薇科在十三号门口停下,走廊对面就是上锁的十四号。薇科敲敲十三号的门,内特在脑海里梳理房客,回忆是谁住在这儿。

内特没有和来应门的女人打过交道,但他认得她是谁。内特见过几次一对男女进出大楼,这就是其中那个曲线很美的女人。到近处仔细看,他发现女人的面颊上淡淡地有几粒雀斑。“嘿,薇科,”她说,“什么事?”

“请你帮个忙,”薇科朝内特摆摆头,“这是内特,几个月前搬进二十八号。介意让他看一眼你的公寓吗?”

女人微笑道:“当然没问题。”她向内特伸出手,“我叫黛比,见过你几次。”

内特和她握手,“内特,我也见过你。你和你……男朋友?”

“丈夫,”她说,“克里夫。他这会儿有个活,过几个小时就能回来。”笑容持续不变,让内特想起小时候二三年级的某位老师。

她退到旁边,让薇科走进公寓。黛比扭头看着内特说,“二位喝点什么?我有牛奶、水和橙汁。”

内特走进房间,抬头望去。

向上一直望去。

“还有半壶咖啡,”黛比说,“不过我也可以煮一壶新的。需要的话也有茶。我正在烧水。”

他面前的砖墙至少高二十英尺。墙上有两扇和他的公寓一样的大窗户,向上两码左右又是两扇。视线离开砖墙和窗户,落在枝形吊灯上。吊灯仿佛水晶玻璃长簇的森林,上百根玻璃柱围成几个同心圆,用黄铜链条固定在硬木天花板上。

公寓的其他细节这才落入内特眼中。天花板和墙壁是华丽的深色硬木,看上去和地板差不多,但没有一个世纪的磨损刮擦留下的印痕。他凑近查看,发现每一条从天花板到地面都是一整块板材。这里仿佛庄园甚至城堡里的私人图书馆。

“天。”他说。

“哈,”黛比说,“经常听人这么说。”

“都是你们自己弄的?”

黛比又微笑道:“不是。克里夫是个好木匠,但你别误会,我们搬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不过阁楼和桌椅是他亲手做的。”

内特再次抬头望去,尽量不看得入迷。正对窗户的屋角里有个十英尺见方的平台,由两层二乘四木条钉成的长脚支撑。他看见平台四周有栏杆。平台的高度和上面一层楼差不多,连着一道楼梯。“那是二十三号,”他说,“没有门是因为没有公寓。”

“脑子蛮快嘛。”薇科说。

“你怎么会有教堂式的高屋顶?”

黛比耸耸肩,“我说过了,我们搬进来就是这样。”

“不,我是说……我是说为什么要弄成这样?为什么要在公寓楼里放个二层楼的房间?”他望向薇科,“地下室也许该稍微缓一缓。”

“什么?你认真的?”

黛比从厨房区退出来,“地下室有什么特别的?”

他们在桌边坐下,薇科和内特把照片和扶手的事情告诉她。黛比给自己泡了茶,拿起厨台上的碧然德净水壶给他们倒水。她让内特想起黑白电视剧里的漂亮妈妈。黛比就是现时代的琼·克利佛,举止、笑容和招待客人的礼仪都如出一辙。

她吹了吹茶杯——很有礼貌地轻轻两下——然后低头看着地板,“所以你们认为下层地下室和不知从何而来的电力有关?”

“对,”薇科说,“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进去看看。”

内特又开始打量这套犹如教堂的公寓,看着墙上的每一条木板。“我认为我们应该丈量一下。布局上的种种参差肯定有什么意义。”

“比方说……?”

他耸耸肩,“我不知道。这幢楼有那么多奇怪的地方,这一点似乎是最显眼的。公寓通常来说,应该是对称布局,但这地方能有多不对称就有多不对称。其中肯定有原因。等画出蓝图,我们也许就能发现之前遗漏的线索。”

“或者直接去下层地下室看看。”薇科说。

“也对,但很困难。假如奥斯卡在掩盖什么,那他现在已经起疑心了。我们必须停几个星期,等他忘记曾在底下撞见过我们。这几周我们可以四处看看,只要不引起怀疑就行。”

黛比放下茶杯,“他说得有道理。”

“好吧。”薇科叹道。她用手指敲着水杯。“会很难,”她说,“我只认识这里的一半住户,这其中又只有一半关系还不错。”

“就算只有我们三个人和公共区域,可以做的事情也已经很多了,”黛比说,“也许足以帮我们弄清楚空间布局。克里夫明天休息,他也可以帮忙。”

“他愿意吗?”内特问。

黛比点点头,“他对这儿的迷恋不比薇科差,只是没时间去研究而已。你们要是能搞出个行动计划,他会哭着央求参加的。”

薇科起身去添水,到厨台前猛地退了两步。内特望过去,看见一个绿色影子钻进水槽。他扭头问黛比:“你这儿也有?”

“对,”她说,“很有意思,对吧?”

内特喝口水,“大概吧,住进来之前,我从没见过绿色的蟑螂。”

“通常只能在加勒比和湾岸地区见到绿色蟑螂,”她说,“但这些并不是古巴蜚蠊。我学的是生物化学,在实验室用蟑螂做过许多研究。这幢楼里的蟑螂独一无二,搞不好是个新物种。”

“哦,好好玩。”薇科说。

黛比投向她的眼神应该叫居高临下,可她却有办法让这个眼神变得好玩又慈爱。“什么时候你要是仔细看看,也会觉得它们很迷人。另外,假如你们在找神秘之处,它们就是一个个小谜团,相信我。”

内特坐了起来,“怎么说?”

黛比微微一笑。这个笑容应该很吓人才对,可挂在她脸上却非常搭调,诚挚得简直荒谬。“它们的DNA很有意思,真希望我能想出研究手段,”她说,“明白吗?只要能想出办法把它们和仪器放在同一个地方,我光靠它们的外形变异就足够写毕业论文了。”

薇科把水杯放在桌上,“大学不让你出借设备?”

“我需要的设备不行。”

“所以多一条腿是很了不起的变异?”内特问,“不仅仅是什么畸形?”

“多一条腿是大事情,”黛比说,“这方面的稳定变异,而且还功能完好,实在太罕见了。它们的绿色甲壳和上下颚形状也很奇怪,但这还远远不是最诡异的。因为据我所观察到的,它们不吃东西。”

“不吃什么东西?”

“不吃任何东西,”黛比说,“你把食物放在厨台上,它们碰都不碰,只会绕着走开。它们对毒药和诱饵也视而不见,所以你不可能除掉它们。我在卫生间养了一缸,有一百只左右,连一次也没喂过,”她举起双手,“所以,它们靠什么生存?”

薇科不安地瞥了一眼卫生间,然后和内特一起摇头,“你不能去实验室研究,是因为……”

“因为我没法把它们弄进实验室。”

“没有车?”内特问。

黛比摇头道,“我试过带几只去实验室。我最初的想法是养殖一批,然后开展研究,”她摇摇头,“可是,你把它们带出这幢楼,它们就会死去。”

内特的水杯停在半空中,“死去?”

黛比点点头,“刚开始我以为是意外,但一次两次都是这样,于是我做了些实验。我还没有足够数据可得出确定的结论,但看起来它们离开这幢楼三十一英尺零七英寸就会死。都到不了这个街区的尽头。”

“发生了什么?”薇科问,“它们有病还是什么还是……什么?”

黛比又摇摇头,“就好像关掉开关。它们越过那个界限,立刻死掉。几个月前我甚至用粉笔画了条线。”

“我记得。”薇科说,“街上的绿色大圆圈。我以为是小孩在玩游戏。”

“不是,是我。超过九十英尺,它们就会皱缩得像是已经死了几个星期。具体距离我不清楚,因为我没有足够长的卷尺。因此我只能在这儿想尽方法研究它们,”她喝一口茶,“奇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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