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科扭头看着内特,他们正在下后楼梯,“所以自从搬进来以后,你们谁也没做过梦?”

内特摇头道:“我没做过,蒂姆没做过,希拉也没做过。她认为自己遇到了创造力瓶颈什么的。”

薇科从喉咙里发出也许表示赞同的声音。

“那么?”

她看了内特一眼,“那么什么?”

“自从搬进来以后,你是不是也不做梦了?”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我在这儿睡得很好,但我从来不做梦。”

“从来不做?”

两人拐上最后一个楼梯平台,薇科摇头道:“对。”

“一辈子从没做过?小时候没做过噩梦,青春期没做过春梦,什么梦都没做过?”

“有点侵犯隐私了。”她说。

两人来到地下室,“抱歉。”

“没有,”薇科说,“一次也没有。”

两人站在大门和洗衣房及第一个上锁房间之间的短走廊里。内特望向洗衣房里沉默的机器。没有其他房客在场的迹象。

“那么,”她说,“你打算怎么做?”

“你以前下来看过吗?”

她点点头,“看过几次,但一直不知道究竟该找什么。”

内特朝双开门点点头,“我敢打赌我们想找的就在那里面。”

两人顺着走廊下去。“我从没见这扇门开过,”薇科说,“为了证明这一点,我特地在他们更换洗衣机、干衣机或热水锅炉时下来看过。”

“跑到地下室来晃荡?”

“我会拿起床上的所有被单,下来使用洗衣机。”

“聪明。”内特戳了戳锁住门闩的挂锁。挂锁在铁链的尽头摇动,发出吱嘎声响。他伸手按住门。“你觉得这些有多少年历史了?”

“铁链?”

“门。”

“要我猜的话,这幢楼建成就有了。”

“我也这么认为。”他眯起眼睛,盯着两扇门之间的缝隙。那是一丝纯粹的黑暗。内特不确定那是门那边的黑暗,还仅仅是半英寸深度的缝隙。“我应该带上手电筒的。”

“咱们得凑一套神秘探索工具。”

他抽出上次用过的打折卡,插进那条缝隙。刚开始卡住了,他左右晃动几下,打折卡又进去了些。他抓着还剩四分之一英寸在外面的打折卡说,“要么是已经插进去了,要么这两扇门实在厚得夸张。”

“一点也拉不动?”

内特抓住两个把手。把手上缠着铁链,很难发力,他左右调整手指的位置,终于攥紧了。他向后倾斜,用全部体重去拉把手。

两扇门纹丝不动。

他扭头去看,薇科向楼梯又退了一步,薇科对他点点头。内特深吸一口气,身体猛往后倒,拼命去拉把手。

门动了。虽说还不到四分之一英寸,但毕竟动了,他感觉门闩吃上了劲。几节铁链叮当碰撞,声音在走廊里异常响亮。

内特把双手退出来,“唔,”他说,“确实锁得很紧。”

“哇,”薇科说,“大发现哟。”

“这扇门不如二十三号的那扇门结实,”他摸着门的边缘说,“也刷过漆,但刷漆的人要仔细得多。”

薇科打量墙壁。多年粉刷覆盖下的红砖变得只剩模糊轮廓。内特望着缠在木门闩上的铁链。

背后传来脚步声,有人踢踢踏踏走下楼梯。两人转过身,向洗衣房跑了几步。就在这时,希拉出现在拐角平台上,蹦蹦跳跳走下最后一段楼梯。她两肩各挂一个布套,身穿闪闪发亮的蝙蝠侠标记T恤。“哇,”她说,“你们看上去还能更像在做坏事吗?”

“还以为是奥斯卡呢。”内特说。

希拉嘿嘿笑道:“你们打算干什么?”

“没什么。”薇科答道,抱起胳膊。

“洗衣房做爱?显然进展还不多嘛。”

“我们在研究那扇门,”内特说,“想知道有没有办法能打开,能看见门里是什么也行。”

“知道吗?”希拉说,“也许锁起来是有什么原因的,也许里面不安全。”她走进洗衣房,把两个布套扔在洗衣机上。

内特站在门口,耸耸肩,“也许。”

“假如里面不安全,那我们就有知情权,”薇科说,“万一存放了一批有毒化学品怎么办?或者万一地基已经崩裂了一半,他们不想让我们看见,否则就必须大修了。”

“也许有什么神秘的妖魔鬼怪,对吧?”希拉对他们咧嘴笑道。

“无论如何,”内特说,“弄清楚难道不是很酷吗?”

希拉把一捧各种衣物塞进一台洗衣机,“没考虑过挖洞吗?那只是一扇木门,对吧?”

“挖洞肯定会被奥斯卡注意到的。”薇科说。

希拉把第二捧衣物塞进洗衣机,接着是装衣服的布套,“有没有找过?”

“找什么?”希拉耸耸肩,从短裤里摸出几个硬币,“这幢楼很老了。什么地方肯定有洞,旧管线,掉了一块砖,诸如此类的。”

内特和薇科互视一眼,沿着走廊跑回去。

“没有。”薇科喃喃道。

“锅炉房。”内特说。他退到锅炉房的门口,对比锅炉后的墙壁和走廊尽头的墙壁。“看起来是对齐的。里面的墙壁似乎缺少疼爱。”

他钻进房间。高至大腿的热水锅炉之间没多少空间,也没多少光亮。“好吧,”他说,“我去拿手电筒。”

“等一等。”薇科说。她掏出手机,点击屏幕,屏幕放出白光。她在矮胖的容器之间来回照了几下。

刺眼的白光照着五六个绿色虫子四散奔逃。蟑螂消失在热水锅炉之间。薇科惊叫一声,向后跳去。

希拉从洗衣房探出脑袋,“没事吧?”

“我有个怕虫子的问题。”薇科说。

蓝发姑娘跟着内特走进锅炉房。内特俯身探过一个锅炉,薇科抬起手机照向墙壁。希拉用双眼跟着光束看。薇科在门口望着墙壁。

内特一条腿插进两个锅炉之间,身体继续向前倾。他无法从锅炉之间挤过去。他不禁琢磨起了维修人员迫不得已更换锅炉时是怎么把锅炉搬出去的。

“等一等,”希拉说,“往回照。靠近墙角向下。”

薇科尽量调整屏幕的灯光角度,三个人抻着脖子张望。

靠近最里面一个锅炉根部的墙上有个窟窿,在两个锅炉之间,只能勉强看见。一块砖头摔碎在地上,红色砖屑和粉尘四散。有几块地方的砂浆也剥落了。一只翡翠色的蟑螂钻进窟窿,跑得无影无踪。

“好眼力,”薇科说,“你怎么看见的?”

“我没看见,”希拉承认道,“只是瞅见了碎砖块,觉得我们也许走了狗屎运。”

“唯一的问题,”内特说,“是我不知道怎么看,”他看一眼那个四方形的窟窿,扭头看着薇科说,“我可以把你托到热水锅炉那头,你可以趴下去——”

“没门,”她摇头道,“我怕虫子,你忘了?我才不肯让我的头发碰到蟑螂爬过的地方呢。我会再也睡不着的。”

内特望向希拉,“愿意过去看看吗?”

希拉笑嘻嘻地指着薇科的电话说,“用照相机不就好了?你要是能摸到那个窟窿,就用手机对着它拍张照片。”

薇科摇头道,“你的手机有闪光灯?墙那头是个黑屋子。”

“你怎么知道?”

“没有光线从洞口照出来。”

“不过我反正也摸不到,”内特说,“除非爬过两三个热水锅炉,然后头下脚上倒立。也许我可以趴在锅炉上伸手向下——”他耸耸肩,“这件事需要两个人,为了安全,还有不发出声音。”

希拉扭动臀部,微笑道:“等着。”她冲过走廊,跑上楼梯。

薇科叹了口气。

“怎么了?”内特问。

“她浮躁得很,对什么事情都不认真,她会害我们被逮住。”

“这可说不准。”

薇科嗤之以鼻,扭头去看双开门。

过了几分钟,希拉噔噔噔跑下楼梯,蝙蝠侠T恤外面套了件礼服衬衫。她一只手拿着个红色手电筒,另一只手是一台样子很结实的中长焦数码相机。“里面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吧,你们觉得呢?”

“我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薇科说,“所以才想看一眼。”

“只是看看应该很安全吧?”

“不,”薇科说,“危险得难以想象。我几乎可以肯定,墙那头有一把十字弓,准备在闲人偷窥时一箭射穿他的眼睛。”

“贱人,你拿手电筒。”希拉说。不是骂人,只是陈述句。“你抱着我,”她对内特说,“我拍照。”

“可以。”

薇科拿着手电扫过热水锅炉,“我没问题。”

希拉挤到内特身旁,爬上一个热水锅炉。内特伸出手臂,她抓住内特的手腕保持平衡,踏上旁边的热水锅炉。锅炉在她脚下开始晃动,发出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仿佛鼓声。

“当心。”薇科说,她照向那个热水锅炉的底部,房间里顿时暗影狂舞。

“灯光别乱动。”希拉喝道。她继续抓着内特的手臂,敏捷地踏上又一个锅炉。内特俯身迁就她。刚才那个锅炉在两人的手臂底下渐渐停稳。

“你没事吧?”内特说。

“没事,完全没事。”希拉说,她先慢慢跪下,然后换成坐姿,将两条腿伸向后方的内特,用运动鞋抵住摇摇晃晃的热水锅炉。“我看我可以在这儿趴下去,把照相机送到洞口。”

“让我换个姿势。”他扭动手臂,两人都抓住对方的手腕。

“好多了。”她说。

“准备好了?”

“我觉得可以了。喂,”她扭头望向他,“锅炉房不是弗雷迪·克鲁格出没的地方吗?”

“好像是的,”内特说,“但你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裸体主义者为什么要担心这个?”

“王八蛋。”

“下去吧。”

她朝侧面俯身,手臂向下伸进最里面的两个热水锅炉之间。她的头部和两肩消失在容器之间。薇科在两个容器之间瞥见一簇蓝色头发,转动手电筒照向那里。

“还不够近,”希拉喊道,“能再进来三四英寸吗?”

内特勉强挤进他面前的两个锅炉之间。一根水管勾住了他的牛仔裤。他向前俯身,抬起另一条腿以保持平衡。

希拉松开手,手指从他的手腕滑下去抓住他的手掌。“好了,”她说,“给我一分钟。”

热水锅炉之间响起微弱的“咔嚓”一声,闪光陡然亮起。接着是轻轻的刮擦声,希拉闷哼一声。内特感觉到她抓着他的手臂调整姿势。又是“咔嚓”一声和一次闪光。她又拍了四张,手指抓紧内特的手指。“拉!”她喊道。

他向后用力,希拉重新出现在视野内。她的头发上有蜘蛛网,礼服衬衫蹭了一条一条的灰尘和污垢。内特引着她走过那个摇摇晃晃的锅炉,她跳下来在他身旁站稳。

“唔,”她笑嘻嘻地说,“你玩得开心吗?”

“那得问你了。”他朝照相机点点头,他们一起走出锅炉房。

“现在能看一眼吗?”薇科问。

“看什么?”

奥斯卡在走廊里瞪着他们,视线挨个扫过三人,在薇科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问:“你们在那儿干什么?”

内特拼命思考,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望向薇科,薇科正忙着回瞪奥斯卡。他又翻检了一遍各种念头,发现可供选择的清单短得可怜。

希拉清清喉咙,“我刚才在洗衣服,看见一只老鼠。”她抬起双手指着洗衣房,手里空空如也。

奥斯卡挑起眉毛,“一只什么?”

“一只老鼠。”

“我们这幢楼没有老鼠。”

希拉耸耸肩,“我跑上楼去找你,在休息室撞见了薇科和内特。”

“我们这幢楼没有老鼠。”奥斯卡重复道。

“确实有一只。”内特说。希拉埋好了种子,他的大脑终于恢复工作。“我们撵着它从洗衣房跑到这儿来的。”

奥斯卡望向薇科,“你呢?也在追这只老鼠?”

“不,”薇科说,“我怕老鼠,怕虫子。我只是来提供道义支持的。”

“老鼠跑到热水锅炉后面去了,”内特说,“你有捕鼠夹之类的吗?”

“没有捕鼠夹,”奥斯卡说,“因为没有老鼠。”

“呃,我们看见了一只,”希拉说,“看见一只勇敢的出来乱跑,就意味着墙里还有九十九只胆小的。”

管理员哼了一声。“我会找找看的,”他说,“要是找到了就告诉你们。下次看

见老鼠,记得先来通知我。”

“我会的,”她说,“我只是,呃,你明白的,有点惊慌失措。”

奥斯卡挤出笑容,“我明白,很抱歉让你受惊了。”他朝三个人各点一下头,挤过去查看锅炉房。

三个人走过洗衣房,走向楼梯。

“相机呢?”内特悄声问。

“塞在屁股缝里了,”希拉说,“希望他别注意到我衬衫后面隆起一块。”他们拐过平台转角,她从背后抽出相机。

内特坏笑道:“欢迎加入神秘帮,戴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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