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亡者低语 第一节

凌晨五点。

窗外，雨已经停了，几缕微弱的光线吝啬地射进房内。

蔡可微慢慢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房间内并没有任何异样，她长出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她感到头有些昏昏沉沉，眼睛也肿胀难得难受，她轻轻地揉了揉眼睛，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好多了，便穿上衣服从床上下来。

蔡可微感觉房间内很憋闷，似乎，这里的空气很稀薄，也许昨夜这里并非只有她一个人，有很多人在这里过夜，它们将这里的空气吸食殆尽，不然空气为什么会如此稀薄？

想到这里，她恐惧地看了看身后，但身后根本没有人。

她走到窗前，推开了窗，一阵凉爽而潮湿的风吹在她美丽的脸颊上，她贪婪地吸了几大口潮湿而新鲜的空气，瞬间，她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她向院子里看了看，昨天娇艳盛开的花，清晨全部消失了，地面上铺了一层五颜六色的花瓣，看起来非常凄美，枣树上的几根脆弱的枝杈也痛苦地与枝干分离了，看得出，昨夜的暴风雨确实很惨烈。

不久的将来，这些凋零的花瓣会在泥土中慢慢地腐烂，它们甘愿奉献出自己娇美的身体去滋润老房子中某些神秘的生命，那些神秘生命，从黑暗潮湿的地底深处，慢慢地爬了出来。

一阵风吹过枣树，它轻微地颤抖了一下身体，许多果实从树枝坠落，有些重重地砸在受伤的花枝上，蔡可微仿佛听到了它们的呻吟声。

她打了一个冷颤，关上了窗。

咕噜——咕噜——，胃发出对主人呼唤。“早上吃什么呢？”蔡可微在心中问自己。

她想起包里还有一些零食，这是蔡可微坐火车时买的，她一直没有吃。平时，她非常喜欢吃零食，但是，现在的她没有心情品尝这些美味，只是胡乱地往嘴中塞着。

蔡可微一边吃，一边考虑如何埋葬奶奶的骨灰盒。在这个偏远的山村，她只认识一个人，也只有这个人愿意帮助她。

蔡可微忽然想起奶奶的——骨灰盒，她向对面的桌上看了一眼。

桌上空荡荡的，骨灰盒不翼而飞了。

蔡可微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心跳几乎停止了，蔡可微清晰地记得昨天睡觉之前将骨灰盒放在了桌子上，但现在桌上根本就没有，她心中反复默念着：“骨灰盒去哪儿了？”她从床上跳下来，恐惧地站在屋子的中间，心中问自己：“骨灰盒怎么会没了呢？它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

难道昨晚真的有人进来过，将骨灰盒拿走了？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房间内并没有任何异常，漂亮的首饰盒正安静地趴在台灯附近，如果有人进来，丢的应该是首饰盒而不是骨灰盒，再笨的人也应该能区分哪个比较贵重。

蔡可微没有时间多想，她迅速地在屋内仔细地寻找着，但是，她找遍了整个房间，也没有找到奶奶的骨灰盒。

她有些绝望了，痛苦地回忆着昨天自己是否将骨灰盒放在了桌上。忽然，她想起了昨夜那个可怕的梦，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迅速地冲出了卧室。

厨房的门是开着的，蔡可微记得，这扇门是她昨晚亲自打开的，昨晚她在厨房遇到了一只野猫，那只野猫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它的眼神似乎充满了恐惧，难道，难道那只野猫看到了——奶奶的鬼魂？昨晚，奶奶真的在厨房为自己做鱼香茄子？

蔡可微来不及多想，冲进了厨房。

一股淡淡的菜香钻进了她的鼻孔，蔡可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错，空气中确实弥漫着鱼香茄子的味道。难道，奶奶昨夜真的在这里为自己烹饪鱼香茄子？可是，她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会为我烹饪呢？

蔡可微记得昨夜厨房的窗是开着的，那只猫就是从窗户跳出去的，但是，现在它已经悄悄地关上了。“是谁关的窗？”蔡可微在心中反复问自己。

突然，蔡可微发现灶台上摆着一个黑色的盒子，那是——奶奶的骨灰盒。

蔡可微盯着骨灰盒看了很久。它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难道昨夜有人曾经来过老房子？然后将它拿到了厨房？不可能，昨晚我没听见有人进来呀！那么，是那只猫将它叼过来的？它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力气呢？

蔡可微的鼻翼抽动了一下，一个恐怖的想法在她心中产生，它是自己来到厨房的，它要为我做鱼香茄子。

瞬间，蔡可微的后背沁出了冷汗，她不敢在继续往下想，颤抖着身体慢慢地走近骨灰盒，她轻轻地触摸了一下，一阵彻骨的冰凉刺入指尖迅速传遍全身，就像是摸在冰块上一般，她打了一个冷颤，将手缩了回来。“怎么会这么凉？”蔡可微心中产生一个疑问。“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她再次伸双手，将骨灰盒捧在手心，奇怪的是，骨灰盒变得一点都不凉，甚至很温暖，很接近人体的温度。蔡可微将它捧到眼前，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并没发现它与昨天有任何不同，她心中带着很多疑惑，捧着骨灰盒转身离开了厨房。

蔡可薇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捧着骨灰盒准备离开老房子，她要找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王大爷，奶奶患病住院的消息就是他告诉蔡可微的，蔡可微曾经见过王大爷，了解他是一个憨厚老实，极有热心肠的人。

蔡可微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了老房子。

在蔡可微的记忆中，王大爷家住在村子的西面，与奶奶家有一段距离。大雨过后，村子里的小路非常泥泞，很快，她的鞋子被泥水浸透了，但她没有停下来，继续向前走，她想尽快找到王大爷，尽快让奶奶的灵魂入土为安。

蔡可微步履维艰地行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此刻，她多么希望有人能搀扶一下，但是，从离开老房子到现在，她没有见到一个人。或许是自己起得比较早，或许是村民都去田间劳作了。蔡可微这样安慰自己。

忽然，一个老人出现在蔡可微的视野中。

老人的出现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蔡可微也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安全感？瞬间，她似乎有了力气，快步走到老人身前。

这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形成一个弓形，要不是手中的拐杖支撑在地面上，他一定站不稳，他的头发全部都白了，脸上刻着岁月留下的深深痕迹，唯独那双眼睛却很有神，但眼神异常冰冷。

“您好，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蔡可微礼貌地对老人说。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蔡可微上下打量着，当他看到蔡可微手中的骨灰盒时，嘴角挂上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蔡可微有些生气，她认为眼前的老人有些傲慢，她瞪了一眼老人，转身打算离开。

就在蔡可微转身刚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苍老而冰冷的声音：“我的……耳朵不太灵光，听不清你说什么。”

蔡可微感觉这个声音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迅速转过身，发现老人正仰头盯着自己，蔡可微尴尬地笑了笑，大声地说：“老人家，我向恁打听一个人，王大爷您认识吗？”

蔡可微继续补充说：“他住在村西头，年纪大概五十左右岁，右脸颊上有一个红色的胎记。”

“他死了。”老人眼睛盯着蔡可微的脸，干脆地回答。

“他死了？”蔡可微心中一惊，脸上布满了恐惧。“他怎么可能死了呢？三天前还给我打电话了呢？”蔡可微在心中问自己。

“他……他是刚刚死的吧？”蔡可微颤抖着声音问。

“死去好多年了。”

蔡可微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手中的骨灰盒也随着她的身体晃动起来，如果不是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一定会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老人似乎发现了她异常的变化，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向蔡可微靠近了一些，声音依旧冰冷地说：“你要找他吗？”

“不……不……”蔡可微几乎要崩溃了，精神也有些恍惚，她不敢再看老人那双冰冷的眼睛，转过身飞快地逃开了。

蔡可微跑了很久，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看了看，老人没有追过来，她弯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啊——

蔡可微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她迅速转过身，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她大约六七岁的样子，蔡可薇从惊恐中慢慢回过神来。此刻，眼前的小女孩儿让蔡可微想起了自己的童年，童年的蔡可微，也像这个小女孩一样天真无邪，每天都无忧无虑地生活着，那是多么快乐的童年呀！

“姐姐，你怎么了？”小女孩儿天真无邪地看着她。

“没……没什么。”蔡可微感到手臂有些酸，于是将骨灰盒放在了地上，然后她俯下身子问：“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是妈妈家的呀！”小女孩天真地说。

蔡可微笑了笑：“哦，姐姐向你打听一个人可以吗？”她一边抚摸着小女孩儿的头，一边问。

“可以，姐姐。”

“你认识住在村西头的王大爷吗？他个子高高的，脸上有个红色的胎记。”蔡可微和蔼地看着小女孩儿。

“那是我爷爷，他去山那边了。”小女孩儿指了指远处的大山。

“山那边？为什么去山那边？”蔡可微有些疑惑。

“我也不知道，是妈妈告诉我的。”

蔡可微似乎猜测到了什么，她脸上又浮现出恐惧的表情。

“姐姐，你怎么了？”小女孩儿拉了拉蔡可微颤抖的手。

“没……没什么，能带我去你家吗？”

“好呀！我家在村子的那边。”小女孩儿一边说，一边蹦蹦跳跳地在前边带路。

蔡可微小心地拿起骨灰盒，紧跟在小女孩儿的身后。

几分钟后，她们来到了一个崭新的青砖瓦房前。

小女孩儿转过身，天真地看着蔡可微说：“这就是我家，快跟我进来吧！”

蔡可微仔细搜索着童年的记忆，在她的记忆中王大爷家应该是一个破旧的草房，看来，现在条件好了，草房已经推掉，换成了青砖瓦房。她走进院子，看到了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女人，虽然穿着很简朴，但容貌却很娇美，她正低着头清扫院子。

“妈妈。”小女孩儿撒娇地扑入了女人的怀中。

女人轻轻地搂着小女孩儿，慢慢抬起头，她的视线先是盯着蔡可微的脸颊，然后转移到蔡可微手中的手，最终定格在骨灰盒上。

蔡可微下意识地将骨灰盒藏在身后，尴尬地看了一眼女人，犹豫了一下，问：“您好，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女人抱紧了怀中的小女孩儿，戒备问：“什么人？”

“孩子的爷爷姓王吧？”

“是呀！怎么了？”

“他的脸上是不是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你是怎么知道的？”女人疑惑地盯着蔡可微。

“我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他……他现在还好吗？”女人的反应似乎验证了蔡可微的猜测，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女人对怀里的小女孩儿说：“你到外面玩吧！”

小女孩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妈妈的怀中，看了蔡可微一眼，走出了院子。

女人疑惑地问：“你来过蔡家村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这里是我的老家，我小的时候经常过来。”蔡可微发现女人的脸色很差，似乎，她在回忆一个伤心的往事，蔡可微犹豫了一下，小声问：“王大爷还好吗？”

“三年前，孩子的爷爷得了一场奇怪的病，刚送到医院他就……”女人说到这里，眼圈湿润了。

“什么？王大爷三年前就……不可能，他……他……”蔡可微惊恐地盯着女人，捧着的骨灰盒的手开始颤抖，虽然蔡可微隐隐猜测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她仍然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真的。

女人提起公公的死原本很伤心，但是，她发现蔡可微居然对公公的死很恐惧，她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蔡可微清楚，对面的女人没有欺骗自己，王大爷确实已经死了。可是，三天前给自己打电话的人究竟是谁？是王大爷的鬼魂吗？想到这里，蔡可微有些语无伦次：“没……没什么，我……我……算了，谢谢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女人疑惑地望着蔡可微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拿起地上的扫帚继续清扫院子。

蔡可微沿着泥泞的小路向老房子的方向走去，她一边走一边想：“王大爷已经死去三年了，可是几天前街道的那个电话是谁打的？如果不是王大爷，那又会是谁？难道是王大爷的鬼魂？”

想起最近发生的一连串诡异事情，似乎蔡可微的一举一动都在某种神秘力量的掌控中，她忽然觉得身边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究竟是什么力量在背后控制着这一切？

蔡

可微停住脚步，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整个村子冷冷清清，看不到任何人，偶尔会传来狗的叫声。

“这个村子好古怪，处处透着神秘。”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加快脚步向老房子方向走去。

十分钟后，蔡可微又回到了老房子，她在院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把铁锨，虽然蔡可微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精神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是她也要完成自己的心愿，她用胳膊牢牢地夹着奶奶的骨灰盒，扛起铁锨离开了老房子。

村西头的荒山上有很多坟圈子，她知道，爷爷的尸骨一定也埋在那里。

一个小时后，蔡可微到了荒山。

荒山的风很大，空气也很潮湿，山上没有树木，只是遍地生长着高矮不一的乱草，乱草中夹杂着一些陌生的野花，花瓣的颜色异常一致——白色。

蔡可微步履阑珊地行走在杂草丛生的荒山中，忽然耳边传来轻微的呻吟声。奇怪，怎么会听到这种可怕的声音？她恐惧地环视四周，荒山上空无一人。

呻吟声似乎是从草丛中传来，由远及近，幽灵般地钻进蔡可微的耳中，仿佛那个声音就贴在她的耳边，喃喃细语。

“是谁？”蔡可微惊恐地喊了出来。

喵——喵——

一个动物的声音直导入她的耳朵里。

啊——

她尖叫一声，迅速环视四周。

一只野猫，出现在她身后。

蔡可微的瞳孔迅速收缩，就在与猫眼对视的一刹那，她的眼神慌乱地躲开了。“这双眼睛好熟悉，似乎，就是……”蔡可微不敢继续向下想，她的视线再次移回猫的身体上。

它的尾巴摇了摇，然后转过身，缓慢地在杂草中爬行。

“它在召唤我吗？”她在心中问自己。

蔡可微犹豫了一下，紧紧地跟在它的身后。

十分钟后，那只猫跳上了一个土丘，确切地说是跳上了一座老坟。

这座老坟长满了杂草，这里的草比周围略高一些，似乎，这块土地下存在某种神秘的能量，它导致草丛的基因发生了变异，以至于超过周围的同类，木制的碑已经严重腐烂，碑面上的文字也残缺不全。蔡可微只能隐约地辨认出一个字——伟。

“伟？爷爷的名字叫蔡伟，难道这就是爷爷的坟墓？”

那只猫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喵喵地叫了几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蔡可微。

一股诡异而阴冷的风钻进了衣服里，仿佛是从老坟中钻出来的，令蔡可微猛打了一阵冷颤。与此同时，一个神秘的阴影遮住了视线，眼前一片黑暗，但很快，阴影又消失了。

蔡可微睁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老坟，它没有任何变化。蔡可微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

“猫……猫去哪里了？”蔡可微陡然发现，那只野猫已经消失了。

一连串诡异的突发事件，冲击着蔡可微的承受底线，若在平时，她一定崩溃了，不过，她知道自己现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