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火车抵达了目的地——沈阳北站。

初秋的沈阳,天空依旧非常闷热。

蔡可微看了一下手表,指针指示下午四点,她走出站台后,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奶奶所在的医院而去。

蔡可微坐在出租车上,心神不宁,她害怕自己来迟一步,奶奶已经……她不敢继续往下想,只能在心中默默地为奶奶祈祷。

蔡可微顺利地找到了奶奶的病房,推开病房的门,发现奶奶正躺在病床上,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奶奶的身边,奶奶双眼紧闭,布满皱纹的脸上异常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蔡可微抓住奶奶的手,压低声音说:“奶奶,我是可微,我回来了。”

奶奶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神游离地盯着蔡可微看了很久,渐渐地,奶奶的眼圈湿润了,晶莹的泪珠沿着她那张苍老的脸缓缓滑落。

过了一会儿,奶奶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惊讶地问:“孩子,你……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您住院了,我就立刻赶来了。”蔡可微发现奶奶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奶奶,您怎么了?”

十几秒钟后,奶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盯着她的脸:“让奶奶好好看看你,我……我怕是熬不过这一关了,以后不能照顾你了。”

蔡可微的眼圈也已经湿润,她握紧了奶奶的瘦小而粗糙的手,安慰说:“奶奶,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首……首饰盒带来了吗?”

“带来了。”蔡可微一边说,一边将首饰盒从衣袋里取出来递到奶奶的手中。

也许是首饰盒带给奶奶巨大的动力,她的眼前一亮,用手扶着蔡可微的胳膊,慢慢地坐了起来,奶奶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首饰盒,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奶奶,您怎么了?”

奶奶的眼睛盯着首饰盒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头说:“可微,你知道首饰盒当年为什么会丢失吗?”

蔡可微快速回忆着童年的记忆,蔡可微记得,当年妈妈始终认为首饰盒是她弄丢的,而且,妈妈还因为这件事,狠狠地打了她。后来,爸爸下班回来,发现妈妈正在打她,于是,将她抱在怀里,蔡可微才躲过了妈妈的更严厉的责罚,不过,从那以后,爸爸和妈妈经常为了这件事吵架,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神秘的男人,神秘男人与爸爸发生争执,并且殴打了爸爸,但是爸爸却没有还手,直到现在,蔡可微也猜测不出首饰盒究竟是如何丢失的?而那个神秘男人究竟是谁?

蔡可微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发现奶奶苍白而布满皱纹的脸充满了神秘,似乎,奶奶心中藏着极大的秘密,而现在,奶奶就要将这个秘密告诉自己,蔡可微原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奶奶心中的秘密,但是,她隐隐感觉到这些秘密背后藏着恐怖的东西。

蔡可微向窗外看了一眼,然后将视线移回奶奶的脸上,犹豫了一下,紧张地问:“首饰盒为什么会丢失?”

奶奶神色紧张地看了一眼首饰盒:“都是你爸爸惹的祸。”奶奶一边说,一边将首饰盒递到了蔡可微的手中,然后她开始讲述那段藏在心中的秘密。

十五年前的一个夏天,蔡可微的爸爸蔡子贺被单位派到北京学习,学习的过程中,蔡子贺认识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名叫肖紫薇,她与蔡子贺一样都是来自F城,但他们以前并不认识,蔡子贺是一个非常热心肠的男人,在学习过程中,他经常帮助肖紫薇,渐渐地,同在异乡的两个年轻人彼此产生了好感,学习结束后,两个人一同回到了F城。

从此以后,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暧昧,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蔡子贺趁蔡可微的妈妈出差,将肖紫薇叫到了家中,两人缠绵之后,肖紫薇无意间发现摆在梳妆台上的漂亮首饰盒,首饰盒中间的玉石散发出诱人的光芒,肖紫薇的瞳孔迅速收缩,将首饰盒紧紧地抓在手中,眼睛贪婪地盯着它。那一刻,她的心已经彻底被它征服,于是,她立刻产生一个念头,一定要得到它。

蔡子贺已经发现肖紫薇正贪婪地看着自己的传家宝,但是,他深知首饰盒对于他们家族的重要性,不可能将它送给外人,于是,他将首饰盒抢下来,神色紧张地说:“这个破东西没什么好看的,明天我给你买一个更好的。”

肖紫薇噘起了嘴,故作生气地说:“我也没说什么呀!看把你吓的。”

“啊——也没什么,这个东西也不值几个钱。”蔡子贺一边说,一边将首饰盒又递给了肖紫薇。

肖紫薇脸上露出了甜蜜的微笑:“既然不是特别珍贵,那你就借我观赏几天,我觉得它挺特别的。”

蔡子贺犹豫了一下,尴尬地说:“那……那你一定要还给我,它可是我们家祖传下来的。”

肖紫薇高兴地将首饰盒塞进了口袋里,然后在蔡子贺的脸颊上亲昵地吻了一下,说:“子贺,你怎么这么抠门,以前你可不是这样,过几天我就还给你。”

一个星期后,蔡可微的妈妈从海南出差归来。

蔡可微的妈妈出差这段时间一直有一件心事,那就是首饰盒忘记带了,她记得临走之前非常匆忙,将首饰盒放在了梳妆台上,她怕年幼的蔡可微将它弄坏,更害怕蔡可微将她弄丢,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梳妆台寻找首饰盒,但是,她却失望了,首饰盒已经不翼而飞,她坚信一定是蔡可微将它拿走了,于是,她将蔡可微叫过来,开始盘问,但蔡可微并不承认自己拿了妈妈的首饰盒,妈妈一气之下痛打了蔡可微。

正在这时,蔡子贺下班回来,内疚的他一把将蔡可微抱在怀里,制止了妈妈的行为,但是,从那天起,妈妈开始变得郁郁寡欢,经常为了一点小事就和爸爸发生争吵。

直到有一天,妈妈发现了蔡子贺在外边还有别的女人,她向蔡子贺提出了离婚,然后她气愤地离开了这个家。

几天之后,肖紫薇的丈夫也知道了这件事,他闯入蔡可微家中,殴打了蔡子贺,并将家里的东西都砸了,然后气愤地走了。

蔡可微的妈妈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她得知蔡子贺被打后,迅速回到了家中,她知道蔡子贺也许是一时糊涂才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而且蔡可微还很小,她不忍心让女儿失去妈妈的疼爱,所以她决定原谅蔡子贺。

可就在这天晚上,悲剧发生了,肖紫薇和她的丈夫离奇地死在家中,经过警方调查,死亡原因煤气管道泄露窒息而死。

事后,蔡子贺曾经到肖紫薇家中寻找过首饰盒的下落,不过,他没有找到,他也要求警方帮助寻找,但是,仍然一无所获。

奶奶挪动了一下身体,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脸上的表情很痛苦。

蔡可微关心地问:“奶奶,您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您躺下歇一会吧!”

奶奶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很怪异,声音也有些颤抖:“好……好的,估计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蔡可微安慰说:“您别这样说,一定不会有事的。”她一边说,一边扶着奶奶瘦弱的身体躺在了床上。

奶奶眼睛盯着蔡可微:“孩子,你是蔡家最后的根儿,答应我,千万不要将首饰盒弄丢了。”

蔡可微用力地点点头:“奶奶,您放心吧!可是,我还有一个藏在心中很久的问题想问您。”

奶奶的声音有些微弱:“什么……什么问题?”

“首饰盒的秘密您没有全部都告诉我,现在您能都告诉我吗?”

奶奶的脸上写满了恐惧,眼神变得慌乱,声音更加微弱:“没……没什么秘密了,你……你不要胡乱猜测。”

“可是,我感觉您一定是有秘密没有告诉我。”蔡可微坚定地说。

“它……它千万不要打开,不然……”奶奶没有继续往下说。

“为什么不能打开它呢?”

奶奶干咳了几声,手捂着胸口,断断续续地说:“千……千万记住,不……不要打开它,释放……百年的冤魂……”

蔡可微被吓了一大跳,奶奶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那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痛苦,蔡可微从来没见过奶奶会如此地害怕,蔡可微注意到奶奶的目光紧盯着她手中的首饰盒,然后视线又移到了她的身后。

“它来了……”奶奶的喉咙里发出一股怪异的声音,像是在呻吟,又像是在哀求。

“谁……谁来了?”蔡可微恐惧地转过身,但是,她的身后却根本没有人。

几秒钟后,从奶奶的嘴中吐出三个字——“柳依依”。

瞬间,蔡可微打了一个寒颤,心中默默地念着刚才奶奶说出的三个字——柳依依?她立刻回忆起奶奶曾经给她讲述的那段一百多年前的家族往事,她低下头,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首饰盒,这个曾经被柳依依诅咒过的首饰盒,蔡可微感觉它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或者说,它就是一个幽灵,每天伴随在自己的身边,它有一双恐怖的眼睛,每天都在注视着自己,她恨不得将它扔的远远的,永远不想再见到它,可是,奶奶却一再强调不要将它弄丢,如果弄丢后果不堪设想。那么,首饰盒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呢?百年的冤魂是说的柳依依吧?

过了一会儿,蔡可微回过神来,她轻声问道:“奶奶,您刚才说柳依依,她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您……您怎么可能看到她?”蔡可微说到这里,身体开始颤抖。

奶奶的眼神呆滞地盯着蔡可微的身后,嘴中语无伦次地说:“瓜子脸,大眼睛,窈窕淑女……”

蔡可微恐惧地看着奶奶,紧张地说:“奶奶你说谁是瓜子脸,大眼睛?”

奶奶没有接蔡可微的话,眼神依旧呆滞地盯着她的身后。

蔡可微迅速转过身,环视四周,甚至病房的每个角落她都看得很仔细,但是,她的身后根本没有人,当蔡可微转过身,发现奶奶已经安静地躺在了床上。

她怜惜地抓起奶奶的手,安慰说:“奶奶,刚才您一定是看花眼了。”

没有人回答,病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蔡可微看了看奶奶,她的眼睛依旧睁着,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用力地握了握奶奶的手,感觉奶奶的手变得非常僵硬,她的心立刻悬了起来,迅速站起身,盯着奶奶的眼睛,发现奶奶的瞳孔已经放大。

漂亮的首饰盒从蔡可微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奶奶身边的床单上,蔡可微发疯似的抱住奶奶带有余温的身体,大声哭泣。

这不是一般的哭泣,这是人类心灵深处最真挚的爱才能发出的哭泣,好似只有通过这种哭泣才能宣泄自己的全部感情!

凄惨的哭泣声传遍整个楼层,很快,有医生和护士赶了过来,他们试图拉开悲痛的蔡可微,安慰她要节哀顺变,但是,蔡可微死也不肯放开奶奶,依旧抱着奶奶大声地哭泣。

医生无奈,只好任由她放声哭泣。

半个小时后,精疲力竭的蔡可微在护士的搀扶下,为奶奶办理了死亡证明,奶奶的尸体被推上了担架,护士推着奶奶的尸体向太平间走去,蔡可微站在走廊,目送着他们消失在电梯间里,护士也走了,走廊内只剩下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长椅上低声哭泣。

又过了半个小时。

蔡可微才想起来自己的手中正拿着首饰盒,于是,她将首饰盒塞进了衣袋。

蔡可微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指示凌晨十二点三十五分,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医院病房的走廊内,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永远地走了,蔡可微的心中始终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梦醒的时候奶奶依旧会陪在她的身边。

蔡可微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只有蔡氏家族为她留下的、价值连城的首饰盒,可是,蔡可微并不喜欢它,甚至非常讨厌它,在她内心深处始终认为正是首饰盒给她的家族带来了噩运,她冲动地将首饰盒拿了出来,迅速地站起身,推开了医院的窗户,首饰盒举在半空中,蔡可微知道,只要自己轻轻一甩,就可以永远和它说再见了。

忽然,一阵怪异而阴冷的风吹来,夹杂着医院内特殊的气味迅速地钻进了她的衣服,她打了几个寒颤,默默地盯着举在半空中的首饰盒,这时,她的耳边响起了奶奶临终前说的那句话——千万不要将首饰盒弄丢了。

蔡可微猛地一惊,举在半空中的手慢慢地缩了回来。

蔡可微关上窗,继续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眼睛盯着手中那个帯给她们家族无数噩运的首饰盒,她想起奶奶临终前曾经嘱咐自己千万不要打开首饰盒,首饰盒中究竟有什么呢?会藏着什么冤魂吗?难道,根本就没有任何秘密?这一切都是奶奶的迷信想法?

此刻,蔡可微感觉很苦恼,很无助、很孤独。

深夜的医院走廊内死一般的寂静,昏暗的灯光下,总会令人产

生奇异的联想,蔡可微感觉这里太安静了,安静的令她感到恐惧,她打算先离开这里,出去找个旅馆休息一会儿,等到天亮之后再来医院。

今年秋天的气温太高了,她打算将奶奶的尸体就地火化,然后把骨灰带回农村老家,与爷爷的尸骨埋在一起。

蔡可微站起身,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刚才的病房。

一个白色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病房内。

白色的身影背对着蔡可微,一头乌黑的秀发像瀑布一般披在身后,一袭白色的长裙一直拖到地上,双手僵直地垂在体侧。

蔡可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病房内的身影却是如此的真切,她怕自己发出的尖叫声会惊动了那个鬼魅的身影,于是,她用手紧紧捂住了张大的嘴。

蔡可微的心跳开始急速加快,额头渗出了冷汗,双眼恐惧地盯着那个鬼魅身影,她想到了逃跑,但是,双腿就像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白色的身影似乎并没有发现蔡可微的正站在身后,依旧静静地站在病房内。

蔡可微忽然想起奶奶临终前说的三个字——柳依依,难道,对面站着的白色身影真的是她?可是,她已经死去一百多年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昏暗寂静的走廊里,蔡可微恐惧盯着病房,她的身体直挺挺地站着,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脸上的表情极其恐怖。

蔡可微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极度恐惧的煎熬,她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白色身影似乎察觉到蔡可微的存在,它慢慢地转过身体。

一张漂亮而陌生的脸映入蔡可微的眼中,那张脸竟是如此地苍白,嘴角挂着浅浅的忧伤。忽然,蔡可微发现,她的眼睛是血红色的,黯淡的灯光下,两道血红色的光芒直射在蔡可微那张恐惧的脸上。

啊——

蔡可微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瞬间,蔡可微的腿竟然又恢复了知觉,她不顾一切,向走廊尽头跑去。

蔡可微——蔡可微——

蔡可微清晰地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凄惨的呼唤,她没有回头看,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医院。

蔡可微不敢在医院附近逗留,她疯狂地冲上了一辆出租车。

“找一家离这里远些的宾馆。”蔡可微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紧张地对司机说。

司机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车飞快驶离了医院,上了高架路。

15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个宾馆门前。

蔡可微拖着疲惫的双腿,走进了宾馆。

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错落有致地摆着若干个盆景和几套沙发,沙发上坐着几个外国人,身边还放着几个行李箱,他们正在小声地交谈着什么,看到蔡可微走进来,他们的声音压得更低。

这时,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热情地说:“小姐,您要住宿吗?”

见到这么多人,蔡可微感觉有了一些安全感,她点点头,说:“我要一个标准间。”

“好的,请您跟我来。”服务员说完,带着蔡可微走向吧台。

交完押金,服务员带着蔡可微到了609房间。

服务员热情地说:“有事你可以拨打吧台的电话。”服务员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蔡可微环视了四周,然后关上了门。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宾馆,陌生的房间。

蔡可薇没有关灯,也没有立刻休息,她身体很疲惫,但却没有一丝困意。

刚才的一幕依旧萦绕在她的脑海里,现在回想起来,后背仍然有丝丝寒意,她站在门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床前,拉开被子,钻了进去,她小心地环视了四周,房间内的光线很明亮,也很柔和,她没发现任何异常,便放心大胆地平躺在床上。

蔡可微不知道刚才那个白衣女子究竟是谁?她在心中安慰自己,也许是奶奶的突然去世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导致出现了幻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疲倦中她渐渐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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