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日常

回北城后, 暮云实地考察了谢图南说的那个店面。和h大隔着一条街,上下两层,空间不大不小, 采光也很好。

街道在老城区,附近店铺林林总总, 热闹又算不上喧闹,人情味十足。

这里原本是一个咖啡店,老板很有品味, 装修风格偏复古, 有一种卡片机的胶带质感。

坐在二楼的窗口往外看, 行人和车流都变得很慢,像是长焦镜头缓缓拉近。

咖啡店的老板不是本地人, 和原房东解除合约后就搬走了,暮云只在桌上看到了她留的纸条:

你好, 东西都留给你了, 不要的扔掉就好。

字迹略微有些潦草, 署名是之前咖啡店的名字。纸条用一个打火机压着, 旁边还放了一包抽掉一半的女士烟。

暮云拿起那包女士烟, 问旁边的谢图南:“烟是什么味道的?”

“想试试?”谢图南抽出一根在指尖把玩。

“有点。”暮云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

“以前碰过吗?”谢图南问。

“……买过一次。”暮云不知道想起什么,沉默几秒才答。

谢图南随口问的,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

“什么时候?”

“很早以前。”暮云看他一眼, 诚实道:“刚和你分手的时候。”

那段日子心情总是反复,整个人都是空的,忙碌过后只剩下一片虚无。

记得那天是凌晨, 她从医院下了夜班路过便利店,进去买纸巾,结账的时候鬼使神差拿了包烟。

谢图南说不出话了, 肩膀微沉,似乎是叹了口气。

“后来呢?”他问的是那包烟。

后来……暮云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也是冬天,附近路灯坏了几盏,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车辆也是稀疏。

她裹着棉服坐在公交站台,盯着旁边牌子上“末班车傍晚5:30,早班车凌晨6点”的字样看。

不知道是谁写的,又大又歪,有点滑稽。

暮云看着看着笑了,然后她起身,去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上买了杯热咖啡,顺便把烟扔进了垃圾桶。

……

“扔了。”暮云说。

“没有试试?”谢图南把手里的烟塞回盒子里,推到一边,眼底的情绪很复杂。

暮云笑笑:“忘买打火机了。”

“……”她的语调可以算的上轻快,更像是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但谢图南却高兴不起来。

“别这副表情。”暮云侧身,抬手把他眉心的褶皱抚平。打火机哪里都能有,刚刚那么说就是想让氛围稍微轻松一点。

至于为什么会买那包烟,大概就是有一瞬间好奇它是什么味道,是不是真的可以让人忘掉所有烦恼。

但她知道自己不该为了这个尝试吸烟,逃避都是暂时的,那样只会把自己弄的更糟糕。

“当时很难过,是吗?”谢图南从背后抱过去,握住她的手微微收拢。

“当然。”暮云盯着桌上纹路。

谢图南闭了闭眼,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就像我最终没有因为难过而吸烟一样。”暮云说的很轻很慢,“我不想被情绪支配,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困局。”

谢图南下巴搁在她肩膀,低低的“嗯”了声。

“我们去楼上看看吧。”暮云转过身晃了晃他手臂,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当下已经足够好,没有人还应该为曾经的事难过。

谢图南:“好。”

楼梯是木质的,空间不大有点陡,圆形转角处宽度不一,暮云差点踩空,被谢图南拉住。

“装修的时候把这个换掉吧。”谢图南觉得很不安全,颜色也太暗。

“其实我挺喜欢这种式样的。”暮云往下看了眼,“你不觉得有一种七八十年代旧上海的感觉吗?”

“那也不行。”谢图南拉着她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摔了怎么办?”

“……哪那么容易。”暮云嘟囔。

二楼的空间要比一楼小一点,整体都是木质色调,颜色很旧,但旧也旧的很好看。

暮云喜欢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很空很静。

她想把二楼做成私人空间,买一套咖啡机和茶台,平时周末可以和朋友聚聚。

谢图南听完也觉得这样很好,本来开这个书店的本意就是让她调节一下生活。

下了楼,前面老板留的纸条被门缝里漏进来的风吹到地上,暮云弯腰捡起来,有点好奇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怎么了?”看她对着纸条发呆,谢图南问。

“没什么。”过客匆匆,暮云把纸条、打火机和烟都收进抽屉里,留着做个纪念。

……

店面整体的设计交给了设计师,暮云看过图纸和3d模型,很符合预期,请了专门的公司全面装修。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那天是周六,暮云和谢图南去店里查看进度。

整体还是用的木质,但色调比原来淡一点,加了一些金属元素。

工人师傅在锯木头,噪音有点大,灰尘木屑也多。谢图南没让暮云往里走,“去外面等我。”

暮云“噢”了声,乖乖往外走。

已经是傍晚,阳光还不错,暮云手插在大衣兜里,透过玻璃往里看。

谢图南去楼上转了一圈,下来之后和木工交流着什么,大概十来分钟才结束。

看着他走出来,暮云问:“你还懂装修?”

“一点点。”谢图南牵起她的手,“冷不冷,怎么不去车里等。”

“还行。”他头上沾了几片木屑,暮云看见,“你……”

“怎么了?”谢图南回头。

“没什么。”暮云朝他笑笑,“还不想回去,我们去h大转转吧。”

……

年关将近,现在正是期末周,学校路上人不少,大多是从自习室或者图书馆出来。

暮云和谢图南牵着手,漫无目的的瞎逛。h大的校园很漂亮,适合这样的黄昏。

“你在这念了多久?”暮云踩着树池的砖块走。

“一个学期。”谢图南用手拦在旁边,生怕她掉下去。

“不满吧。”暮云停下脚步,跳到地面上,“你不是期末都没考完吗?”

“差不多,还剩最后一门。”谢图南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口袋里。

“是差不多。”暮云点头,“反正都挂了。”

“……”

“你这个德性到底是怎么考上h大的?”

谢图南笑了一下,“高三最后一学期也没怎么玩,可能最后运气也比较好,那次语文考的还不错。”

就只是最后一个学期没怎么玩?暮云想起自己高中三年,除了试卷还是试卷,最大的娱乐可能是晚饭后去教学楼旁的小湖边转一圈。

“你理科是不是很好?”暮云琢磨着问。

谢图南点点头,“听课就会,没讲的大概也能会。”除了语文,他都学的很轻松。

“你呢,不是也很厉害?”

“才不是。”暮云踢了踢地上的树叶,“要很努力才能保持成绩,反复的做题、整理易错点,碰上新颖的题目有时候只能放弃,就算有思路做出来也不一定对,还浪费时间。”

其实每次考试她都挺紧张的,最难的题目她没有把握,只能在有限的时间保障前面不出一点错。

暮云越想越感慨,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没关系。”谢图南说,“够了。”

“什么够了?”暮云觉得他莫名其妙。

谢图南道:“加上我的智商,我们以后的孩子一定特别聪明。”

“……”

怎么就扯到孩子了。

“才不要像你。”暮云有点嫌弃。

“我怎么了?”谢图南笑着凑近了点,“男孩女孩像我都好看。”

暮云缓缓的转头。

“像你更好看。”谢图南及时改口。

“……”

“我宁愿ta没那么聪明,但一定要脚踏实地。”暮云说,“像你理科有天赋也没好好珍惜,语文觉得学不好就放弃了,那样可不行。”

谢图南想了想反问:“那你题目做不出来不也放弃了吗?”

“……”这能一样吗?她已经尽力了,放弃是无可奈何。但仔细想想,这么说似乎也有点道理。

暮云觉得脑袋疼,“反正以后孩子要像你这样难管,我一定塞回去。”

谢图南从嗓子里溢出一声笑,“我哪里难管?”

“哪里都难管。”暮云随口道。

“是吗?”谢图南拉着她停下,“那你举个例子。”

“……”

“你大学班里有没有好看的女生?”暮云忽然问。

“没有。”谢图南没有犹豫。

“你骗人,想都不想就说没有。”暮云不信。

“班里几个女生我都不知道,怎么记得好不好看。”谢图南那时候,几乎是游离在班级外的。

勉强信他,暮云往四周看了圈,“你宿舍楼在哪?”

“x园。”谢图南指了个方向。

“我们去看看。”

“我没怎么住,环境不太好,没什么好看的。”

“就看一眼。”暮云拉着她往前走,谢图南无奈跟上。

到一个岔路口,暮云停下问:“往哪走?”

“……”

谢图南随手指了一下。

和他一开始说的已经是两个方向,暮云扯了扯嘴角,不可思议的问:“你不会是不认识吧?”

某人理直气壮的点头。

暮云:“…………”

“跟我来。”看着暮云有些呆滞的表情,谢图南觉得好笑,拉着她往小路上走。

“去哪?”

“到了就知道。”

结果越走越偏,h大实在很绕,暮云回头都已经分不清过来的路,房子一样,景致也差不多,人倒是越来越少。

“你到底带我去哪。”暮云不愿意动了。

谢图南停在一棵大树边,拿手拍了拍,“之前听人说我们学校有一颗月老树,上边挂满了红丝带,本来想带你看看,但是好像找不到了。”

“那棵树在xx校区。”暮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是h大的都知道。

“……”

“而且挂的也不是红丝带,风铃木签都有。”

“你怎么知道?”这里风有点大,谢图南把大衣外套敞开,示意暮云躲进去。

暮云环过他的腰,脑袋蹭了蹭,“我去过。”

谢图南:“?”

“去干什么?”

“去——”暮云顿住,在他怀里仰头,一笑露出两颗小白牙,“去情人树能干什么。”

谢图南把她从怀里拉出来,狐疑着问:“和男生去的?”

“对啊。”暮云一脸的无辜。

“哪个?”

“不告诉你!”暮云说,“说了你也不认识。”

谢图南点点头,忽然笑了笑,对准她的唇吻下去,暮云靠到了后面的树上。

他不轻不重的咬,肆无忌惮的索取,似乎带着点惩罚的意味,过了一会又温柔下来。

暮云拽着他胸前的围巾,被他带着微微踮起脚尖,很顺从的配合着。

直到耳边传来脚步声。

“有……人。”暮云断断续续的说出两个字。

“没事,他们也不认识我们。”谢图南把她刚才的话原样堵回来。

暮云:“……”

脚步声近了,又渐渐变远,直到听不见,谢图南终于放开她,“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不好。”暮云脸红了个透,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害羞。

“嗯。”谢图南又低头,“那再亲一会。”

暮云低声控诉着什么,但很快被尽数吞没。

“……”

不知道亲了多久,他仿佛不愿意停,冬日里的天色暗的格外快,周围树影里路灯一盏盏亮起。

“有点冷。”温度也降下去了,暮云无比后悔来h大散步这个决定。

“那我们回车里。”谢图南帮她把外套扣紧。

“感冒了就都怪你。”暮云把帽子也戴上。

“我没掀衣服。”谢图南辩解。

“你把我围巾弄开了。”

“回去让阿姨熬姜汤。”谢图南说。

“……我又不冷了。”暮云不想喝姜汤。

谢图南的掌心是热的,暮云牵着他的手,走了大概一刻钟,忽然听他道:“怎么办?”

“什么?”

“我也迷路了。”

暮云:“?”

暮云:“……”

“那怎么办,好像也没有人过来了。”暮云掏出手机看指南针,“一直往北走的话,应该能走出去吧?”

看她认真的样子,谢图南笑了,“骗你的。”他指了指前面,“那就是东门了。”

“……”

“不过一直向北走的话,可能还要二十分钟。”

“你过分!”暮云打他。

谢图南没躲,笑着抓住她手,“到底和谁去的情人树?”

“……”暮云刚窜上来的一点火星瞬间消失无踪,扬了扬下巴有点得意的:“不告诉你。”

谢图南低头靠近了一些,唇靠的很近,呼吸相融,却又不碰,半诱/哄半威胁:“真的不说?”

“……”

这里人很多,他们这样暧/昧的姿势回头率已经挺高了,暮云妥协。

“就那年我们学校和h大打辩论赛,决赛在xx校区,对方接待我们的人带我们逛了学校。”

“至于么,真小气。”暮云嘀咕。

谢图南听到满意的答案,快速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走吧。”

两人牵着手往外,前面有四个男生,他们在闲聊,青春期的男孩插科打诨声音挺大,暮云听了一耳朵。

其中胖胖的一个问:“老四,你还在打那女的电话吗?”

旁边人接话:“哪个女的?”

“还能是哪个?xx路咖啡馆的老板娘,之前老四不是老往哪跑,结果前段时间店关了,都已经盘出去重新装修了,他还不死心。”

“别了吧,那个女的我记得三十多岁了,看着也没多漂亮,就身材好,不至于。”

“他至于,都已经被人拉黑了还拼命打电话。”

“……”

几人讨论的热火朝天,说了点荤话但也没恶意,只有中间那个瘦高个的男生一直沉默着。

咖啡馆,xx路,暮云猜测说的是她那家店之前的老板,她想起那张字条,心里感慨。

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暮云有些好奇,但应该也没机会见到了。

但没想到缘分这么奇妙。

大半个月后,暮云接到安装公司的电话,说店面已经装修的差不多。

暮云是自己开车去的。

年关将至,天越来越冷,很巧的下了一场雪,路面有些滑,她把车速放到最慢,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雪已经停了,太阳还没出来,但天色亮了不少。暮云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推门进去有几个保洁公司的阿姨在打扫卫生。

“你们好。”暮云礼貌的打招呼,“我是……这家店的老板,辛苦你们了。”

阿姨们的表情由疑惑转为了然,“不辛苦不辛苦。”

“没通暖气吗?”暮云走进来觉得冷。

“好像坏了。”

暮云到暖气管道那摸了摸,冰的,她不是太懂这个,“我等会找人来修一下,你们先开会空调吧。”

“不用,我们干活不冷。”

暮云还是开了空调,又订了点吃的送到店里。

阿姨们坐下来歇息,一边问:“姑娘,你这店什么时候开业?”

“应该要到年后。”暮云说着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木牌,正反转分别写着“正在营业”和“暂停营业”。

这是她在家自己画的,谢图南还添了几笔。

暮云把牌子挂到外边的玻璃门上,“暂停营业”的一端朝外,搓了搓手准备往里,余光瞥到旁边站了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

她穿的很单薄,浅驼色的呢子大衣配宽松的休闲裤,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木讷。

“你好?”她一直盯着这里,暮云尝试着打招呼,“我们还没有开业。”

“你是老板吗?”对方问。

“是。”暮云迟疑了一下,“您有什么事吗?”

女人的视线又透过玻璃门落到店里,“你能买下店,应挺有钱的,会比我弄的好。”

暮云反应过来,她就是这家店以前的老板,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要进去坐会吗?”

“不用了,谢谢。”对方轻舒口气,“我要离开北城了,所以想最后来看一眼。”

她说话的时候空气里漾起一片白雾,仔细看的话,五官其实很秀气,但被黑框眼镜挡住了大半,身形也被宽松的衣服完全遮盖。

暮云不太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尤其对方也并不热情的话。

两人就这么站了一会,互相道了再见。

暮云想起那天在h大校门口碰到的那几个男生,但最终什么都没说,目送她走远。

睡前和谢图南聊起这个事:“你记得那天我们在h大校门口遇到几个男生吗?”

“男生?”谢图南抓住重点,放下手机倾身靠过来,“你今晚心不在焉,在想男生?”

“……”谁心不在焉?暮云睇他一眼,故意道:“是啊,挺帅的。”

谢图南摸到她的睡衣下摆,“哪个?”

“别。”他指尖是凉的,碰到腰侧的肌肤,暮云往旁边躲,“说正事呢。”

“我也在做正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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